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天曆公元三百二十一年,春分。


    坎州,牧龍山。


    牧龍之山,人謂仙山,因其似古龍盤尾,又仙人乘龍東去之說,是為牧龍。每晨之時,雲滾作勢,似那蛟躍龍,惹人稱奇,而牧龍之山,常年霧氣嫋繞,人常言,必有那仙人在其中.....


    牧龍之巔,直衝雲海,好似仙境,有一古鬆在旁,大如遮雲,仔細一瞧,鬆下,有一老盤坐石,竹屋佇立,此老右手持枯枝,左手掐訣,眼睛微閉,下巴有一截胡須似那美人鬆枝葉,幹練。此老常人要是一見便心明已耄耋之年,可老人銀黑發色各占半臉上皺紋也極少,明明像是初入花甲,不知為何。


    牧龍山的春分,冬去秋來之時,更為幹冷,可此老身著簡易麻衣,並未任何冷意跡象,可見是個高人。突然,隻見天際,更遠處,常人已不可見,雲雲翻滾,陰雲漸升,宛若那白黑雙龍互相纏繞吞噬。


    老人臉上閃過一絲緊張神色,隨即睜開眼,那眼瞳沒有那些年邁之人該有的渾濁,反而是如那清泉般的純淨,無垢之般。


    “卯時時分,曦落陰升,陰陽之變,大世將亂,大世將亂啊。”


    這時,老人眼前閃過一黑影,隨即,另一道悅耳的少年音便響起:“什麽大世將亂,老師每天聽你神神叨叨,徒兒耳朵都起繭子了,怎滴,今天又糊塗了?”


    少年麵目清秀,淺眉似水,皮膚白皙如那大家閨秀,手上還拿著一根鬆枝把玩,活脫脫就是一個仙童,這若是讓鎮子上花樓的那些姊妹看了,怕是一陣調戲不夠外加三四個特製廂房才能意罷。


    張老人見手中鬆枝不知何時沒了影,也不見作何反應,隻是那胡須居然似剛剛那陰雲翻浪,顫了顫,“塵兒,方為師日觀天象,這天下恐有大亂發生,而今你也已成年,是該出去走走了。”


    張老人起身,霧氣纏繞,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塵的氣息,隨即,便又看老人右手不知何時出現了之前的鬆枝,難不成是仙法?


    “都說了,這是為師的仙枝,以後點化用的,別亂拿,會有大因果的,徒兒凡人之軀,碰不得碰不得啊....”


    餘塵拍了拍身上的霧氣,一看,麻衣上已全是露水,不禁麵露苦色,這老頭,搞偷襲,還跟我....用那鎮上的話咋說來的?對,就是不是高人勝似高人,不是道士勝似就一裝騙要肚兜的,這肚兜為何物?


    餘塵思緒一瞬便迴來,看著眼前師父如此的道士,眼珠子一轉,故作懶散道:“哎呀,剛剛從鎮上買來一隻上好的鬆花雞,聽賣家說,這雞每天隻飲晨露,隻吃那專門飼養的桑蟲,每日還要派人錘煉雞筋膀骨,不管煎燉煮,吃上一口,可讓人羽化升仙呀。”


    說著,餘塵便已往竹屋走去,那速度不說,隻看那身邊飛塵,一切盡在不言中。張老人聽身邊徒兒說著那雞如何的品質好,整個人沒了動靜,似乎已經進入到那仙人才有的靜悟,傳說仙人靜悟後,可不吃不喝不睡直至結束靜悟,便可駕鶴西去。


    一炷香不到,一股濃烈醇厚的香味飄來,隻見張老人猛吸一口氣,似乎是要把這周圍霧氣全部吸幹,唿,周圍的霧氣瞬間消失大半。


    咕咕~


    “唉,這鶴咋就不來了呢,古人說好誠不欺我,誠不欺我呀,嗯,聽說吃這雞便能成仙,去試試,嗯,一切都是為了成仙,對,成仙。”


    說著說著,張老人便向竹屋那邊走去,手中的仙枝,也不知何時扔在地上了。


    隨後,竹屋裏便傳出,“臭小子,吃慢點吃慢點,你想阻為師成仙啊,為師一把淚一把屎的把你拉扯大,現在居然來跟為師搶仙位,你是何居心,是何居心啊!”


