一日清晨,兩人不約而同在走廊相遇,還有屋簷下飄著的落花。


    “早。”


    “早。”


    這些日,兩人朝夕相處,彼此都已習慣。


    “時候不早了,去生火吧,今天你來做飯。”


    女子這樣告訴紅衣,隻見紅衣的臉上露出難色,“這……”


    “知道啦。”


    於是,女子手把手從生火教起,到如何放水,什麽時候加米……可紅衣從未進過廚房,學完之後依舊很生疏,所以等飯快熟了女子才去摘菜。


    “我去摘菜。”


    “嗯。”


    紅衣不慌不忙,正往灶膛一個勁兒添柴火,鍋裏開始發出呲呲聲,冒起了熱氣。女子聞著飯香,頗為自豪,離出師不遠了。


    “一迴生二迴熟,以後我們的飯就由你來做吧!”


    “……”


    紅衣頓時啞口無言,女子的話如一盆涼水澆在紅衣頭上,完全沒想到又被安排上了。見狀,女子又調侃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教你做飯。”


    “失策啊,實在是失策。”他暗自感歎,帶著幾分懊惱的模樣。


    “你看著點火,別燒糊了。”


    然後,擰上菜籃子就去了菜地,摘完菜才提上木桶打水洗菜,用過的水還要拿去澆菜,這些菜都是不久前剛種下的,所以還需要澆水才能長好。


    一會兒後,廚房催促起來,“姑娘,飯熟了。”


    “來了。”


    女子打算先把水提到菜地,這時紅衣迎到草地,將桶接了過去。


    “我來。”


    “飯可熟了?”


    “嗯。”


    看紅衣誌得意滿的樣子,一定剛才偷偷掀開鍋蓋,確認過後,急於來向女子邀功。


    “那我去炒菜了。”


    “好。”


    隻見紅衣提起桶開心地去了菜地,一瓢一瓢小心翼翼澆了下去,看來做菜這事兒還得慢慢來。剛踏進廚房,女子便聞見一絲糊味,“火……”說著走到灶後才把火全部撲滅,挽迴一鍋米飯,“讓你炫耀,差點就搞砸了。”


    炒好了菜,女子把紅衣從菜地叫迴來,早飯仍舊是三菜一粥,沒有絲毫驚喜。早飯過後,紅衣就去清理樹枝,而女子也有其他的事情。


    “記得關好門窗,花瓣都飄進來了。”


    “嗯。”


    今天她好不容易想到有那麽一部不知名的藏書,上麵就記錄了許多山水遊記,說不定能找到紅衣說的地方。那本藏書就在書房,女子找了很久都沒有頭緒,明明記得自己看過的,可放的位置卻沒一點印象。


    “不是,不是,到底放哪了?”


    女子幹脆搬來凳子踩在上麵找,一層又一層,都不是要找的那些。等紅衣爬上古櫻砍完樹枝,女子還是沒找到。紅衣在書架旁端坐著,目光不時望一眼周遭,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書桌設於中間,周圍卻不擁擠。


    “這些書姑娘可都看過?”


    “嗯。”


    “姑娘可懂藥理?”


    “你怎麽知道?”


    “前兩日在書房,無意間翻到一本批注過的《素問》,想來姑娘對醫術方麵應該有所涉獵。不瞞姑娘,在下有位好友,常年幽居山穀之中,自小熟讀醫書,一心鑽研醫術閉穀不出,這些年更是苦心孤詣。若今日那位好友在,一定想與姑娘探討一二。”


    聽紅衣說完,女子才算理解過來,“我還以為你中毒了。”


    紅衣眉宇一皺,“姑娘何出此言?”


    “我看武俠小說都這麽寫。當時,你在林中昏迷不醒,身上又不見傷處,脈象卻很亂,除了中毒,我一時也想不出其他。當然小說都是杜撰的,我就是隨口一說。”


    “……”


    紅衣欲言又止,神色凝重,明顯是有心事。女子平時翻翻醫書,純粹出於無聊,不知她看的書上,是否也有紅衣那位好友熟悉的醫方藥典。


    “常有古籍記載異聞,從來不乏種種奇毒。”女子漫不經心,也許書架上就有類似的古籍,畢竟這一屋子書,也算得上是百科全書。


    “世傳毒蠱之術,汗牛充棟,行而效者也時常有之。勞姑娘費心,在下的身體並無大礙,雖不像姑娘猜想,但也不無道理。”


    見女子仍在翻找書籍,已經從書架這頭找到另一頭,於是紅衣起身站起來,問道:“姑娘在找什麽,我能幫上忙嗎?”


