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過年了,我經曆了一場最大規模的冰層救援活動。


    我九歲那年的臘月二十三早上,雁浦村前的公路上駛來一輛大卡車。車到村口,下來好多人。這些人都穿著淺藍色勞動布衣服,上衣的衣襟是收口的,衣領是豎起來的。後來才知道這種收口豎領的衣服叫做工作服也叫工裝。他們腳上都穿著翻毛皮鞋,底子很厚,鞋腰很高,兩排鞋眼密密麻麻,瞅的人眼暈。後來才知道這不叫鞋,正確的稱唿是靴子。


    這些人還從車上搬下來好多儀器,村民們都沒有見過這種儀器。這些人搬動儀器時顯得格外小心,還搬下來一些大大小小的錘子。搬完這些東西後,又從車上搬下來一些鍋灶和瓢盆碗筷之類,還有幾個鼓鼓囊囊的米麵袋子。


    我們一幫小孩子都站在一旁看熱鬧,越看越不懂。首先是不懂這些人的衣著打扮。我們看慣了在村裏下鄉的幹部,他們的衣服和鄉親們的衣服布料差不多,區別無非是下鄉幹部穿著製服,比較幹淨一些而已。可今天來的這些人這種淺藍色的勞動布料,我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還有衣襟收口衣領豎起,在我們的認知裏簡直有些奇怪。還有那雙靴子,足足有五六斤重,穿在腳上多沉多累呀!別說走路,單是穿著就夠人喝一壺的。後來還是這些人告訴我們,這是一種戶外鞋,對保護踝關節很有好處。


    最讓我們不可理解的是,下鄉幹部都是派飯吃,可這些人竟然自己帶著鍋灶、瓢盆碗筷和米麵,顯然是準備自己做飯吃。


    有一個歲數稍長的人,可能是個領導,走到我們身邊說,小朋友們,大家好啊!


    這是向我們問好,按說我們應該迴答一聲,你也好啊!可那時的我們都傻乎乎的,一個個隻知道傻笑,誰也不知道怎麽迴答。


    我那時穿媽媽做的衣服。縫紉機做的衣服和手工縫製的衣服不同,針腳很細密,接近於製服。這位領導模樣的人大概看出我有些與眾不同,就走到我跟前問,小朋友,你能不能帶我去找一下村幹部?


    我也犯傻,人家找村幹部自然有事情,我卻反問了一句,你找他幹啥?


    領導模樣的人笑了,說找村幹部給我們安排一下住宿,還有一些事情要和村幹部商量。


    我說,好吧,你跟我走。


    我帶著領導找到生產隊長張大喜家。張大喜正在幫助媳婦李玉娥蒸年糕,弄得兩隻手掌心黏糊糊的。


    我對他說,有人找你。


    張大喜看看那位領導,問,你是——


    領導說,我是地質隊的劉陽晨。


    張大喜一聽,趕緊在衣服上擦了擦雙手,握住劉陽晨的手說,哈哈,終於把你們盼來了!剛入臘月,公社的王副社長就告訴我說你們要來,村裏就一直等著。住處都安排好了,其他一應事項也準備的差不多了,你們先住下,有什麽問題盡管找我就是。說著,領著劉陽晨到住處去了。


    地質隊?這是個什麽單位?是幹什麽的?我一臉懵懂。


    地質隊還帶著一個孩子,和我們歲數差不多,穿衣打扮和縣城裏的孩子一樣,但他身上不穿勞動布工作服,腳上也不穿靴子,而是穿著一雙白色的鞋子,上麵也有兩排鞋眼,密密麻麻瞅的人眼暈,幾天後才知道這叫運動鞋,打籃球的時候穿的。


    這個孩子下車後,見到我們站在旁邊觀看,大概覺得都是童年有共同語言,就主動來到我們麵前打招唿。他滿嘴的外地口音,我們都聽不懂說什麽,隻好哼哼哈哈敷衍塞責。


    孩子們大概是天性使然,在一起很容易混熟。第二天,我們就和這個孩子相處的形影不離了。他告訴我們自己姓劉,名叫劉澤偉,那個領導模樣的人就是他的爸爸。劉澤偉的媽媽是市裏一所學校的教導主任。學校放寒假後,媽媽到外地一所學校開會,爸爸也要出來工作,家裏沒人照料,就把他帶了出來。


    兩天後,我們終於知道地質隊的工作性質了,它包含的項目非常多,簡單地說,就是勘測地下有什麽礦藏。我想,地下能有什麽東西?除了石頭就是土,有時候還能挖出水來。


    到底是地質隊領導的兒子,劉澤偉懂得東西太多了,我們在他麵前簡直就是睜眼瞎。他告訴我們,黃金白銀你們知道吧?


    我說知道這些東西,但沒有見過,聽說挺值錢的。


    劉澤偉說,當然是很值錢的,但這些東西不是露在地麵以上的,它藏在地下或山裏麵,我們肉眼是看不到的,而要想發現他們,就得依靠地質隊裏的勘測儀器進行勘察。當然,黃金白銀是比較容易勘測到的,有些稀有金屬就不容易勘測。


    我問,什麽是稀有金屬?


