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澄哪曾想對方說話那麽直白,現在隻有她自己收著,倒也不知道怎麽迴答。


    唯一能夠求助的也隻有遲景珩。


    而他覺得林嬌嬌說的不錯,抬手拿出一片金葉子,放在桌子上。


    “再表演一些曲兒聽聽罷。”遲景珩給完,又轉頭去問衛澄,“有什麽想聽的嗎?”


    衛澄當皇帝這些日子聽的曲兒不少,看了一眼遲景珩,又看了一眼林嬌嬌,說了一首自己先前覺得好聽的。


    說完有些害羞,呷了一口茶緩緩心情。


    不得不說這林嬌嬌確實漂亮,先前舞得美,如今拿著琵琶在一旁彈曲兒,聲音也好聽,宛如那小小黃鸝,連帶著曲子都沾染上她的味道。


    那是一首悲曲,可從她的話語中,好像又多了一分解脫。


    衛澄想著,側身去看遲景珩的表情,想看他如何欣賞,哪曾想他倒是細細品味,不同的是,麵色一如既往的,沒什麽感情。


    不知道喜歡還是不喜歡,衛澄不想了,撚起一顆梅子含在嘴裏。


    自己並不是很喜歡這些歌舞之類的東西,隻是今日包下了林嬌嬌,讓她得以一度芳容,現在看了,倒也沒有多少興趣可言。


    嬌嬌又給他們彈了另外兩首成名曲,而後離場。


    過程用不到一個時辰,衛澄倒是喝了兩杯花茶。


    “少喝些茶水,免得晚上要睡不著覺。”遲景珩把半壺茶挪開,不許她喝了。


    這會兒衛澄不知怎麽的有些酸,說話也是酸溜溜的。


    “舞好看,怎的就不許這茶好喝了?”


    “沈明珠。”遲景珩沒迴她這尖銳的問題,而是喊她在外麵的名字,“你是在怨我?”


    “誰怨你了?你可不要胡說!”


    衛澄被他這般說,急得臉紅,轉身不許他看過。


    “轉頭過來。”遲景珩伸手過去,把她的手臂攥住,“隻是欣賞曲子而已,一首曲子罷了,哪裏抵得上明珠?”


    衛澄原本不想理會他的,聽到他這般說話,突然覺得是自己有些過激了。


    “我隻是覺得,我什麽都不會……”


    她努力把心中不知從何蔓延的酸楚壓下去,看著麵前的遲景珩,眼紅也跟著紅了,“不會歌舞,還不會彈曲兒,好似女子應當會的,我都不會。”


    此刻,她覺得自己就是活在謊言之中,是女子身份,卻以男子身份示人。


    要出來玩也是偷偷摸摸的,先前沒有碰到如此好的女子,如今碰到了,自卑起來。


    屋子裏麵還有奏樂之人,衛澄說出這番話,確實是有些激動了。


    遲景珩站起來,往她的方向湊近了幾分,抵在她的耳畔旁低語。


    “誰許你這般自賤?更是誰與你說女子就應當這般?”遲景珩攥住她的手,磋磨著她的柔夷,語氣輕輕,“若是我真的喜歡美女,倒也不至於現在府邸也隻藏著一個明珠了。”


    說來說去還是她,衛澄一時之間心情就跟山脈一般起起伏伏,反過來攥住他的手。


    “你說的……”


    “我說的。”


    她飄忽的懷疑,他的肯定。


    這會兒在這秦樓的煙花之地,她倒也不覺得感情虛假,更多的是遲景珩的許諾,她覺得這才是真正價值千金的東西。


    她信的。


    遲景珩說的,都信。


    見識過林嬌嬌之後,其他的藝伎倒也沒有其他興趣。衛澄與遲景珩從後門出去,就害怕遇到王勝他們一夥人。


    哪曾想,冤家路窄,該死的緣分就是讓他們必須遇到。


    衛澄喜歡糖人,好看又好吃,這會兒要等人捏好一隻狐狸。


    他們在的這條街剛好就是鬧市,人不少,小孩子居多,她自然是要等的。


    這裏就與那方才的秦樓就差了兩條街,周圍的人流眾多,哪裏想到小偷小摸的也不少,那王勝就是追著偷錢袋的小偷奔過來。


    小偷身手不凡,王勝倒也沒想到這小偷跑得如此之快。


    原本隻是等著糖人的衛澄就這樣被人撞到了,好在遲景珩眼疾手快把她往自己的懷裏攬,倒也沒讓她受傷。


    哪裏想到,那小偷竟然把王勝的錢袋放在了衛澄的衣袖裏。


    一切都太快,王勝還是喬傳打扮的,兩邊都不知道對方是誰,隻是匆匆打了一個照麵罷了。


    王勝喬裝成為西域人,那衛澄和遲景珩又帶著麵具,能認出來才是怪事。


    虛驚一場,衛澄的目光重新迴到自己的糖人身上,隻想著要要那隻狐狸。


    終於,糖人拿到手,她突然感覺到衣袖沉甸甸的。


    “這個……”


