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天離去後夕瑤一人在後山像被抽掉魂魄一般地坐在一石頭上,曲膝雙手環抱,整個人縮成了一團。夕瑤萬般難受,她覺得自己十分委屈,一直默默地流淚。燁天的話讓夕瑤傷心欲絕,現在她的世界裏,現在隻有灰色。


    夕瑤來招搖宮真的受了不少苦,雖然夕瑤作為‘藥人’,比起許多試藥的人來說,已經算好,但‘藥人’除了身體上的痛苦,更多打擊是來自精神。‘藥人’是沒有尊嚴的,沒有拒絕的權力,也沒有自由。


    夕瑤雖然嬌弱,但作為三界最奇珍的靈澤花仙,夕瑤是這麽孤傲的性子,她做事隻憑本心。夕瑤向來聽話隻撿自己愛聽的聽,不想聽的夕瑤根本不理會,在百花族也好在危之山也罷都是如此,做什麽聽什麽都是夕瑤自己的決定,哪怕就連燁天的話,夕瑤也沒全聽。夕瑤作為靈澤花獨自在萬裏冰封環境長大,天性就是自我為尊的。


    可在招搖宮,自尊這種東西就是沒有的,如同塊抹布,天天被人踩在腳底摩擦。勝天的話,夕瑤必須全聽,不管夕瑤多不願意,每天都得被逼著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還不能反抗。可想而知,夕瑤的性子受到這樣的對待,她能堅持下來有多不容易。


    之前一直讓夕瑤能堅持下去的理由就是她覺得值得,另外就是夕瑤也很高興能為燁天也做點什麽。夕瑤完全沒想到她的一番努力和辛苦燁天不但完全不需要,甚至還發了這麽大的脾氣。


    夕瑤不停地在腦海裏反複迴憶燁天的那幾句話,越想越難過,也不停在反思自己是否真的錯了。燁天真的生她氣了嗎?以後不再理她了嗎?她來這裏真的是錯的嗎?那她吃這些苦又有何意義……


    想著想著,夕瑤不由心灰意冷,忽然感覺自己像跌入茫茫大海,她已遊得很累很累,可如今完全不知自己的方向,甚至不知道如何再繼續。


    夕瑤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至勝天來後山尋她。


    勝天看到夕瑤哭成這樣,神色閃了一下,若有所思一番稍後才開口,語氣依然還是那個讓人厭煩的調性:“怎麽,和情郎吵架了?”


    這句話雖然聽著不怎麽像句安慰,但是對於勝天來說,這話能從他嘴裏吐出來,已經相當不易,算是帶著關心了。這份關心可能連勝天自己也都沒意識到,但絕對算是噓寒問暖的一種,甚至還帶著一些開解。


    這就如同看到哭泣的人,主動上去問‘你怎麽了?’,這本來就是一種好意和關心了,不然應該是置之不理或者當作沒看見的。


    這份關心,勝天自己都沒察覺,夕瑤更是聽不出來。夕瑤聞言隻覺得更加心煩,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姿勢也沒動。


    夕瑤實在是太傷心了,再加上勝天的講話語氣帶著諷,以至於夕瑤根本沒考慮勝天說這句話的背後意思。夕瑤還不知道燁天喜歡她呢,可是勝天已經知道了。沒錯,勝天活了二十萬年了,他一眼就看出燁天和夕瑤的關係了,兩人之間的感情表露得不要太明顯,所以勝天才用了‘情郎’二字。既然是情郎,那就說明兩人互相是有情的,如果是單戀最多隻能叫心上人。可惜此時夕瑤是怎麽樣也想不到這一層了,夕瑤還陷入燁天會不會理她,會不會生她的氣這個旋渦裏。


    勝天對夕瑤的感情糾葛根本無所謂,他隻在乎他的各種試煉,於是吩咐:“小花朵,今日你愛在這坐多久,本尊不管。明兒該做什麽做什麽,別耽誤本尊的事,你可明白?”