    ...


    不一會,餘塵看著眼前吃沒吃相,坐沒坐相還在那咬雞骨頭的老人,滿嘴的油不說,口還不住道:“這是仙骨,仙骨,咱不能浪費,塵兒,來,這雞尾骨末端處,乃雞之精華,你這個年紀說不定吃了就飛升了,來來,別客氣,天上的仙位很多,肯定不差咱爺倆的。”


    餘塵見此一臉黑線,盯了那所謂的雞尾末端許久,也沒說啥,隻是默默拿起一旁的紙帕,擦拭著老人那沾著油的胡須,“老師,我真要走了嗎?”聲音中帶著疑惑也帶著幾分哽咽,似乎自己也知曉真正要離開了。


    因為今日老師說的走,與往年有所不一樣。


    張老人聽完,便擺了擺手,示意餘塵不用擦了,然後一手拿起一旁由餘塵每天都會專門從山下桃龍鎮帶來的燒糟酒,咕咚咕咚喝著。


    餘塵看著老師喝著酒,不禁出了神,思緒不免拉到自己記事的時候,那時的張老人,自己還當成是父親,不過後來被改口為老師,老師是什麽也不知其深意,後來被喊去練一些動作姿勢,那段時間很苦很苦,但還好自己還是堅持下來了,後來去鎮上聽客棧小二念叨,才知道那叫武功,而那時,自己才八歲,再後來......


    “嗝~~”


    很快便隨著某人日常一嗝打斷,“塵兒呀,你如今已成年,從心理學的角度去看,你可知你剛剛可犯了什麽條例。”若是常人,恐怕這句話都要慢慢去捋半天,可能都會誤以為是儒家的道法規矩。


    餘塵一聽,立馬正襟危坐在蒲團上,正色道:“徒兒剛剛犯了心法的第三條,動作情報不可外露,不該手臂隨意耷拉,心法第五條,小內情報,眼內瞳孔不該刻意有神,因為師傅知道這是徒兒想事時,刻意的表現,以及第八條,不可讓他人知曉.....”


    “打住打住塵兒,都說了,叫心理學,你咋就那麽不記事呢,算了算了,心學也罷,心理也罷,這個年代該叫啥就叫啥吧,但唯獨一點你要清楚,這個身份叫作心理師,徒兒呀,你將這心理學說說,就當給師父醒醒酒,為師年齡大了,不記事。”


    “是,老師,據老師當年教導徒兒所說,加上徒兒這幾年在桃龍鎮上所經曆之事相結合,總結為,心理師,是謂看透人之形、人之心、人之性以及人之動,從現象看本質,從本質看心理,可徒兒心中也有所疑慮希望師傅解惑一二。”


    這些便是餘塵與張老人學習武功之後,這十年裏除武功外一直在旁鑽研的門道,亦可說是心道,之前說成心學,也就是餘塵那麽多年來的總結。


    “天地有兩極,陰陽相持,人之善惡也為常態,但徒兒越透過本質看人心,卻越不懂,好似那可口饅頭捏碎,越碎越失去原來口感。”


    “塵兒,心理學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比之武功還要多,猶如那井底之蛙,蜉蝣爬樹。世間最難懂的事物,人心便算在其中,而作為心理師的你,必然以後會經曆的,而今你已十八,對於這個世道來說算是弱冠之年,是該出去走走了。”張老人猛灌了一口酒,那氣勢好不灑脫。


    “老師,書上說,二十寅時才算弱冠,如今徒兒才十年餘八,為何老是提意徒兒今日成年呢?”


    餘塵盤坐供手,虛心求教,對於他來說,不管眼前老人何等性情,甚至說在外人看來隻是一個每天妄想成仙的瘋道士罷了,但這些年,餘塵通過在桃木鎮上的經曆,已知眼前這位亦師亦父的偉大之處,那是外麵的人都所不知曉的,不是仙人勝似仙人。


    “啊你說這個,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張老人視線望向竹屋之外,不知思緒已飄到何處,但想必已經越過了天際,因為張老人此時望向的地方,正是那天際陰雲處。


    “老師,其實....其實徒兒不想走,徒兒寧願永遠呆在此地,牧龍是徒兒的家,徒兒....”說到最後,聲音愈發小,眼睛也泛紅,而餘塵就那樣端詳著眼前的失神老人。


    又一清早,牧龍的霧重新彌漫,清風拂過,微清,在一茂密竹林子中,高如百年林樹的青竹,竟人為般自己從中讓開一山澗小路,那小路與平常大道不同,蜿蜒如龍身,且不知深處,也看不清其中境況,濃霧過處,皆不知所何。


    奇景奇觀,莫不真是牧龍仙人所居之地?


