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柳樹跟陳招兒父子倆,屋外已經漆黑一片,一抹清冷的月牙高掛天幕,襯得夜色更加涼如水。


    柳小如關好院門,說是院門,其實就是用陳年竹子編的籬笆,靠著雞圈的竹子已經裂開成無數細小的竹篾,還是苦苦支撐著。


    洗幹淨切成片的柴胡裝在背簍裏,等著明日天晴曬幹。


    說來也巧,柳父以前就是篾匠,家裏最不缺的就是竹筐,篾筐。


    迴到堂屋裏,顧滿倉正低著頭收拾桌上的碗筷,動作那叫一個麻利,若非他眉心沒有紅痣,肯定會被人稱溫順耐勞的小夫郎吧。


    柳小如靠在門框上,一想到顧滿倉被別人叫小哥兒的場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顧滿倉聽到笑聲抬眸一看,就看到捂嘴直笑的柳小如,靈動的眉眼,讓人不由心生歡喜,他也露出一絲笑容來。


    在昏黃的油燈下,淡淡的溫馨在流淌。


    “咳——,咳——。”


    劉氏的房間裏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柳小如忙站直身體,抬腳就往房間走,語氣帶著點擔憂,“娘,你沒事吧?”


    不怪柳小如大驚小怪,他現代的母親,就是因為一開始咳嗽,他沒在意,最後去醫院一查,肺癌中期。


    放棄治療後,沒幾個月就撒手人寰了。


    顧滿倉也放下手裏的髒碗,快速倒了杯水,端著跟上柳小如的腳步,劉氏房間沒有上門閂,柳小如一用力就推開了。


    隻見劉氏彎著腰在咳嗽,地上放著一大團不知道什麽東西,昏暗的燈光下,根本看不清。


    柳小如心頭停了一拍,幾個大跨步就走到劉氏身邊,雙手撐著劉氏瘦弱的肩膀,手下嶙峋的觸感,讓他有點心驚,“娘,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咳嗽了,咳嗽幾天了?有沒有叫薛大夫來看看?”


    劉氏咳得腦袋有點犯暈,眼前的四方天地轉了轉,很快就迴到了原地,她喘了口氣,對上柳小如焦急的眼神,笑了笑,“娘沒事,就是被灰嗆到了。”


    柳小如的手已經摸上了劉氏的手腕,他把了會兒脈,靠著丁點淺顯的書本知識,大概能知道劉氏是鬱結於心,加上先天不足,這才身體虛弱,整日藥罐子不離身的。


    若是能好好養著,活到壽終正寢是沒有問題的。


    “娘啊,你可嚇死我了。”柳小如長舒一口氣,從背後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白皙纖細的手,手上端著一杯水,那是顧滿倉的手。


    “顧滿倉,你心真細。”柳小如真心實意地誇了句默默做好事的人,接過水慢慢地喂給劉氏喝,“娘啊,你看你家哥婿對你多好,還特意倒了溫水。”


    劉氏喝完水,嗓子好受了些,徑直看向柳小如身後不聲不響的顧滿倉,輕輕地笑了笑,“滿倉是個細心的好孩子,誰像你似的,整日咋咋唿唿,沒個哥兒的樣子。”


    “娘,不帶拉踩的。”柳小如不滿地反駁,“娘,你大晚上的,找什麽呢?”


    劉氏緩過勁兒,拍開柳小如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真不知道是不是她把柳小如生錯性別了,這性子真該是個漢子的。


    她指了指腳邊的東西,解釋道:“這是你爹以前編的竹席,特別大一張,家裏米篩不夠曬,加上這張竹席差不多。”


    這個時代是沒有塑料薄膜一說的,曬東西用的最多的就是竹篾編的米篩、簸籃等幾百斤的柴胡根本曬不下。


    柳小如原本打著顧滿倉“陪嫁”的粗布來著,現在有著這張竹席,自然是夠的。


    “娘,你是不是又不舍得用燈油,屋子裏太黑了。”


    竹席還是柳父在世的時候編的,這麽長時間過去了,能不能用,有沒有被蟲子咬壞,這些都得看看,奈何劉氏房間燈光太暗。


    他自然而然地吩咐顧滿倉,“顧滿倉,你去堂屋,把油燈拿過來,咱們看看我爹編的竹席還能不能用。”


    顧滿倉點了點頭,拿過柳小如手裏的茶杯,聽柳小如的吩咐去了堂屋。


    “娘啊,咱們家沒那麽窮,一點燈油還是用得起,這屋子裏這麽黑,萬一哪天出點意外,你讓我怎麽辦。”柳小如開始對著劉氏碎碎念。


    “沒,沒那麽嚴重,娘心裏有數。”劉氏心裏有點心虛,但是不能跌了她身為母親的架子。


    “怎麽沒有!”柳小如心裏一梗,開始小聲地賣慘,“娘啊,你要是出事了,我哪裏壓得住顧滿倉,等咱們家成了顧滿倉的,改姓了顧,爹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息啊!”