    勝天的話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勝天現在終於察覺自己對夕瑤的不忍了,他為什麽要這麽好心呢?!勝天可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他從不為別人改變什麽,但今天,夕瑤一哭,他的決定就改變了。


    夕瑤在招搖宮就五百年的時間,勝天恨不得把每一天都掰開來使用,怎麽會給夕瑤空一天呢。依照勝天的性格,夕瑤哭不哭傷心不傷心又關他勝天何事,這些並不影響他的試煉和嚐試。燁天一走,勝天本來就是打算來找夕瑤繼續今日試煉的,也不知為何緣由,勝天一看夕瑤哭成這樣,心裏就有些不忍。


    勝天離去前,又瞟了夕瑤一眼,哭得真讓人心疼,以往試藥這麽難這麽苦也沒見她哭成這樣,算了,少一天就少一天吧。


    勝天難得的好意,夕瑤可並不領情。


    夕瑤狠狠地瞪了勝天一眼,又偏過頭,繼續不說話,這大半年來,她基本都是這樣不說話的狀態。夕瑤的性格,隻要她不喜歡的,她是一句話都沒有的。就像以前夕瑤在千葉潭,她多次聽到有來整理打掃的小仙和仙侍聊天,她早已可以變成人形,也沒接過半句話。夕瑤第一次願意主動開口說話,就是見到燁天。


    燁天走後,夕瑤在招搖宮日子繼續,隻不過此時的夕瑤心態和以往大相徑庭。開始夕瑤對此地雖然也有不少厭惡和憤恨,但是靠著信念撐過每一天,日子還能過下去。如今夕瑤的信念崩塌,又天天受到折磨,負麵的情緒不斷累積,讓夕瑤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靈澤花可是三界奇珍之首,原本靈動的夕瑤,現在十分的呆滯,如行屍走肉一般。


    夕瑤的這個狀態實在太差,大總管明坤是個明白人,看著十分憂心。其實以明坤所見,這樣的試煉最好停幾天,可明坤也知道勝天對這些試煉試藥癡迷,根本不會停手,又不好明說,隻能偶爾提醒一下勝天。勝天根本沒聽,毫不在乎,在他眼中,夕瑤這種就算矯情。矯情也好真難過也罷,他勝天又不是開善堂的,還有太多的東西想要測試。明坤見狀無奈,隻能交代手下多盯著夕瑤,有任何風吹草動趕緊報告。


    這樣又過了幾個月,大總管明坤所憂之事還是來了。大總管接到屬下報告,今日夕瑤仙子試藥後大鬧,被勝天製伏陷入昏睡。現在夕瑤昏睡已醒,哪怕迴屋後也沒有消停,把整個屋子都砸了。


    明坤皺眉,夕瑤試藥已久,從沒如此,感覺不妙,急忙問道:“今日尊上試的是什麽?夕瑤仙子有什麽不妥?”


    屬下迴報:“試的什麽不知,就聽到仙子喊道‘我的臉’、‘臉毀了’之類。聽伺候的說,好像仙子的臉上被包起來了,好像看著不太好。”


    明坤聽聞一閉眼,大感不好,歎了口氣急衝衝地去找勝天。


    勝天自然也是收到稟報了,並不在意,對於他來說夕瑤屋子的東西砸了也就砸了。勝天覺得夕瑤要發泄一下也不無不可,心裏並不著急,直至明坤前來找他。


    明坤看勝天漫不經心的樣子,趕緊上前說道:“尊上,還是快去看看夕瑤仙子,再晚怕是要出事。”


    勝天不在意地說:“東西砸了就換間房,招搖宮還沒個住宿?”


    明坤著急,慌忙道:“尊上還是快去看看吧,屬下的意思是怕夕瑤仙子出事。”


    勝天不解,眉頭一皺:“出何事?”


    明坤知道再不說明,怕是為時已晚,急忙勸說:“尊上怎麽會用藥毀了仙子容貌,仙子是女仙,又這麽漂亮,她怎麽受得了?”


    勝天十分淡定:“藥效正常反應而已。”


    明坤焦急解釋:“尊上!毀女子容貌和毀女子名節一樣!屬下怕她想不開!女子容貌的重要性,尊上莫不是忘了?”


    勝天聽到這句臉黑了幾分,眼神裏警告味十足,看著明坤戾氣瞬起。


    明坤心知此話略有不敬,急忙俯首躬身。


    過了一會,勝天微微轉頭瞟了明坤一眼才冷冷開口:“本尊沒打算毀她容貌……”


    勝天剛想說什麽,就聽到夕瑤居所那邊傳來的巨大動靜,臉色一變。


    夕瑤此時狀態已經有些瘋魔,原本夕瑤待此越久就越心如死灰,原本可能也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偏偏今天夕瑤試完藥,臉部劇痛,夕瑤試過這麽久的藥,臉從來沒疼過。夕瑤皮膚白皙無暇,可今天她自己用手摸了一下臉,疙疙瘩瘩的,心裏一陣驚慌,再看剛摸完臉的手,驚恐地發現上麵有血還有令人惡心的粘液,夕瑤當場直接就驚叫出來!