    這時,從裏走出一麻衣少年,隻見他穩步而出,環顧四周,無人,掌手一揮,一陣清風緩緩而來,隨著少年的內力在竹林間徘徊,若是步入修煉一途之人見此,會驚歎於此少年的內力渾厚程度已至臻境,若是有眼力勁的,恐會震撼於此少年如此年紀,便已知借內禦物,且看那清風在竹林間如此規循,已是大成之境了。


    世間萬物,都可以內力禦至。


    竹林漸漸迴歸本位,蜿蜒小路也已消失不見,餘塵見此,不禁感歎,說道:“老師真乃仙人也,牧龍之巔入口被此迷陣遮掩,怕一般人永遠也找不到此處,此陣隻能用這般特殊功法打開,強力打開恐怕隻會更讓人深險其中,不知方向,永遠迷失。”


    “嗬,不過這真乃老師的做法,仙人行事恐怕都猶之不及吧,不過...”


    餘塵看了看手中的錦囊,腦海不禁浮現老師的臨別之語:


    “塵兒,可以了,桃木鎮之外,出去六年吧,六年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挺長哈,別以為為師不知你小子成天在想些什麽,早就想去桃木鎮以外的地方了吧,哈哈,這次讓你出去個夠,不過說好六年,就隻有六年,到時候不迴來,看為師不去請仙人咒罵你,仙人的話肯定會作數的嘛....那三隻錦囊,出了桃木鎮地界,再打開,為師有仙法,自會知曉,到時要是違反,看為師不把你小時候的屁事給仙人說個遍。”


    餘塵默默跪在地上,在那再不過熟悉的土地上,砰砰砰!三聲磕頭之下,蘊含的深意恐隻有餘塵自己一人知曉。


    .....


    牧龍山東林,一披黑帶袍的女子正在此處行走,身材高挑,看背影就會讓許多男人浮想聯翩,隻見她手拿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的古玉佩劍,環胸而抱,麵帶黑紗,朦朧之間也能看出此女來頭不小。


    突然,黑紗女子停下了腳步,一陣清風吹起她那麵紗,隱約可見,紅唇白膚,麗人姿色......


    “來都來了,還要做那暗溝老鼠不成?”聲音清脆悅耳,柔中更帶著點俠義氣概,迴蕩在這片茂林之中。


    林靜,無風,之前鳥鳴蟲叫也在這瞬間戛然而止,氣氛僵滯在此處,一會兒,“沒想到在外讓人聞風喪膽的‘血滴子’是如此的膽小怕事,這傳出去怕是隻會說你們‘血滴子’也隻能在床上多厲煞風行,那才叫一個幹淨利落,完事後,都不帶喘口氣的.....”


    “哈哈~”


    黑紗女子在說這些葷葷話時,麵紗下那似水的唇角都彎了彎,或許聯想到那荒唐畫麵,自己都不禁把自己逗笑了。


    霎時,咻咻!!一道破風的箭帶著罡風襲來。


    “哼,盡是小人之道。”黑紗女子背身躲閃與那暗箭擦身而過,瞬間,唰!拔劍而出,一道劍氣向暗箭射來方向席卷而去,黑紗女子看著那射空在樹上的箭矢,眼神一凝,隻見那樹皮瞬間呈黑綠色,且入深及半,這要是躲閃不及,常人可瞬間開膛,且中毒全身痛苦而亡,可見偷襲之人心思歹毒,出手狠辣。


    “嗬,將死之人,何須多言,頭顱落地,黃土爾爾....”


    “動手!!”