    第一次經曆這種事,衛澄看著手上的錢袋子,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應當是方才那個人故意撞你放進來的。”遲景珩把那錢袋拿過來,端詳了一番。


    “那我要不要去找人?若是失主沒找到,那應當如何是好?”


    “那是別人的事,不應當由我們來煩心。”


    遲景珩說著,準備要把那錢袋扔掉。


    沒人能夠做到他這般冷血,衛澄也是第一次想要做好事,連忙攔住了。


    “等一會兒吧, 或許他晚些才反應過來。”


    她以前在京都也被人撞到,沒銀子,差點餓的起不來,看著眼前的錢袋子,已經能夠想象到,對方若是什麽都沒有,到時候應當是如何的難受。


    遲景珩沒有這等善心,雖說在外麵多待一分就有一分的風險,卻還是願意陪著衛澄。


    她這份善良,掐掉不好。


    也就是這番猶豫,一盞茶的功夫,看到那西域人打扮的男人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一開始衛澄沒想過其他,隻是不喜歡與人交談,躲在遲景珩的身後看著。


    王勝胡亂跑了一趟,身上的衣衫有些淩亂,身上更是臭不可聞。


    他看著麵前跟謫仙似的人,更是感覺自己身上臭烘烘的,連忙脫下衣衫來。


    “二位,多有冒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錢袋子?”


    “什麽樣子,多少銀兩?”


    “就是一個深色的錢袋子,上麵繡著一隻鷹,有些破爛,裏麵隻有一些碎銀。”


    這聲音聽著熟悉,衛澄不由自主的往他的方向看。


    看到那人的臉上有一條很大的疤痕,下意識有些怕。


    衛澄上次沒見過王勝,因為他就戴著麵具,可今日,突然感覺這聲音,這人……


    王勝!


    ·


    見的人本就不多,衛澄倒也不會那麽迷糊。


    確定眼前的人就是王勝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看到了這人身後的橫刀。


    王勝的刀。


    她記得那麽清晰也不過是哪天差點死在這刀之下,表麵上看著雖然沒什麽事兒,實際上她真的嚇破了膽。


    那刀的刀柄上有一道疤痕,長而醒目,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一個粗狂的人,帶著一把橫刀,這天下隻有一個人如此。


    衛澄攥緊了拳頭,正當遲景珩要把錢袋遞過去的時候,她不知為何多了一股衝動,直接奪了過來。


    手與遲景珩的手碰撞,她愣了一下,又鬆開。


    如今自己是女子模樣,自然不會被人懷疑。


    隻是……


    衛澄這模樣是失態,是先前絕對不會出現的模樣,如今這樣的舉動,肯定又古怪。


    王勝不傻,當然也能感覺到一些,詫異的看向遲景珩身後的女子。


    隻能說這女子瘦弱,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唯一露出來的那雙柔夷,白嫩纖長,必然是養在富貴人家才有的樣子。


    觀察也是幾個眨眼間,王勝快速挪開自己的目光,想到錢袋子被人偷,現在人家在等著自己歸還,這應是恩人。


    他用這樣的目光看人,屬實不該。


    “抱歉,可能是在下的模樣可怖了一些。”王勝對他們抱拳,特地退了一步,“多謝二位歸還在下的錢袋。”


    遲景珩看到他倒是沒有嚇著自己的小家夥,麵色好了幾分,把手中的錢袋扔到他的麵前。


    “內子膽怯,失禮了。”


    遲景珩一句話淡淡,令人聽不出什麽表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寶貴自己身後護著的人。


    非常。


    王勝就這樣看著他們離開,覺得奇怪,又不知道哪裏奇怪。


    看著那男人挺拔的身影,突然又覺得熟悉起來。


    “是他!”


    王勝的目光一下子帶了幾分殺意, 握著自己的橫刀再一次朝著遲景珩的方向看過去,卻發現對方早就無影無蹤。


    “不對,不是他……”


    根據他們的線索,遲景珩不喜女色,如今跟他親密的也隻有那皇宮的狗皇帝而已。


    難不成是金屋藏嬌?


