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故事中,李師傅提到了雁嶺窪,這個地方在雁浦村西邊七八裏地處,偏僻荒涼,雁浦村人沒有特殊事情極少走到雁嶺窪去,可作為外鄉人的李師傅怎麽知道這個地方呢?還讓周三寶去那裏燒高粱酒?雁嶺窪過去燒過地瓜酒,有兩個燒酒作坊,也是雁浦村人建起來的。雁嶺窪離雁浦村很遠,為什麽去那裏燒地瓜酒?因為那裏有一眼泉水,水質特別好。酒這種東西,對水質的要求特別高,水質不好,燒出來的酒就不好喝,而雁嶺窪的泉水最適合燒酒。


    不過,後來雁嶺窪酒坊裏發生了一場腥風血雨的災禍,這裏的酒坊就荒廢了。雁浦村再燒地瓜酒,就改在一個離村很近名叫石板峪的地方了。石板峪的水質雖然不及雁嶺窪好,但也算不錯。


    很多年前的一天黃昏時分,有位名叫韓記皂的前輩看羊人正在離雁嶺窪不遠的地方看羊,忽然看見從遠處影影綽綽走來一個人,這個人走得非常快,雙腳就像不沾地飄過來似的,離韓記皂越來越近,眨眼工夫就到了眼前。


    此時太陽剛落山不久,天色還不太黑。韓記皂發現來人個子很高,但卻低著頭。他頭上戴著一頂麥秸編的草帽,帽簷很寬大,把臉部遮的嚴嚴實實。


    來人上前抱拳向韓記皂行了一禮,悄聲地問道,敢問這位老前輩,到雁嶺窪的酒坊怎麽走?聲音嘶啞很不好聽,“呲啦、呲啦”的,就像鈍鋸子鋸硬木頭一樣。


    韓記皂聽了這個聲音心裏有些不舒服,堵得慌,因為一是看不見這個人的五官麵容,二是說話聲音難聽,三是問的地方犯忌諱。雁嶺窪酒坊早年間出過一樁命案,雁浦人不僅極少走到那裏去,就是嘴上也極少提到那個地方。現在天色晚了,而這個人偏偏要到雁嶺窪去。他去幹什麽?韓記皂多了個心眼,沒有直接迴答,倒是反問了一句,請問,你到雁嶺窪去幹什麽?


    來人停頓了片刻,好像斟酌著語句說,我、我要去看、看一位朋友,再、再取一樣東西。


    韓記皂說,兄弟,如果不是特別著急的事情,我勸你還是不去那裏好。


    為什麽呢?來人往起抬了抬頭,但很快又把頭低了下去,仍是悄聲細語地問。


    韓記皂告訴來人,雁嶺窪曾有兩家燒地瓜酒的酒坊,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兩家酒坊死了好幾個人,酒也燒不成了。這不,天也黑了,你一個外鄉人去那裏幹啥?連我們當地人就不去。看你手裏也沒有拿著照明的東西,這黑燈瞎火的怎麽走?要不這樣吧,你先到雁浦村住下,待明天讓村裏人領著你去。


    雖然韓記皂看著這個人不怎麽舒服,但雁浦百姓民風渾樸,信奉遠來之人即為客的老理兒,所以好心地規勸來人今晚先別去雁嶺窪。


    不料,這個戴寬簷大草帽的人還挺拗,執意要去雁嶺窪,任憑韓記皂怎麽相勸都不管用。唉,陽關大道你不走,獨木橋上擠著行,隨你吧!韓記皂無奈地用手指了指前麵說,你照直往前走,過了那條小河,往左拐,轉過兩個山頭就是雁嶺窪。


    來人戴著大草帽的腦袋往下低了低,道了一聲謝,轉身朝著前邊走去。


    韓記皂看著他的背影直搖頭,心裏想,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聽人勸,吃飽飯。這個人如此不聽勸告,有他受罪的那一天。


    大約已是後半夜時分。看了大半夜的羊,韓記皂有些困倦,眼皮直打架,他想到小窩棚裏休息一會兒,忽然,朦朦朧朧中覺得有一個人影向自己走來。這天晚上沒有月亮,天還有點陰,一丈開外什麽也看不清。所以,當韓記皂看見這個黑影時,黑影已經到了他麵前。