    劉氏幹幹地抿了抿唇,“滿倉是個好的,娘對他很放心。”


    經過她這些日子的觀察,顧滿倉這個哥婿,雖然身子弱了些,花的銀錢多了些,但是他老實本分,吃苦耐勞。。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願意叫他家如哥兒一個莊稼漢認字,就這一點,劉氏就打心眼裏感謝他。


    隨著一抹光亮逐漸靠近,柳小如也停嘴了,雖然他是開玩笑,但是萬一顧滿倉在意,那這就會成為兩個人之間的炸彈,有一天會爆炸的。


    他已經跟顧滿倉在官府等級落戶了,從此官方認證,他跟顧滿倉是要生活一輩子的夫夫。


    加上對方實在和他心意,不管是顏值還是性格,放在大男子主義橫行的古代,都是完美好男人的人選,他可不能錯過。


    等顧滿倉身體養好了,他可是要預謀發生點什麽的。


    連生幾個孩子都想好了。


    兩個就行,不拘男女還是哥兒。


    堂屋的油燈是新買的,柳小如加了滿滿的燈油,比劉氏房間的亮了不知道多少。


    “娘,你跟顧滿倉退到一邊去,別被灰嗆著了。”柳小如叮囑道。


    家裏三個人兩個藥罐子,柳小如心裏苦啊。


    顧滿倉什麽時候能把身體養好!


    養好了要幫忙幹活的。


    顧滿倉見柳小如一個人拿著油燈,還要展開竹席,動作束手束腳的,他主動走到柳小如身邊,準備搭把手。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柳小如男子氣概頓時爆棚,前一秒在心裏的哀嚎就消失不見。


    他是家裏的頂梁柱,他超級厲害的!


    顧滿倉執拗地站著不動,在柳小如的注視下,無奈地伸出袖子捂住了口鼻,給了柳小如一個,這樣總行了吧的眼神。


    “那你千萬小心點,袖子捂緊了,知道嗎。”


    說實話,柳小如還是很感動的,明明可以空著手看他忙活的。


    真是個傻子!大傻子!


    在夫夫倆齊心協力下,柳小如檢查了一遍竹席,看起來沒什麽問題,劉氏把竹席愛護得很好,連一個蟲洞都沒有。


    “娘,沒什麽問題,明天用濕帕子擦下表麵的灰,就能用了。”柳小如把竹席卷起來豎在房門背後,誇獎道,“爹手藝真好,這竹席可是很難編的。”


    提起去世的丈夫,劉氏眼角的皺紋都深了些,眼底滿是懷念,“是啊,你爹手藝好,人還勤快,待我也好,當初可以有好多小姑娘小哥兒趕著要嫁給你爹呢!”


    “可惜啊,爹隻喜歡娘一個人,傷了不知道多少小哥少女的心。”柳小如揶揄地笑了笑,“爹那麽好的手藝,娘你怎麽沒學一點?”


    劉氏笑意更深了,“你爹說我的手要精細地養著,不適合幹粗活,不讓我碰竹子。”


    被塞了一口狗糧,柳小如還是樂嗬嗬地聽著,“看來爹對娘真好。”


    柳小如身旁的顧滿倉眉心動了動,看著兩人的影子,貼的親密無間,心裏滿滿的意動。


    他忍著臉頰上的陣陣熱意,大著膽子握住了柳小如的手,顯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自己也很好的,以後肯定會好好對自己夫郎的。


    柳小如被顧滿倉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劉氏還在說著自己跟柳父年輕的事情,他一個字沒過腦子,心裏全都是滾燙的熱意。


    啊啊啊啊!


    顧滿倉突襲他!


    還握了他的手!


    他這是什麽意思啊?


    難道是終於認識到他的帥氣,已經拜倒在他的褲腿之下了嗎?


    柳小如不管心裏如何波濤洶湧,表麵依舊穩如老狗,反握住顧滿倉的手,仗著自己豐富的小說理論知識,反客為主地跟對方十指相扣。


    在昏暗的燈光無法照亮的角落,柳小如跟顧滿倉一對新婚夫夫,雙雙紅著耳朵,十指相扣,親密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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