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受過良好的教育


    弘治陛下大步而入,看到朱厚照與朱厚偉同睡一床,臉上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


    “都多大的人了,還和你哥糾纏,要不要臉?”


    弘治陛下有些無可奈何的瞥了朱厚照一眼,便走到了朱厚偉的床邊坐下,伸手在朱厚偉肥嘟嘟的臉上掐了一把,眉開眼笑的問道:“入門都學會了沒有,到底認了幾個字?”


    弘治陛下一生之中,最引以為豪的就是有這麽兩個孩子。


    三年前,他還險些丟了小兒子,如今對朱厚偉更是疼愛有加。


    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是憨厚老實,一個是沉默寡言,截然相反。


    朱厚偉雖然對弘治陛下的手很抵觸,卻也無可奈何,誰讓他才五歲呢?


    “孩兒受過良好的教育,認得不少的文字。”


    弘治陛下露出一絲了然的笑容,說道:“真的假的?你要多讀書,為父日理萬機,沒有空閑教導你,待你長大些,為父便送你入了東宮,隨你兄長讀書。”


    “以後你要向你弟弟學習,你弟弟今日威風八麵,一紙剿滅倭寇的奏章,就連三位長老都對他刮目相看。”


    弘治陛下脫下身上的鬥篷,放在床邊,神情有些疲憊,卻又有些溫柔,低聲吩咐朱厚偉。


    朱厚偉用力地點了點頭,衝著弘治說了一句。我會向你學習的。”


    弘治陛下摸了摸朱厚偉的頭,說道:“不用這樣,我知道你讀書刻苦,過於沉默寡言也是不對的,有些時候,你應該向你兄長學學,年輕人嘛,總是要多出來走走,別總是呆在春熙宮裏。”


    說完,他便微笑著說道:“跟你弟弟關係好的,可以去學習,但跟我爹鬧別扭的,就別去了。”


    “王爺,今天可是派劉瑾在楊書生的宅院裏撒屎?”


    朱厚照連忙把腦袋埋進茶杯裏,搖搖晃晃地說道:“我沒有,我沒有,父親您不要胡說八道!”


    朱右堂搖了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對於自己的大兒子,他也是無可奈何。


    他雖然頑固,卻也不是什麽都不懂,但今天卻讓弘治陛下鬆了一口氣。


    一份彈劾日本人的奏折,雖然晦澀難懂,但卻有條理,便是弘治陛下,也忍不住讚歎起來。


    他這一生雖然辛苦,但也不在乎,他想要的是為自己的子孫後代打下一片江山,他想要讓這個兒子坐上這個君王的寶座,而不是因為他太過愚蠢,導致朱家的江山被別人搶走。


    “好了,我不揍你了。”


    朱右堂話音剛落,朱厚照的頭就從被窩中探了出來。


    朱右堂問道:“你為何突然想到,對付日本人,首先要對付的,就是東南的漢人。”朱厚照問道。


    “弟弟……”朱厚照急切的說道。


    朱厚偉連忙打了個哆嗦,威脅朱厚照:“著火了,著火了。”


    朱厚照趕緊用手掩著嘴。


    弘治聽得莫名其妙:“你們兩個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迴事?“好了,別廢話了。”


    朱厚照沉思了片刻,他並不希望自己手下的這些人被當做怪物活活燒死。


    楊大學士總說,東南的海盜無窮無盡,可我們大明朝的實力明明遠勝那些海盜,為什麽還打不過他們?這裏麵一定有奸細。”


    “我哥給我看的時候,他告訴我,司馬遷的《史記貨殖列傳》裏有一句話: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為了利益。”


    “屬下認為,這其中必有貓膩,必有貓膩。”


    他也不知道弘治聽了會不會高興,便說道:“父親,請不要再讓楊廷和來教我了,如果我做不到,他就會揍我一頓,如果我向您抱怨,您也會揍我一頓。”


    弘治陛下哈哈一笑,對朱厚照怒目而視:“混賬東西!你說得好聽,我爹怎麽會揍你?我應該為你感到自豪才對。”


    朱厚照說道:“上一次楊廷和問我,什麽叫朝聞道暮,我迴答說,你早上悟道,那你還不如在夜裏死去。”


    “後來楊廷和揍了我一頓,你聽說了,就特意跑到了太子那裏揍了我一頓,這不是你揍我一頓?”


    朱厚照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樣子,一口氣說了出來。


    朱厚偉在一邊掩嘴輕笑,心道,怪不得老爹要揍你。


    弘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就是聖賢的話?”


    他話鋒一轉,向朱厚偉說道:“真沒想到,這份討伐倭寇的奏章,竟然還有我們二兒子的一份,真是了不起,連為父都為你感到自豪!”


    朱厚偉眨了眨眼睛,一副很可愛的樣子,“父親,我做了什麽?”