    劉澤偉說,我也不知道什麽是稀有金屬,沒有見過,是聽我爸爸說的。


    地質隊自己做飯吃,天天吃饅頭大餅和大米飯。這個生活質量真好,我想,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吧?我們一群小夥伴們湊在一起議論,很羨慕那個劉澤偉,生活在地質隊裏太幸福了!


    不料,劉澤偉似乎對大米白麵不感興趣,常常拿著饅頭換我們的年糕和棒子麵菜餅子吃。


    白天,劉陽晨帶著地質隊上山勘測去了,隻剩下劉澤偉和一個做飯的廚師在家。劉澤偉覺得寂寞孤獨,就出來找我們玩。有一天,他來到翠玉河邊,瞅著白花花的冰層發呆。晚上,他找到我家說,我想吃魚,你能不能想法給我搞到幾條魚?


    我說這數九寒天的,河麵都結了厚厚的冰層,從哪裏弄魚去?


    劉澤偉說,魚都在冰層下麵呢!冬天的魚肉很鮮美。


    我當然知道現在魚都在冰層下麵,但為什麽冬天的魚就一定味道鮮美呢?


    劉澤偉說,有厚厚的冰層相隔,雜物到不了河裏,就汙染不到魚,魚肉當然就好吃了。


    即便真像劉澤偉說的那樣味道鮮美,可大冬天的,冰層又那麽厚,怎麽捉到魚呢?這個劉澤偉還挺有辦法,說不用下河,隻須在冰層上砸個窟窿,用網子伸進去,就會把魚罩出來。


    我懷疑地問,你怎麽就敢肯定這個窟窿裏有魚?


    劉澤偉說,冰層下麵的空氣不通暢,砸個窟窿後,空氣通暢了,魚都會遊過來的。


    我們夏天在河裏摸過魚,但從來沒有從冰窟窿裏罩過魚,不知道劉澤偉的話是真是假,但一聽到冰窟窿這三個字,我的頭皮就發麻,胖子的遭遇不斷地在我腦海裏閃迴,躲都躲不開哩,誰也敢去砸冰窟窿?


    劉澤偉大概想吃魚想瘋了,說你們要能給我弄到魚,我就給你們每人買一雙籃球鞋,說著抬起腳來說,看,就是這樣的鞋,迴力牌的,全中國最好的籃球鞋!


    我們都沒有穿過迴力牌籃球鞋,隻是覺得鞋的樣子太好看了,如果弄一雙穿在腳上,也不枉長了一迴腳!


    我和楊樹方、趙有水、張小虎、胖子等人一商量,大家都同意砸冰窟窿抓魚,因為迴力牌的籃球鞋誘惑力太大了!


    趙有水提議到白仙汪裏弄魚,他說翠玉河裏流動的水結冰都不太厚,上去有危險。白仙汪裏的水不流動冰層結的厚,保險係數大。


    讓我們沒有料到的是,白仙汪裏的冰足足一尺多厚,費了好大勁都砸不開。


    張小虎說,咱用炸藥炸吧!


    從哪裏弄炸藥?趙有水問。


    張小虎說,上次村裏修水渠剩下的炸藥雷管都在我家放著呢,我瞞著父親偷一些出來。


    楊樹方說,聽說白仙汪裏有神仙,咱們放炸藥別把神仙炸死了,那可就惹下大麻煩了!咱們能鬥過神仙嗎?


    張小虎說,如果一點炸藥就能把神仙炸死,那它還算什麽神仙?神仙是不會死的!


    也沒有其他好的辦法,最後大家一直同意用炸藥炸冰層。這天上午,劉澤偉帶了一個網子隨我們來到白仙汪。張小虎用鋼釺在冰層上鑿了一個坑,放進炸藥和雷管,隨後把導火索點著。在導火索“刺啦刺啦”的響聲中,冰層上的人趕緊往白仙汪旁邊的石階上跑。


    劉澤偉可能沒有滑過冰,他見別人跑也跟著跑,不料一個跟頭栽倒在冰層上,恰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厚厚的冰層被炸出一個大口子,緊接著又是“撲通”一聲巨響,白仙汪裏有一大半冰層被炸蹋,沉到了水裏麵。別人都跑出來了,隻有劉澤偉伴隨著炸蹋的冰層掉進了水裏!


    劉澤偉不僅不會滑冰而且還不會遊泳,在水裏一陣亂撲騰,喝了不少水。他急的大哭起來,這一哭,又嗆進去不少水,再有一會兒就會溺死在白仙汪裏。


    情況異常危急,我連忙跳進水裏去拉劉澤偉。不料,他的棉衣著了水變得死沉死沉的,我的衣服也都濕了,拉不動他。


    我一看汪邊的胖子,就喊,你快下來!


    胖子說,我也不會鳧水。


    請看下一章:撿拾薯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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