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到達二隊隊部的時候,這裏已經變得非常熱鬧了。


    昨夜的雨已經停歇,雨後的清晨非常涼爽可人,被蘇曉娥邀請的人們陸陸續續到來。


    作為眾多看熱鬧的一員,我也走進了這個院落裏,我發現這裏已經發生了巨大改變。


    自責任製以後,這裏一直被荒廢著,據說因為大門破敗,無人修理,這個院落成了野生動物的樂園。


    二隊的隊部是有些遠離人家的,屬於突出在村莊外的一處建築物,它靠近山林。


    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就會有一些野兔、山雞、獾子鑽到這個院子裏棲息,還有人在這裏看見過狐狸。


    冬季,各家的家畜散放的時候,也有家畜光顧這裏,在這裏尋找避風港。


    責任製後,二隊的隊長都外出打工去了,這個最基層的組織結構,幾乎是名存實亡了,沒有任何的活動。


    無人管理的隊部,院子裏布滿了各種野生動物和家畜的糞便,使得這裏顯得更加肮髒破落。


    狐狸這種被《聊齋誌異》描寫最多的動物,總是帶著一些神秘的色彩,使得人們很少到這個院子裏來。


    因為有狐狸的光顧,老人們總是說,這裏是神仙過路的地方,應該有一條仙路在此。


    隊部的門前左轉三十米,是一處十字路口,這裏又是村裏的另一處場所。


    每當有村裏人過世的時候,給逝者送盤纏的地方就在這裏,這是一個通往冥界之路。


    出於護林防火的考慮,隊裏還在路口處用水泥砌了一個焚燒池,供村裏人焚燒紙錢和逝者的衣物。


    傳說石材場所在的溝道,曾經是古代屯兵的地方,這個三麵環山,隻有一個出口的地方,顯得十分隱秘。


    老憨叔在石材場的時候,他曾經撿到過古代的箭頭和銅鏡,他把銅鏡作為禮物送給了我,現在這銅鏡還在我的手裏。


    每當想念老憨叔的時候,我都會拿出來把玩,我想這個銅鏡的第一任主人,一定是個漂亮的女子或小夥。


    我不知道,我是這銅鏡的第幾代主人,可是作為一件古物,烏蒙蒙的它,注定見證了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聽春妮提起過,有上門收購古董的外鄉人,曾經多次找到她爹,央求著想收購這麵銅鏡,但都被他爹拒絕了。


    足見我是老憨叔多麽看重的人,他真的把我當成他的兒子了。


    銅鏡和望遠鏡是我大半生珍藏的禮物,銅鏡來自古代,望遠鏡屬於現代禮物。


    都來自老憨叔粗糙的手,它是我的念想,也是我的寶貝。這兩件禮物裏有我少年時的歡樂時光,它使我有生活下去的勇氣。


    小小的銅鏡讓我看清自我,望遠鏡讓我看清遠方。


    在我疲憊和迷茫的時候,我總是喜歡拿出這寶貝,迴憶老憨叔的點滴,給自己前行的勇氣和力量。


    再看眼前的隊部,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門前,被蘇曉娥豎起了一麵國旗,旗杆是用山上的落葉鬆做的,粗壯又筆直。


