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帶著我,急忙趕赴鎮上的醫院,這一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哪怕是訓斥我幾句,我的心裏也好受些,可他沒有。


    我父親是醫生,他有別於別的家長,最懂得辯證施治的道理。


    他也許知道肯定是那小子把兒子惹急眼了,否則,我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路上,父親買了水果和罐頭,還買了兩袋奶粉,讓我拎在手裏,他想爭取一個好態度。


    我父親對鎮醫院並不陌生,到了醫院後,我倆打聽著趕奔了劉誌強住院的病房。


    正好劉誌強的母親也在,我的父親和她認識,大家都是醫療口的人,有時候開會能夠謀麵。


    他倆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是打交道共事並不多,今天,因為我的衝動,兩位醫生站在了對麵。


    “您好,桑大夫,實在抱歉,太對不起了,我兒子不懂事打了你家公子,好點了沒?”我父親一出口都是道歉話。


    “你就是張永勝,那個愛開中藥方,還研究玄學的村醫嗎?”桑大夫怪腔怪調地說。


    我聽,這就是一種高高在上,十分蔑視人的語氣,也難怪,她除了是一名醫生之外,還是一位官太太。


    他的丈夫是縣裏林業局一把手,劉局長在縣裏很有影響力,別看他官不大,可他卻是個能唿風喚雨的人物。


    就像老姑奶奶說的“是龍就能行雨,是官就有官威!”。


    我父親繼續點頭哈腰,說:“是我,我們鄉下醫生,用土辦法和偏方多一些,都是為了給窮人治病。”。


    “那怎麽能行,治死人是要償命的,有時間的話,你該到我們這裏學習學習,別自己瞎胡鬧,聽見了沒?”桑大夫摘下了她的高度近視鏡,以一種老師批評小學生的口氣說。


    “好,那可太好了,謝謝您!您兒子的醫療費,都我來出,用最好的藥,千萬別耽誤孩子上課!”父親有意轉移話題說。


    這時,坐在床邊的一個白發老太,突然插話:


    “你兒子打了我孫子,醫藥費當然要你出了,我們不怕住院,我孫子就是住院,也能考上學,這個不用你來操心!”。


    桑大夫轉過臉去,狠狠地瞪了老太一眼,老太立馬止聲。


    “張大夫,經過檢查,我兒子鼻梁骨骨折了,這已經是構成傷害了,我已經報了警,看看警察怎麽說吧!”桑大夫話裏有話,意思是要警察來收拾我。


    我發現父親的臉色立馬不好起來,他可能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被警察處理,畢竟我還是一個初中生。


    父親心裏更清楚,如果他兒子小小年紀,就在公安這裏被記上汙點,這意味著什麽。


    他繼續賠笑臉,說:“都是我兒子不對,看在我的麵子上,您就饒了他吧,他年紀還小,我多賠您點錢,行不?”。


    桑大夫沒有搭理我父親,把她的胖圓臉轉向了我,說:“我問你,你為啥這麽狠,為啥把我兒子打成這樣?”。


    別看我父親唯唯諾諾地給她賠不是、道歉,我可不慣著她,我是張半勺,我怕誰。


    “你兒子罵我,我是張半勺,別的我不懂,我就知道有罵就有打,你兒子欠管教!”我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的這句話,就像點燃了火藥桶,桑大夫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變得怒不可遏。


    “好啊,你小子到現在還嘴硬,咱走著瞧,有你好受了。”


    我的話音剛落,就被父親狠狠地抽了一個嘴巴,這個嘴巴抽的我猝不及防。


    要是換做別的孩子,早就哇哇大哭了,可我沒有,我就是不哭,這是我半勺獨有的神功。


    我天生就痛點高,瘋漢董玉坤可以徒手摘哈拉海,我對疼痛也不敏感,這也許就是半勺的共性吧。


    父親給我這個響亮的嘴巴,把坐在床沿的老太嚇得一機靈,她還冒出一句:“有話好好說,打孩子幹啥!”。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父親第一次打我,他竟打得我這麽重,可我並不恨他,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讓他受辱了。


    在黑山嘴村,我父親不當官也不為宦,可他卻憑本事治病救人,讓村民花最少的錢,把病痛解除,他是受人尊敬的。


    可今天,為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他在這裏低聲下氣地給人說好話,我的心裏也很難過。


    不得不承認,這個社會是有階級的,劉誌強的家庭背景太強大了,人家是在天上,我們是在地上,他家是我們惹不起的。


    要是簡單地賠點醫藥費,我的父親都能夠承受,他口袋裏有錢。


    可這種被蔑視和侮辱的感覺,實在讓人氣憤。


    這時,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小護士,走進來,說:“桑大夫,有您的電話,是你家劉局長打過來的。”。


    桑大夫起身,走出病房,去接電話了,房間裏陷入了沉默。


    我倒是沒有啥感覺,打都打了,打了就不怕,如果怕事,就別惹事。


    可我發現,父親已經忐忑不安了,他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化解這個危機。


    過一會兒,桑大夫拉著個驢臉迴來了,說:


    “張大夫,我看這麽辦吧,我兒子的病先治療著,至於怎麽處理,咱倆都不用操心了,就聽公安的吧,反正已經報警了。”。


    “桑大夫,能不能不經官,咱是同行,您多照顧我點,我多給您賠點錢,您看成不?”父親繼續央求她。


    “都已經經官了,我家不差你那點錢,也沒必要訛你,最後,公安說咋辦就咋辦吧!再說了,誌強是我家老劉的心尖子,如果我處理不好,迴去也是鬧意見,讓公安處理,省得我落埋怨。”桑大夫看了看輸液瓶,然後對我父親說。


    父親還想再說點啥,我卻拉了拉他的衣襟,說:“爹,警察有啥可怕的,就讓我去見他們,我不怕他們。”。


    父親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的意思是,天成啊,你可真是個傻子啊,你讓我怎麽辦啊!


    “哎,你挺大個人了,還不如你兒子懂事,你看看,你兒子敢作敢當,還挺爺們呢!”桑大夫陰陽怪氣地說。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走進來兩位穿著警服的警察。


    其中,一位年紀稍大的警察衝桑大夫點點頭,問:“哪位是張天成啊,我剛去學校了,老師說他在醫院呢!”。


    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裝死的劉誌強用手指著我,突然就發了聲,說:“就是他,他就是張天成,他打了我。”。


    然後,年輕的警察走到我近前,問:“你是張天成?”。


    我衝他點點頭,說:“我就是張天成,我和劉誌強打架了。”。


    “哦,看不出來,你還挺能打啊,低年級學生把高年級學生打住院了,我們還是第一迴經曆啊,你挺厲害!”年長的警察衝我說。


    “警察叔叔,不是我能打,是他罵我難聽,把我實在氣急了,我才打他的,再說了,他也打了我啊。”我試圖解釋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這樣吧,這裏是病房,咱也不方便問話,也影響病人休息,咱還是迴派出所,好好地聊一聊吧!”年輕警察看了老警察一眼,然後衝我說。


    “好啊,我正不愛聞這裏的消毒水味呢,你們派出所比這裏空氣要聞好吧!”我滿臉不在乎,還表示了積極配合。


    我發現父親的眼睛都快冒火了,他的眼神既有憤怒,也有無助。


    “警察同誌,我是天成的父親,咱能不能去學校問,孩子太小,我怕去派出所嚇壞孩子啊!”父親開始求警察說。


    “這沒啥,我們派出所又不是鬼門關,您放心吧,我們是例行公事,不會為難小孩子的。”老警察笑著說。


    父親不再吱聲,我被警察帶著,走上了警車,開向了派出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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