    “你教你弟弟,讓他頓悟,這可是大功一件。”


    兩人正聊著天,朱厚照卻是躺在床上睡著了。


    朱右堂對朱厚偉低語了一句:“跟我爹來,坐在案頭。”


    “嗯。”


    朱右堂將衣服穿在朱厚偉的身上,想要將他抱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他抱起來。


    “你這孩子,一晃就長大了,連我爹都不一定能抱得住。”


    朱厚偉明白,並非弘治陛下不能扶,而是陛下的身子日漸衰弱。


    他十分聽話的穿好衣服,將弘治的大手牽到了自己的案頭。


    案頭放著兩把大椅子,上麵是弘治與朱厚偉。


    “快,拿一罐奶來,送二皇子過來。”


    “喏。”


    朱右堂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父親是來看你讀書進度的。”


    “父親日理萬機,很難抽出時間來教導你,等你長大了,父親會給你請個先生的,你母親一直都很心疼你。”


    朱右堂嘰裏咕嚕的說了一大堆,其中最多的就是對朱厚偉的歉意。


    桌上有一些書籍,朱厚偉並不經常翻閱,隻是怕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突然過來,才會把這些書籍整齊的擺在桌上。


    第一本是一部連環畫,全世界隻有一部,是皇家請來的畫家,為這個世界上最著名的曆史人物繪製的,上麵還標注了他們的善惡,以及他們所做出的貢獻。


    可見皇家所受的教育,與平民所受的教育,有著天壤之別。


    第二個故事,講述的就是明代的曆史事件,比如太祖開國,比如靖難反擊戰,比如土木堡之戰,比如……


    朱棣謀朝篡位,為何不是謀朝篡位,而是謀朝篡位,原因很明顯,朱厚偉是大明皇族,與朱棣同出一源,朱右堂同樣如此,難道還能說自己的先祖謀朝篡位?


    而這次的“土木要塞之戰”,其實也可以解釋的通,無非是王室不願意讓自己的子孫蒙羞,於是就把這次的戰鬥美化了一番。


    而第三冊,就是皇族最重要的一冊了,關於廟宇的儀式,包括了何時舉行,如何舉行,穿著什麽衣服,戴著什麽帽子,戴著幾頂帽子,這些都是皇族子弟必須要知道的。


    “什麽人?”


    朱右堂向朱厚偉指了一幅畫像。


    朱厚偉雖然不願意說,卻也很高興,弘治陛下能騰出那麽多的空閑,來教導自己的子孫。


    朱厚照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榮耀。


    朱右堂就象一台繁忙的機械,無時無刻不在忙著自己的事,哪有閑工夫去教導子孫?


    如今更是親手指點朱厚偉,可見他有多疼愛自己的這個小兒子。


    “父親,他就是秦始皇。”朱厚偉耐心地向弘治說道。


    是善是惡?


    “壞人。”朱厚偉道。


    一個孩子應該懂得什麽叫善惡,什麽叫善,什麽叫惡,等他成長起來,就會明白,世間本來就是一片混亂,根本就沒有什麽所謂的好人壞人。


    秦始皇究竟是善是惡,實非易事,畢竟他仍隻是個五歲的孩子。


    弘治陛下嗬嗬一聲,說道:“好,好,好,好,好。”


    “等你成長起來,你就會明白,他並不是一個邪惡的人。”


    弘治陛下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朱厚偉沒聽明白,事實上,朱厚偉也是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弘治陛下微笑說道:“你先把這杯奶喝下去,等你大了,我就不和你說了。”


    “好吧。”


    此時已是深夜,春寒之時,一陣風從門外刮了過來,帶著絲絲涼意,讓桌上的油燈微微晃動了一下。


    朱右堂站起來,關上了窗子,隻見朱厚偉正趴在桌子上,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一副萌萌噠的模樣。


    朱右堂嗬嗬一笑:“你這孩子,怎麽能這樣讀書,別瞎了你的雙眼,別再看書了。”


    朱厚偉點了點頭,老老實實的將書本抱在懷裏,挺直了腰杆。


    朱右堂柔聲道:“困了嗎?”


    朱厚偉晃了晃自己的小頭,說道:“爹,孩兒睡不著,你以前跟孩兒說過,現在就說說太宗吧。”


    朱右堂最後一次和朱厚偉說起朱元璋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年多。


    當時大明打贏了川蜀的戰鬥,弘治陛下很是開心,在前朝的時候,他也是多喝了幾杯,然後就到了春熙宮,接受朱厚偉的指點。


    朱右堂歎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給小兒子補習功課了。


    “好!”


    朱右堂聽得津津有味,便將永樂年間的事情,慢慢地向朱厚偉說了出來。


    “太宗也是迫不得已,建文帝身邊的一些叛徒不斷造謠生事,擾亂朝局,如果不鏟除那些叛徒,我大明也會步大秦的後塵。”


    朱厚偉對朱右堂使了個眼色,問道:“父親,這就是為什麽太宗要親自出馬,斬殺叛徒的原因?”


    朱右堂嗬嗬一笑,道:“這孩子聰明,沒錯。”


    “大明並非隻屬於惠帝一個人,而是屬於我們朱家人,我們朱家人,就應該為這個國家盡忠。”


    朱厚偉低沉地說道:“這樣算不算謀逆?”


    朱右堂道:“那是自然,那是天經地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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