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章元寶乖乖照辦,不敢聲張,巫薑冷哼,同時感到一道目光射來,她轉過頭,對上花子靳的視線。


    從他的眼神,她知道以花子靳的耳力,必定聽到了她與章元寶的對話,他大概覺得奇怪,自己為何不借機出獄,反而要吃的?


    很快的,章元寶果然送來一頓飯食,有魚、有肉還有湯,附上兩個熱唿唿的大饅頭。她一瞧,便明白這是他平日吃的,可真豐富哪。


    巫薑非常滿意,端著飯食,又瞧了花子靳一眼,當著他的麵坐下,開始吃起來。


    花子靳在接收到她得意的眼神後,一雙劍眉擰緊,銳目微眯。這女人是故意的,明知他沒東西吃,還敢在他麵前大快朵頤。


    飯菜的香味傳來,他冷冷瞧著那女人吃得香,不再理會,閉目養神。


    他是忠巨之後,世代忠良,長年鎮守邊關,斬殺入侵的蠻人無數。


    收押那日,軍師和手下們屢勸他逃走;獄後,還想盡各種方法派人進來與他通信,他依然不改決定。


    他不是不知道有人要趁此對他不利,但他更明白,下毒之人的目的並不在毒死他,而是要激他逃獄。


    一旦他進獄,便會遂了幕後主使者的意,而他相信,這幕後之人已準備了陷阱等著他進去,在他逃獄之後,便會一步步坐實他通敵叛國的罪名,再也翻不了身。


    他不畏死,但一旦坐實通敵之罪,死的就不止他一個人,不但會株連九族,他的心腹手下以及與他相關的人等都將被清理,十萬大軍也將落入有心人之手。


    因此,他必須入獄,還要活著迴京,因為這是一場戰爭,隻不過這場戰爭的敵人不在明處,而在暗處。能弄出一封指證他與蠻人通敵的信件,此人才是真正的通敵者,對方處心積慮設陷阱害他,他也將計就計,等著對方露出馬腳。


    這是一場暗戰。


    入夜後,守夜的獄卒打著瞌睡,有個人卻依然清醒著,一點風吹草動都選不過他的耳目。


    陰暗的角落裏,花子靳雙瞳猛然一開,犀利的眸光亮得懾人,如同鋒利的刀鋒,在月光下閃著冰冷的光芒,直直盯著眼前的女人。


    巫薑居高臨下地睨著這個男人,即使他手腳被鐵鏈鎖著,多日未食,滴水未進,散發的氣場依然嚇人,彷佛隻要越雷池一步,就會被他撕裂擊殺。


    她左手拿著一個饅頭——白天她吃了一個,留下一個,右手拿的是水壺,她冷盯著他,沒有多餘的解釋,也不廢話,劈頭就是討價。


    「兩個元寶,要不要?」


    花子靳有些意外,雙目炯炯地瞪著她,她則好整以暇地等待。


    他瞧了眼她手中的食物和水,沉默不語,就在她以為他不打算理人時,他吐出兩個字——


    「太貴。」


    喲,會嫌貴?有意思。


    「兩個元寶是我試毒的代價,不貴。」她說。


    他劍眉挑了挑。試毒?敢情她白天大塊朵頤,吃得歡快,叫做試毒?


    兩人對峙的目光銳利而持久,在一番較勁後,他終於開了口。


    「成交。」


    巫薑聽了,二話不說,在他麵前瀟灑地盤腿坐下,將饅頭和水遞給他。


    花子靳也爽快,拿了饅頭張口就啃,並且灌一大口水,巫薑則饒有興味地盯著他瞧。這男人明明又餓又渴,卻硬撐著不顯露。


    花子靳吃著手中的饅頭,沉聲問:「你就不怕我吃了不給元寶?」


    巫薑挑眉,「你就不怕我在饅頭裏下毒?」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泛起冷笑。他繼續咬一口饅頭,大口嚼吃。


    「如果你毒死我,我西北十萬大軍會找你索命。」


    她冷哼。「如果你敢賴帳,我就昭告全天下,讓你遺臭萬年。」


    「這饅頭太硬,肉太少。」


    「有得吃就不錯了,還敢嫌?」


    「你不是女淫魔,你到底是誰?」


    「你也不像通敵叛國的人,為何不先逃保命?」


    「你怎能如此肯定我是冤枉的?說不定我擁兵自重,借著通敵來自立為王。」


    「那好極了,我趁你落難時分你一口飯吃,得個人情,日後向你索取更多的財寶。」


    「既然如此,你便不該收我的元寶。」


    「元寶隻是利息。」


    「你這是小人乘機勒索。」


    「你承認命賤,我就算你便宜。」


    兩人話刀子丟來丟去,說得像順口滑似的。


    花子靳從沒想到自已有天會跟一個女人唇槍舌戰,這通常隻發生在他與軍中弟兄之間互開玩笑。


    不得不說,這女人挺有意思的。


    「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大。」


    姓大?「名字呢?」


    「姊。」


    「大姊?」


    「乖,羅煞小弟。」


    他一噎。堂堂的羅煞大將軍一個沒注意,在口頭上被女人占了便宜。


    他盯住她,忽爾嗬了一聲,什麽都沒說,繼續吃東西。


    這女人很有意思,雖然不知她是什麽來路,但能肯定的是,她沒有加害他的心。


    「從明日起,你負責我的三餐。」他說。


    巫薑愣住,接著好笑地看他。「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你不是擔心我冤死在牢裏嗎?既然你這麽有本事,能識毒,又能弄到飯食,自然得想辦法不讓我被人害死。」


    「等等。」她咬牙低聲道:「你有事,自己逃出去不就得了?」她可沒打算長期待在牢中照顧他三餐,她又不是他的手下或老娘。


    花子靳卻在此時對她緩緩出高深莫測的賊笑。


    「我既然叫你一聲大姊,你稱我一聲羅煞小弟,大姊不是該照顧小弟嗎?」


    這迴輪到巫薑一噎,但隨即又雙臂橫胸地看著他笑。「你說,我就該聽?我不願,你能奈我何?」


    他灌了大口水後,吐出一句話。「我付你五百兩。」


    她聽了一呆,接著朝他張開五根手指頭。「我要五千兩。」


    「五百兩。」他說。


    「四千兩。」她還價。


    「五百兩。」他還是這個價。


    「三千兩。」她再還價。


    「五百兩。」他依然不改價碼。


    不論她如何討價還價,花子靳始終不改初衷,說好五百兩就是五百兩。最後,巫薑終是含恨地咬牙妥協,嘴裏卻忍不住嘀咕。


    「哼,堂堂一個大將軍居然這麽小氣,你就不怕我不答應?」


    花子靳將最後一口饅頭吞進肚子裏後,用老江湖的口氣對她說教。


    「丫頭,教你第一課,和人討價還價時,眼睛不要發亮。」


    巫薑瞪大了眼,那發亮的眼神在向他控訴,而他望著她眼中的亮芒,發現了一件事——這女人雖然貌醜,卻有一雙很迷人的眼睛。


    【第四章】


    巫澈一覺醒來,惺忪的睡眼半睜著,神識尚未完全清酲,隻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


    這是什麽鬼地方?睡得他腰酸背痛,他低咒著,忽然想起什麽,猛然起身,手握大刀地瞪著這個狹窄車廂。


    前一刻,他還是一隻酣睡的大貓,下一刻,便成了戾氣橫流的獵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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