    在晨風的吹拂下,國旗唿啦啦地響動、招展著,十分好看。


    紅旗與院裏一間房門上的“婦女之家”的牌子遙相唿應著,顯示著這裏的女主人特殊的身份。


    當時,我隻是覺得蘇曉娥是婦女主任,她在自家飯館設立“婦女之家”,這是很正常的舉措。


    可後來,我聽村裏的人說出她的目的,她給婦女們提供活動交流的場所,也可讓村裏的巧手媳婦把拿手飯菜獻上。


    再說了,山上石材場的老爺們,勞苦了一天,懷裏揣著錢,來這裏喝酒消費,都希望看見點異性,以解心頭的孤寂。


    蘇曉娥的做法,可謂一舉多得,實在是一招妙棋。


    門口的牌子上,寫著董誌軍手書的飯館名字“黑山嘴飯店”,門兩側的大紅對聯也顯得很喜慶,似乎墨跡還未幹。


    清早的空氣中,飄蕩著燉肉的香氣,讓肚子缺少食物填充的人們,頓感饑餓,肚子還發出咕咕的叫聲。


    這些被邀請的人,大部分都是村裏的頭麵人物,董誌軍首當其衝,他穿著時新的衣服,油頭粉麵地站在大門口。


    他手裏拿著過濾嘴香煙,給前來的客人不停地上煙,還說著一些感謝的話,顯得十分熱情。


    據招娣說,我的父親也在被邀之列,可是昨天夜裏有個急診病人,他連夜趕奔病人家裏,去治病救人了。


    本該出席的文慶支書,也沒如約而至,據說有個外鄉人,在他的鋪麵上定了一批貨,他新收的徒弟還很稚嫩,不能獨撐門麵。


    再說了,距離交貨日期還有兩天了,許多活計還沒有完成,一向誠實守信的文慶支書,決定放棄這次赴宴,加班加點趕製貨品。


    因為文慶支書的缺席,使得這場開業典禮顯得有些缺憾。


    本來,精明的董誌軍在這種時刻,他是想把文慶支書往高抬的,他安排了文慶支書講話的環節。


    用於吃飯的幾個房間,早已布置好,這裏麵放著新買的桌椅,桌麵上已經放上了一些飯菜,散發著香味。


    我手下的一群孩子們,都喜歡來湊這個熱鬧,他們在這裏嬉戲打鬧,給這裏增添熱鬧的氛圍。


    還有的小孩子,在地上尋找未能燃放的小鞭炮,然後用火柴重新點著,扔在半空中,發出劈啪的響聲。


    可我張半勺,並不喜歡這些小把戲,我喜歡的是觀察,用望遠鏡觀察環境和人的動作表情,揣摩和研究一些事情。


    這不,早到的四五個老幹部,並未走進屋裏去,他們紮堆在婦女之家的門前,互相遞著煙卷,拉著話。


    趙勝利的爹趙國棟,這是個好吃好喝的家夥,他腆著大肚子,站在人群中間,手裏拿著草帽子搖著風,臉上依然有汗水流下。


    走近了,再仔細聽一聽,趙國棟這位現任副書記,談論的並不是工作,而是他的兒子趙勝利。


    就聽他,站在那裏,口若懸河地白唬,我家勝利學會補胎了,他還會修理變速箱了。


    前幾天,這小子自己獨立拆了一個變速箱,沒用他師傅通手,就自己修好安裝上了,這小子就是聰明,遺傳了我的聰明勁。


    其實,大家對他談論的話題,並沒有任何興趣,心裏都在盼望著快點開席,把酒喝起來。


    十點半的時候,董誌軍吆喝著,把請來的客人聚攏,圍坐在飯桌前,他做了一個簡短的講話。


    講話的意思就是,這是咱村的第一家生意,希望大家多多捧場,多多支持,有客人就領過來,絕對的優惠,肯定比鎮上的飯館吃的要強百倍。


    一些類似於廣告的話語說完後,大家就開始觥籌交錯地喝起來,不一會兒,劃拳行令的聲音就開始充斥在這個院落裏。


    男人們對於酒總是情有獨鍾,在我們這裏不喝酒的男人是極少數,大多數都是好酒量,這裏不像城裏人喝酒那麽矜持。


    都是用大茶碗喝酒,鄉下人喝酒實在,有多大量喝多少,絕對不會藏著掖著。


    不到一小時的光景,桌麵上就杯盤狼藉,喝倒了好幾個人,被攙扶著送迴家裏去了。


    他們的特點是,來的快,喝的快,醉的更快!


    老憨叔在傷口痊愈後,時常拄著拐杖外出溜達,他不再是被人瞧不起的石匠,在人們的眼裏,他已經是村裏的冒尖戶,是準大款了。


    心緒複雜的他,總是被石材場的事情所糾纏,走不出自己心理的陰影。


    聽春妮說,她母親偷著告訴她“你爹經常在夜裏哭泣,哭得就像一個幾歲的小孩子,勸也勸不好,隻能等他哭夠了,才肯罷休!”。


    蘇曉娥飯館開業的第二天,老憨叔帶著我和春妮,走進了飯館,點上了幾個菜,掏出了一瓶白酒。


    我們三個人,成為了蘇曉娥飯館開業後的第一波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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