    夕瑤捧著臉尖叫了幾聲,心裏又慌又亂,直接把試藥的地方全部掀翻。


    勝天當時嫌夕瑤太吵,直接將夕瑤擊昏,還很淡定地還幫夕瑤包紮了一下,就要仙侍送夕瑤迴房了。


    夕瑤轉醒後,臉上疼痛未減,她跌跌撞撞第一時間就衝去看了銅鏡,驚駭地發現自己臉上全是紗布。夕瑤全身都在抖,哆哆嗦嗦地用手揭開了紗布,才看了一眼,夕瑤就奔潰了。


    再普通長相的女仙都也十分愛惜自己的容貌,更何況夕瑤長得漂亮,又是花仙。花仙都愛美,對於花仙來說,漂亮甚至比生命還重要。夕瑤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長期地壓抑,內心的委屈和此時的打擊,讓夕瑤進入瘋魔。


    夕瑤直接砸爛了房間裏的所有東西,依然憤憤不平,夕瑤此時就想找惹她的罪魁禍首拚命。夕瑤見到勝天前來,直接就召出了袖風襲雲扇,眼冒火光地就衝了上來。


    夕瑤恨得眼睛都紅了,招招都沒留後手,都是拚命的狀態。夕瑤住的偏院裏樹木東倒西歪,涼亭都被摧毀了,到處都是狼藉。


    原本勝天要製伏夕瑤也是不難,但現在的夕瑤處於發狂的狀態,袖風襲雲扇風卷殘雲,還真不太好對付。


    勝天不想傷到夕瑤,於是瞅準機會,扔出捆仙繩。


    夕瑤被捆之後,更是倍感屈辱,所有不好的迴憶全部湧上心頭。夕瑤怒火衝天,可是又被困住十分憋屈,火氣無處釋放,夕瑤閉眼尖叫了一聲。夕瑤集中了所有的精神和仙力,想掙脫開捆仙繩的束縛。


    勝天看到夕瑤已被捆綁,剛想上前,就感到有武器向自己襲來,閃身躲開了。勝天沒想到這個武器像是有知覺一樣,不停地追在後麵攻擊,而且還十分兇狠,落空紮在地上時候,地麵一個全裂,還有一個深深的坑印。


    勝天被武器逼得根本無法近身夕瑤,隻好閃身到了遠處,這時武器的攻擊才停止。


    勝天再看向夕瑤,隻見夕瑤被一武器圍繞在其中,這個武器像一條長蛇,蛇身球狀,蛇頭是霸王槍的形狀,蛇尾連著夕瑤的右手手腕。哪怕夕瑤此時被困得無法動彈,可是這個武器像是有生命一樣,在夕瑤周圍遊動。


    夕瑤幾次攻擊不成,又被捆成粽子,氣憤不已又拿勝天毫無辦法,就覺心灰意冷,覺得自己真如他人所說,十分沒用。再加上夕瑤的臉又如此境地,成了壓垮夕瑤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夕瑤真的不想再呆在這裏,也不想再繼續這樣生活,於是腦子裏消極念頭一閃。


    結束血契隻有一個辦法……


    勝天本就十分留意夕瑤,正想辦法靠近,突然發現那武器的霸王槍頭居然朝夕瑤自己飛去,思及之前明坤的提醒心裏一驚,急忙上前阻止:“小花朵,不要!”


    勝天快速閃身上前,左手一把拉住了武器的長身,武器的自身力量不小,把勝天往前拖拽了一步。這還沒完,緊接著武器的頭身突然分開,武器的長鏈還在勝天手中,霸王槍頭部分單獨朝夕瑤心口飛了過去。


    情況緊急,勝天沒有別的辦法,長臂一伸,用右手擋在了夕瑤心口前。‘噗’的一聲,勝天的右手掌被槍頭穿過,剩下半截在勝天掌心裏,被勝天緊緊握住。


    明坤急忙大喊了一聲:“尊上!”


    血大滴大滴的落在了地上,像是勝天的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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