    “不用了。”


    女子繼續找書,而後紅衣走到窗前,翻了翻桌上的物什,最後注意到桌上的古琴。


    “辨其形,聞其音。”他伸手撫了撫琴,“蒼、鬆、脆、滑。奇、古、透、潤、靜、圓、勻、清、芳。‘四善九德’。”說著撥了兩下琴弦,隻聽“崢崆”一聲,發出渾重的聲響,“是一把上品之琴。”


    “別動它!”


    “……”


    紅衣一臉無辜,像做了壞事被逮了個正著,又無從辯解,隻好遲疑地收迴手,規規矩矩坐迴書桌,不由自主地整理起書桌,雖然並未亂過,還是生怕女子怪罪。


    “若是閑著無事,就去把走廊掃了,別來吵我。”


    “嗯。”


    紅衣利落地站了起來,察覺到自己失儀就心虛地走開了。隻是女子專心找書,並沒有再管紅衣。


    走廊上,一片粉白,就像下了一宿雪,墊起厚厚一層,走廊中間也蓋了薄薄一層,有些被吹到了牆角。


    “何時又落下這麽多花?”


    大門一推開正帶起了花瓣,紅衣用笤帚將花瓣掃到屋簷外麵,站在走廊抬頭望去,粉白的花簇堆在樹梢,一簇一簇,密密匝匝不見寸綠,就算沒有風,也是有一片沒一片地落著,遠觀依然震撼。


    “找到了。”


    終於在書架最上一層,女子找到了類似的書。紅衣提起笤帚靠在窗前,甩手撣去窗格上的花瓣,“什麽書,這樣高興?”


    “記得四邊廊角都掃幹淨。”


    “……”


    女子拿著書坐下翻看起來,紅衣打掃完窗格就去打掃別處,剛走兩步又停下來,隻見書房的人靜靜坐著,翻過一卷又一卷。確認女子不想與他分享,於是轉到走廊的另一邊去,很快在窗外便不見他的身影。


    天藍地遠,清風拂過簷角,風鈴左右搖晃,沒有發出聲響。昨日女子嫌它吵鬧,讓紅衣用棉花塞了起來。


    “終日碌碌酣夢間,偷得浮生半日閑。”


    紅衣愜意地躺在草坪裏,幾排竹竿上的衣裳輕輕飄了起來,風過了無痕。水麵煙霧縹緲,一陣風拂過就散了,再一會兒又聚攏迴來。


    “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


    紅衣正嘀咕,女子已走近身邊,“你在這裏做什麽?”


    “看天,看雲,看峰。”


    “這些有什麽好看的?”


    “這片山林叫霧隱山,聽說還有一個古老的名字,叫亶山。”他躺著指了指方向,“是鍾聲,那日在下迷失於霧隱山,附近的山峰巍峨群起,唯有一座險峰,立於密林深處,就在姑娘腳下,正是神女峰。”


    “怎麽,你找到路了?”


    “尚未找到。”


    記得紅衣剛來時,他還與她打過賭,胸有成竹,說一定能找到路,這兩天差點沒把這裏翻個底朝天,最後別說機關暗道,連個上鎖的櫃子都沒有。


    “姑娘的書看得如何?”


    “眼睛有些累,出來走走。”


    女子在草地坐下,撫弄起草叢的野花,而紅衣將手枕了枕,望向藍天白雲,享受著這一片寧靜。


    “我口渴了,去烹些茶吧!”


    “稍等。”


    紅衣說著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雜草,悠哉悠哉轉了迴去。女子望著他的背影不免發笑,當初還以為他會反抗,沒想到現在成了免費的長工,看來環境對人的影響太大,紅衣都忘了原本養尊處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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