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羨瞳孔驟縮,整個人仿佛被按了暫停鍵。


    她的聲音空靈到迷茫:“七喜,這是怎麽迴事?”


    “他吃了血菩丹呀”,七喜的聲音再尋常不過。


    “服用血菩丹後,光隱的功力會在兩個時辰內暴漲,但也會在暴功期間溶解消融內髒,最後承受劇痛全身化為血水。”


    七喜機械冷漠的聲音在南羨腦海中不斷迴蕩。


    她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跳下桃樹,隻是直勾勾的睜大眼睛,看著那鮮豔頎長的少年一點點融化消散。


    怔怔的看著化為虛無的血水,緩緩蹲下身,手指顫抖的懸在血泊上方。


    不敢碰!


    鮮紅蜿蜒的血液中,缺了胃部消化的糍粑幹幹淨淨的躺在血泊裏。


    從暮死殿到浮生苑,這麽長的時間,他承受了器官消融,五髒六腑溶為血水那麽大的痛苦,她竟然一點也沒發現。


    難怪她問他腥雨樓覆滅後,他想做什麽?


    他不假思索的迴沒有想過。


    因為……他沒有以後了啊。


    從服下血菩丹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會屍骨無存,化為一灘血水,可是他掩飾的那麽好,風輕雲淡的朝她笑,仿佛他是不會痛的。


    暮死殿,原來這個名兒真的不吉利。


    原來江湖人人欲除之而後快的大魔頭,比他們其中任何一人都想弄死自己。


    ##


    四大派消失了,但江湖還是那個江湖。


    酒樓茶館,隨處可見說書人拿著醒木,唾沫橫飛繪聲繪色的講述正派和腥雨樓那慘絕人寰的一戰。


    “話說這腥雨樓三生,那真是作惡多端,當初四大派掌門好心留他一命,他卻不知感恩,卷土重來創建了腥雨樓,修煉邪功最後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這怪物身上長滿了血泡,兩掌一吸,縱使是再高深的內力也無法逃脫。


    前去圍攻他的武林同道雖然合力在他身上刺出無數血窟窿,但是隻要怪物一吸血,傷口又會被新的血泡填滿,可以說是刀劍不侵。


    這可怎麽辦呢?”


    醒木一拍,說書人眯縫著眼睛盯著下麵一排排看客。


    眾人不解,順著道:“照你說,那三生簡直無敵了,那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說書人笑了笑,食指搭在醒木上,繼續講道。


    “先前我們說過腥雨樓有兩大高手,一個是天殺殘夜,一人滅了淩霄劍派,另一個就是絕殺光隱,以一己之力滅了穿禪派。


    萬掌門和鈺雙掌門帶人攻上暮死殿,兩人身先士卒,其餘人在看見怪物三生後,也死的死逃的逃,但有人目睹,腥雨樓的絕殺帶著福綿鏢局總鏢頭的次女以及天殺離開了戰場——


    萬掌門在腥雨樓天殺身上套了一副堅不可摧的九冥玄鐵,那小姑娘自然也沒那麽大本事能殺掉腥雨樓樓主,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名絕殺下的手!”


    聽到這話,南羨朝那說書先生瞥了一眼。


    他自然沒上過腥雨樓,但揣測的也並不是完全不對。


    底下有酒客顯然有不同意見。


    大聲嚷嚷道:“那絕殺是腥雨樓的人,怎麽會殺自己的樓主?


    我還是更傾向上個聽見的版本,定是萬大俠和他的師妹聯手殺掉的那怪物!”


    一時間,酒樓裏人聲鼎沸。


    南羨收迴視線,目光對上殘夜清冽的星眸。


    四目相對,殘夜耳尖紅了紅,表情卻十分鎮定的將一條淡粉色流蘇繡花發帶放到了她的麵前,嗓音克製冷靜:“及笄之禮。”


    他知道她很少會去紮女子繁複的發髻,總是很簡單隨意的將頭發束起來或者編成辮子垂在肩頭。


    南羨摸著發帶愣了愣:“什麽時候買的?”


    慚愧!她都不知道今日自己及笄。


    “不久前”,他表情淩肅的含糊其辭,耳尖卻紅透了。


    鎮定的舉起茶盞,裏麵卻沒水了,他頓了頓,假裝有水湊到唇邊,抿了抿幹燥的嘴唇。


    “謝謝”。


    南羨彎唇笑了笑,將肩頭垂著的舊發帶取了下來,換上嶄新發帶,流蘇在黑發中若隱若現,粉色的繡花為女孩增添了幾分俏皮靈動。


    “喜歡就好”,少年聲音聽不出情緒,轉動茶盞的指腹卻泄出幾分躁亂和忐忑:“要離開嗎?”


    南羨順著發尾的動作一頓,杏眸不解的看過去:“你要我走?”


    “沒有”,脫口而出的話帶著幾分拘謹,他又想喝水了,將茶盞舉到半空,才想起沒水,尷尬的對上她的視線,“我沒有想你走。”


    七喜簡直快急死了:“宿主!任務啊任務!攻略對象明顯對你有意思了。


    趕緊問他喜不喜歡你,然後說你也喜歡他,捅破窗戶紙後撲倒醬醬釀釀增加好感度啊啊啊!”


    “那我就不走了,我們相依為命,仗劍江湖,做一對劫富濟貧,路見不平拔劍相助的俠客!”


    南羨自動屏蔽了七喜的唿喚。


    殘夜一愣,薄唇淺淺勾起:“好。”


    南羨同樣笑了起來,扭頭衝小二道:“替我取份筆墨紙硯來”,說著,將幾個銀錁子塞到小二手裏。


    殘夜看著她在紙上寫了一會兒,將紙上墨跡吹幹。


    遞給小二:“替我將這些東西交給說書先生,多謝。”


    小二得了銀子,喜笑顏開的點頭:“客官您放心,包在小的身上!”


    兩人走出酒樓,殘夜見她嘴角微揚,掃了多日苦悶,情不自禁問道:“寫了什麽?”


    南羨偏頭看他:“自然是真相!”


    “萬千山和彌念大師這倆老東西,憑什麽死後還留有好名聲?武林少了這兩個虛偽敗類,才是整個江湖的福隻。”


    後來,說書人將南羨留下來的真相傳揚開來,自有江湖人前去探查前因,最後知曉起因經過的人唏噓不已。


    有歎三生癡情的,也有歎他狠絕的,寧死也要拉上那麽多武林同道陪葬。


    當然,說得最多的還是彌念大師和三生娘親的那點風韻事,罵其玷汙佛門,表麵正義凜然,骨子裏竟淫.穢不堪……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兩年後,南羨從七喜那裏得知,殘夜對她的好感度達到了50點。


    彼時,南羨正將一個穿著緞子錦袍的瘦削男子揍得嗷嗷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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