    王勝想不明白,在京都這半個月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且不說銀錢,還有自己的兄弟被柏世鳴收買,自己不齒這些,卻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確實不合適做兄弟了。


    他再一次放好自己的錢袋,去了那京都最繁華的秦樓。


    ·


    遲景珩帶著衛澄走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她驚魂未定,甚至沒發現手上的糖人已經化了。


    “你也發現了?”


    “嗯……那人是王勝。”


    衛澄有些被嚇到,說話也是這般慌張的,看著自己一手糖漬,心裏想到的卻是王勝臉上那猙獰的疤痕。


    難怪他先前用麵具,原來是因為臉上的猙獰不能示人,也許是沒想到會嚇著自己吧……


    與自己第一次見到的王勝不一樣,她甚至覺得人有多麵,她有些討厭不起這個粗狂的人來。


    麵前的遲景珩許是早就猜出來了,看到她這般慌張的模樣,從自己的懷裏掏出繡帕來。


    “不是教過你,在外麵無論多慌張,都不許表現出來,今日這番,日後怎麽做大事?”


    他的語氣帶著寵溺,是說教,又不像。


    衛澄也覺得自己方才失態了,想要狡辯,又拉不下麵子。


    “這不是在家裏……”她也不必這般拘謹。


    而麵前的男人此刻才是嚴肅起來,抬頭看她,語氣堅定:“在外麵可是比家裏危險多了。”


    因為他的保護,衛澄才能在宮外無憂無慮做自己。


    每次籌劃都要用上全部的暗衛,就連出行的路線都是規劃好的。


    若是遲景珩有心,那整條街上都是可以是他安排的人。


    做一出戲不難,隻是現在敏感,那法子用了一次,這一次就不能用了。


    她什麽都不知道,隻管享受就好。


    “可是身邊不是有你嘛……”衛澄開始撒嬌,看著自己一手的糖漬,使壞掙脫出來,蹭到他的手上。


    遲景珩有潔癖的,一定會惱怒,說不定還要教訓她。


    她就等著呢。


    哪裏想到,他直接反過來把她的手扣住,張嘴,把她手上的糖漬吃掉。


    衛澄:“……”


    舌尖劃過,衛澄的心跳劇烈。


    就像是哼哼在自己的手上舔似的,可遲景珩不是哼哼。


    她下意識想要掙脫,發現他攥得更緊了。


    時間過得太久,衛澄比之前手暖和多了,倒也不難弄掉,隻是這熱鬧的街道,他們站在角落,還如此親密,倒是讓路人看了一些熱鬧。


    衛澄臉紅。


    想到這裏是大街上,比在大殿的時候還要令人羞赧。


    “髒、髒死了……你快些鬆開……”


    她都急了,聲音有些顫抖,看到麵前的男人這才抬起頭來。


    “還是不如我給明珠做的糖好吃。”遲景珩嘖了嘖,嘴裏的糖黏膩,一嚐就知道用的劣質的糖漿。


    而他給衛澄做的糖都是用上好的糖漿,就算吃多也不怕她吃壞牙齒,也沒有那麽膩。


    衛澄臉紅死了,聽到他這話,更是臊。


    “這可是大街上……”


    “怎了?是明珠先鬧起來的。”


    遲景珩的手也髒了, 雖說嫌棄,倒也沒有責怪她的樣子。


    隻是傾身靠近她,用眼神示意,並且說話引導起來,“夫君的懷裏還有幹淨的帕子,夫人應當用幹淨的手去取出來。”


    一聲“夫人”,衛澄的耳根紅透,甚至紅到了脖子根。


    她根本抵擋不得,甚至大腦飄忽了。


    他叫她什麽?


    夫人……


    那不是成親之後才用的稱謂嗎?他們、他們哪裏是……


    “夫人?”遲景珩又喊了一聲,貼近衛澄的耳根,故意壓低聲音,讓她聽得真切。


    “我、不、你……”衛澄腦子暈乎乎的,閉上眼睛整理好思緒才重新開口,“我們尚未成親,不許這樣稱我……”


    “那如何稱唿,明珠?卿卿?”


    “你不要再說啦。”


    衛澄氣鼓鼓打斷他的話,鼓著腮幫子抬起自己幹淨的手。


    紅著臉的樣子太可愛,他已經許久未見到她這副模樣了。


    那小小的柔夷伸到他的胸口處,一番摸索,努力找帕子起來。


    遲景珩小小哼了聲,才舍得開口好心提醒。


    “夫人找那麽久,莫不是在吃夫君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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