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族長不僅是趙氏宗族的族長,還是東河村的村長,年過花甲,身體依舊硬朗,在東河村幾乎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一聽有人來傳,劉穎沒了,這才過來主持大局。


    趙偉算是趙族長的堂侄兒,如今他家隻有不到十五歲的孩子,這白喜事肯定弄得一團糟,這不,他還沒進門,趙東臨就在門口發瘋。


    “趙東臨,你阿爹屍骨未寒,你在鬧什麽!”趙族長板著臉,臉上的褶子疊在一起,氣勢特別嚇人。


    柳小如快拉不住發狂的趙東臨了,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怕趙東臨真的幹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直接上去啪啪啪的幾個巴掌。


    四周嘰嘰喳喳議論的聲音戛然而止,隻有清脆的巴掌聲。


    趙族長臉色更醜了,東河村是他的主場,現在被個小哥兒搶了風頭,臉上的褶子瞬間能夾死蒼蠅,“你是誰?來我東河村打人,可知道這是趙家!”


    在別人的地盤上,柳小如自然把姿態放得低低的,賠笑道:“趙族長好,我是趙東臨的表哥,是隔壁西河村的。”


    趙族長知道劉穎有個姐姐嫁到了隔壁西河村,還生了個丟人現眼的哥兒,如今一見確實是彪悍,連男人都打,作為村裏的耆老,他懶得再看柳小如。


    瞥了眼被打愣的趙東臨,“還不跟上,隨我去看看劉穎。”


    由於劉穎是個哥兒,趙族長讓男人都在院子裏待著,隻叫了上了年紀的嬸子跟阿叔,畢竟是死人,年紀輕的見了晦氣。


    旁姓的人也在院子門口看熱鬧,嘰嘰喳喳地閑聊。


    “趙家,人真不少啊。”


    “那是,咱們村就算趙家辦事兒熱鬧,這劉穎的白喜事,應該能熱熱鬧鬧的。”


    “不過,你們看趙東臨,方才還喊打喊殺,現如今呆呆傻傻的,不會真的瘋了吧?”


    “瘋了就瘋了唄,自有趙家人管,與你我有何幹係。”


    “欸,方才的巴掌聲真響,那哥兒不會是隔壁村大名鼎鼎的柳獵戶吧?”


    “我看是,那聲兒多響,聽說找了個病秧子迴家,連喜事兒都沒辦,兩人就睡一個炕了。”


    “那可得離遠點,可見是個不講究的。”


    ······


    東河村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柳小如全然不放在心上,村裏人就這樣,傳謠造謠的一把好手,況且嚼原身舌根的人不在少數,一一計較起來,他還活不活了。


    衝人群翻了個白眼,柳小如拍了拍趙東臨的腦袋,“好了沒?你阿爹現在可隻能靠你了。”


    趙東臨嘴巴張了張,但沒說一句話。


    看來真的刺激到了,不過想來也是,還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孩子,如今父母雙亡,敢問誰能一下子接受得了,除非是沒有心的。


    柳小如歎了口氣,揪著趙東臨的衣袖,進了他家的院子。


    院中的趙氏族人瞧見趙東臨進來,沒有一個上前安慰的,柳小如奇怪地看著他們,發現個別人眼底全是不加掩飾的貪婪,就像看見肉的狼似的。


    柳小如狐疑地看了過去,那人卻挪開了眼睛,有點不對勁兒。


    不過他現在沒工夫想這些,帶著趙東臨想進去看劉穎一麵,但是門口兩個粗壯的阿叔攔著,“你們不能進去,屋裏正在給趙偉媳婦兒擦身換衣服。”


    柳小如是知道有這種習俗的,就像現代的入殮師,讓死者體麵地離開人世。


    現在不能進去,柳小如便在人群中找到自己唯一熟悉的人,跑牛車的趙四,他走到趙四身邊,小聲地問道:“趙叔,你也來了。”


    趙四扯了扯唇角,“趙偉算是我堂弟,我理應來看看。”


    柳小如哦了一聲,左右看了看道:“趙叔,你隨我來。”


    趙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動作,柳小如氣極,從袖子裏摸出兩個銅板,塞到趙四手裏,壓低聲音道:“就這些,再多沒了,我在屋背後等你。”


    說完,柳小如便率先出去了,心裏忍不住感歎,錢確實是個好東西。


    趙四果斷把兩個銅板塞進袖子裏,東張西望了下,輕咳一聲,跟旁邊人道:“我去撒泡尿,有事兒喊我一聲。”


    旁邊的黑皮大爺笑嗬地點頭,趙四理了理衣服,故作鎮定地走出了院子,左右張望了下,去了柳小如交代的地點。


    見到趙四來了,柳小如也不客氣,畢竟是收了錢才辦事的人,“趙叔,你們趙氏族人這麽多,我小姨病的這麽重,也不見個親戚來照看一二?”


    趙四摩挲著袖子裏的銅板,隨便說了幾句,“趙偉這一脈,其實就他這一根獨苗,以前他們一家都在外頭討生活,所以沒有個親近的人。”


    柳小如哦了一聲,沒想到趙家這麽冷血,不說血緣關係,再怎麽說都是一個村的人,這麽大的事兒不搭把手,真的說不過去。


    “那這些年,我小姨跟臨表弟,是怎麽過來的?”


    趙四摸了摸鼻子,“也沒什麽,劉穎本身就不愛搭理人,平日裏就種幾畝水田,別的地他也不給旁人種,就荒著,我看著,趙偉應該留下不少錢財,才保證了他們父子倆的生活。”


    這話說的,柳小如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萬一他姨父真的留下什麽,趙東臨一個孩子,能守得住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道理很難讓人不想歪,就趙氏族人的嘴臉,就很有可能。


    “當初,我姨父家,真的很多錢嗎?”柳小如忍不住問道。


    趙四聞言雙眼放光,“那是相當的有錢,趙偉本來就在外頭跑貨,後來跟劉穎成親,更是住在外頭,一年到頭都不會村一趟,我聽人說,他們可是住在直隸省城裏,你說能不有錢嗎?”


    看劉穎跟趙東臨的生活,柳小如真的很難想象,他們家是有錢的。


    既然這麽有錢,為什麽劉穎會沒有大夫看病,最後不治身亡?


    既然這麽有錢,為什麽他們家的院子,還是狹小昏暗呢?


    既然這麽有錢,為什麽趙東臨衣服上會滿是補丁呢?


    若是說藏拙,至於搭上性命嗎?


    對於趙四的話,柳小如便是懷疑,而且可信度很低,應該是村裏人誇張的酸話。


    本是為了解惑,到頭來心底更沉重了,柳小如擺手讓趙四迴去,自己靠著牆細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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