    隨著一聲嗬斥,隻見黑紗女子原本寂靜的綠林,一道又一道破空的聲音響徹,嘩嘩落葉中,隱藏著無數刀光劍影,紅黑交錯,不知對方施展何種本領,竟看不真切,隻隱約可數出五六道暗紅影,在與黑紗女子激戰。


    血染紅了黑衣,也染紅了這片本來祥和的綠林,“沒想到,‘血滴子’對待一女子都要出動內境大圓滿的高手。”黑紗女子身上已出現十幾道傷口,且其中幾道呈暗綠色,顯然現在黑紗女子正以內力封住毒性的蔓延,但這就如洪水來臨的前奏,一旦到達某個臨界點,怕是會直接深入人之肺髒,到時神仙難救。


    黑紗女子也深知這一點,隻見她擦去嘴角血跡,拿出最後的幾粒丹藥,一口而盡,“想讓我寧若霜死,你們也得跟我陪葬。”寧若霜運行身上全部內力,揮劍而行,寧家絕學,劍指傾寒!


    林立若寒,可牽動天象,此招可見不凡....


    “但可惜是施展此招之人境界不高,內力尚淺,且已經是強弩之弓,”餘塵見此輕喃,其實他早先便被這邊的動靜所察覺,此時就隱秘在不遠處的一古樹之上,全身收斂氣息,沒有玄境大成修為的人是覺察不出來的。


    餘塵默默看著這一切,在他印象之中,牧龍山從來沒有出現過那麽多修煉之人,且用的功法都是不曾見到過的。


    “看來是外麵來的人了,嗯....”餘塵喃喃一語,沉思片刻,見到那黑紗女子已經明顯不敵,且身上各處致命弱點已被多方敵人看透,要被絕殺了。


    “可救。”


    話音剛落,餘塵之前站著的地方已然無人影,一兩秒後,才見那所站之地的樹枝嘎然崩碎,且一絲聲響也沒有發出,就像自然現象一般,落在地上待許多年過後,化為這棵古樹的養分。


    正謂,塵歸塵,土歸土。


    .....


    迴到之前寧若霜使出劍指傾寒時,那七個穿著暗紅衣的殺手,麵帶黑罩,為首一人見此,倒也不亂,冷笑道:“螳臂當車,‘血滴子’做事,永遠就不會失手,結血斬陣。”


    唰!!


    隻見七人排列站開,為首之人最前,右手掐訣,後六人左手掐訣,他們身上便散發出血紅色的內力,且被為首之人牽引,形成一血斬之影,“‘血滴子’讓你三更死,你便活不過四更。”


    一寒一血,一劍一斬,明顯前者不敵,寧若霜此時像認命般的閉了眼,眼角處更是有淚滑過,原本豔麗的紅唇,此時也變得烏黑。


    突然,寧若霜察覺眼前有一道黑影,不自覺眼睛睜開,且耳邊傳來這樣一道聲音,那音輕緩有力,外加一些淡然。


    很明顯,是一名男子,但年齡聽聲音卻不大。


    而接下來,寧若霜就見到了她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因為,那是她永遠不曾見過的劍法,以至於被餘塵點穴止毒都未曾發覺。


    “太虛劍法,第一式....”


    “起劍式。”


    餘塵以自身前方為中軸,一股渾厚內力至丹田湧出,直至天靈,隻手以劍勾圓形成八卦之勢,劍未出,意已到,另一隻手緩緩為寧若霜疏導內力,壓製體內毒性。


    那將寒劍之氣猛然擊潰的血斬,在這股劍氣之下從狂濤氣勢漸漸變緩,卻也在不斷推進。


    餘塵見此,倒也不驚,之前他便已看出這夥殺手的手段,這招是以為首之人強行聚集其餘六人血氣的內力,形成的主輔陣法,同樣也會給六人帶來巨大反噬,為首之人卻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副作用,反而會因此受益,增長修為。


    “太虛劍法,第二式。”


    “禦劍式。”


    餘塵俯身運劍,以慢轉動,雙手運劍,禦劍之起,人之意動,雙手掐訣,八卦形劍,一劍變九,陰陽轉換,是為太虛劍氣.....


    “噗,啊!!”一聲聲慘叫傳來。


    “大人,這是靈境!靈境高手啊!”其中一名殺手,捂著肚子,滿口的鮮血滲透麵罩,可見受到了不小的傷勢,其餘人亦然甚至有人都已經被劍氣攪爛氣府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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