    韓記皂心裏有些著慌,黑影個子很高,骨架也很粗壯,而自己個頭矮小,又上了年歲,這個家夥要是打劫人,娘呀,我可是招架不住,於是就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


    這時,黑影開口說話了,老師傅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一陣鈍鋸鋸硬木的“呲啦、呲啦”聲傳進了韓記皂耳朵裏。


    奧,這個黑影敢情就是剛才向他問路到雁嶺窪酒坊的那個戴寬簷草帽的人。韓記皂終於想起來了。你、你怎麽又迴來了?沒、沒到雁嶺窪酒坊去?韓記皂雖然止住了後退的腳步,但還是驚恐萬狀地問。


    我已經去過雁嶺窪了。黑影淡淡地迴答。


    那、那你見到要找的人,取到需要的東西啦?韓記皂覺得奇怪,這裏到雁嶺窪七八裏路,由於少有人行走,一條崎嶇小路早已荒蕪,荊棘叢生、溝壑眾多。黑影去而複返,行動這麽快,一般人是很難做到的。對了,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到雁嶺窪去,怕被我譏笑,就謊說去過了。


    可能也是怕韓記皂不相信,黑影又說,我見到了要找的人,也拿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韓記皂耳邊又是一陣“呲啦、呲啦”極難聽的聲音。


    剛才韓記皂那樣問,是根本不相信黑影真的到過雁嶺窪,因為那裏的酒坊早已破敗不堪,哪裏還有人住?至於黑影所要取得東西也不可能是貴重物品,那裏除了碎酒缸和破磚爛瓦,哪裏還有一件值錢的東西?可聽他所說言之鑿鑿,又好像不是在說謊,是啊,他欺騙我一個毫不相幹的看羊人做啥?沒有任何理由嘛!


    韓記皂覺得事情繞的慌:黑影既然在雁嶺窪酒坊找到要找的人,也拿到了需要的東西,從哪裏來再迴哪裏不就得了?怎麽又來到我看羊的小窩棚前?顯然,他是衝著我來的。於是問,兄弟,你找我還有什麽事情?意思很明顯,你到雁嶺窪之前向我問路,我已經告訴了你。現在你原路返迴就是,不必再來我這裏。都後半夜了,我得抓緊時間迷糊一會兒。再說你這個模樣我看了著實害怕。


    “呲啦、呲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師傅,我向你打問一件事。


    看看,找上我了不是!韓記皂心裏直犯嘀咕。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硬著頭皮接招吧!就問什麽事?


    黑影問,師傅可是雁浦村人?


    韓記皂如實迴答,不錯,我就是蓮浦村人。


    黑影又問,雁浦村可有一戶姓桓的人家?


    桓?韓記皂聽了一愣,搖搖頭說,沒有。雁浦村子不大,以張姓人家為主,其他雜姓也有,但都是一些普通姓氏,王李趙劉等等。桓這個姓氏太稀罕了,我長了這麽大都沒有聽說過有姓這個的。


    聽了韓記皂的話,黑影悄聲自言自語地說,奇怪,他剛才明明說雁浦村有姓桓的人啊!怎麽雁浦村人卻不知道呢?


    黑影的聲音盡管不大,但僅在咫尺的韓記皂還是聽的一清二楚。他問黑影,是誰告訴你雁浦村有姓桓的人呢?


    黑影沉默了,似乎是在斟酌可不可以把那個“他”告訴眼前這個看羊人。片刻之後,黑影答所非問地說,請問師傅貴姓?


    韓記皂迴答,我就是一個看羊的窮老百姓,貴什麽貴?免貴,姓韓。


    姓韓?黑影的“呲啦”聲突然提高一倍,震得韓記皂耳朵嗡嗡響。顯然,黑影很興奮。他又向韓記皂跟前邁了一步,寬大的草帽簷都快蹭到韓記皂臉了,韓記皂隻好又向後退了兩步。


    這時,黑影又沉默下來,好長時間沒有說話。他不說話也不走。韓記皂困得夠嗆,可也無法休息。想趕黑影走,但又無法說出口。黑影大概猜測出韓記皂此時此刻的心情,就滿含歉意地說,韓師傅歇著吧。我明天晚上再來,還有一些事情要問你。


    韓記皂一聽,連忙說,還要問我什麽事情?明天白天問不行嗎?白天我有空兒。


    黑影說,還是晚上問吧,白天我沒有空兒。


    韓記皂說,明天晚上我就不在這塊地上看羊了,你到哪裏去找我?


    這個不礙事。黑影說,不論你在哪裏看羊,我都能找到你。


    第二天晚上,韓記皂果然換了看羊地點。天漸漸黑了下來,還不見黑影來。韓記皂此刻的心情很矛盾,他既不希望黑影來找他,又希望他能來。不希望他來,是直到現在也沒見過他的真實麵目,是人是鬼都不清楚,也不明白他纏著自己要幹什麽;希望他來,是想知道他究竟要問什麽事情。黑影去過雁嶺窪酒坊,看來對那裏的情況了解一些。而自己,甚至全雁浦村的人,都對發生在雁嶺窪酒坊的人命案知曉不多。很多年過去了,雁浦村人也換了一茬又一茬,其間曾有不少人想弄清楚案件的真實原因,但都功虧一簣,留下一個無法破解的疑團。如果借助黑影力量把這個疑團弄個真相大白,對於雁浦村而言,也算得上一件功德圓滿的善事。


    天色越來越黑,快伸手不見五指了,黑影終於來了,還是戴著那頂寬簷大草帽。


    韓記皂說,這位師傅,夜間又沒有陽光,你還戴著大草帽幹啥?把它摘下來吧。說著伸出手來就要去摘黑影的草帽。


    黑影慌忙用手護住草帽,說,戴慣了,不願意摘了。而且我戴著這頂草帽,對你也有好處。


    對我有什麽好處?不識你的真麵目罷了。雖然是在夜幕中,但韓記皂發現黑影的手臂特別白,好像沒有血色。而自己的手臂因為天天風吹日曬,黑的就像兩根車軸。


    韓記皂對黑影說,你有什麽事情就說吧。


    黑影說,韓師傅,你的原籍不應該是雁浦村吧?是不是從外地遷過來的?


    韓記皂說,原籍不是這裏。記得祖上說過,我們的原籍是泗水郡淮陰人。


    奧,和西漢的韓信大將軍是一個地方人,不簡單啊!黑影人唏噓著說。


    有啥不簡單的?聽祖上說,韓信就是我們的先祖。


    那怎麽來了雁浦村呢?黑影又問。


    聽說當年韓信想造反,被呂後斬殺在未央宮。他的後人為避禍四處逃散。我們這個族支就遠途遷徙來到太行山深處。據說當時並不在雁浦村,是後來才遷來的。


    黑影又說,聽說韓信大將軍的傳奇故事很多,你既然是他後人,應該知道一些吧。


    韓記皂聞聽一愣,不明白這個黑影為什麽對韓信如此感興趣。韓信死了都一千多年了,連我們這些後人都不稀罕提起他,你不住地提他幹什麽?真是吃飽了撐的!心裏盡管這樣想,但嘴上還是告訴黑影一件關於韓信的傳說。他說,世人都認為韓信要造反,但我不相信。他為什麽不選擇有兵權的時候造反,那時他是三齊王,有兵有將一唿百應。後來降為淮陰侯,又被奪了兵權還造哪門子反?要讓我說,你呂後想殺他就說想殺他,別找其他原因,說不服我們。另外,還有個說法是韓信功勞太大,連天兵天將都嫉妒他,設了個局把他殺了。


    黑影插話問,設了個什麽局呢?


    韓記皂說,就是韓信為兩位農夫分酒的故事。


    分酒的過程前文已經講過,這裏不再贅述。


    韓信分了酒,卻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韓記皂長歎一聲接著說,那兩個農夫可不是一般老百姓,而是天界派到世間的偵探。據說天界早已洞察韓信有謀反之心,就派遣兩個天兵天將裝扮成農夫模樣在三岔路口等著韓信。那桶酒寓意著大漢王朝一桶江山,而韓信非要將它一劈兩半,分明是要謀反,這還不觸犯漢劉大忌!劉邦在世時,尚念韓信滅楚有功,不忍殺害他,隻是從齊王降為淮陰侯。其實,這也是天界的意思。天界曾下旨給大漢王朝,韓信分酒有罪,折他十年陽壽,讓他患病而亡壽終正寢。然而劉邦一死,心狠手辣的呂後矯詔天意,不管韓信有功沒功,騙到未央宮剁成了肉醬。這個傳說,我們這些韓信後人都能說上一段半段。可又有誰知道是真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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