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汀戈吃力地嘶叫一聲,險險地躲過黑晶從獨角發射的一道腐化的魔法。身後一隻幻形靈慘叫出聲,她努力不去在意此事,專心點亮獨角,以一道魔法還擊。然而,令她很不愉快的是,黑晶的獨角在被擊中前消失,無定形的身體在魔法的彈道上開了一個洞,她綠色的魔法毫無影響地穿過身體,毫發無損。煙霧中,他的眼睛之下出現一張滿是尖牙的嘴,勾勒起微妙的弧度,低沉地笑出聲來。斯汀戈咆哮,附近的幾隻幻形靈工兵焦急地顫抖著。


    情況不妙,而且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差。工兵們仍向蒼蠅一樣左右跌落,被黑晶扭動的暗影築成的觸手從天空中扯下來,或是被他的魔法射中。包圍城市的護罩,此時也挺立,工兵們無路可逃,這令情況更為嚴峻。向極北之地的冰雪中逃跑,絕對能萬無一失地凍死餓死,並沒有好結局。固然,護盾被攻擊所削弱了,有些能力較強,仍在戰鬥的工兵用出最強的魔法,甚至能在護盾上留下小裂縫;然而,黑晶每每到了這時候就會前來騷擾,裂縫便又會愈合,來不及被擴大到足以穿過。


    “可惡!陛下在幹什麽?!”另一隻工兵不耐煩地喊叫,射出又一道魔法。他突然睜大眼睛,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與黑晶的觸手擦肩而過,連忙頂著風雪中的狂風,飛上高空,遠離他的攻擊範圍,“我們根本撐不下去了!”


    斯汀戈憤怒地瞪著他。“給我閉嘴!”她厲聲嗬斥,獨角危險地亮起來。他向後一縮,咽了咽口水,但斯汀戈還沒罵完。“不許質疑陛下,做你分內的事,把護盾弄開!”為了強調自己的話,她向上爬升,來到黑晶的暗影範圍外,將一道集中的綠色魔法從獨角中射出,想要擊穿護盾。護盾的表麵浮現出裂痕,但光一閃,又消失了。


    “我們撐不了多久了,斯汀戈!”那隻工兵爭辯道,飛到她的高度,“我們都體力不支,蟲群都少了四分之三了!我們得撤退!”


    斯汀戈又轉頭看向他,獨角發光,那隻可憐的工兵被綠色的光包裹住脖子。他想喘息,但氣管被完全捏住,滿是驚恐的眼睛睜得滾圓,前蹄捂向喉嚨,後腿拚命地蹬著。斯汀戈將她拉到麵前,臉貼著臉,死死盯著他的眼睛,眼中的厲色足以令他哭泣。“再敢想逃跑的事情,不等陛下宣布你叛變,你都得死!”她兇惡地嘶叫,這才鬆開他。


    接著,斯汀戈向下一墜,躲開黑晶的又一道黑魔法,那魔法穿過她和那隻工兵之間,空氣都起了漣漪。那隻工兵向後退開,差點被擊中,驚恐地叫了一聲。幾隻工兵暫時放下攻擊護盾的事,將魔法射向黑晶的獨角,強迫他收起獨角,逼停了他的魔法攻擊。


    那隻工兵花了些時間平整唿吸,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了些。“陛下應該已經成功了才對。”他說,眼睛抬起來,看向護盾四周狂亂到不合實際的暴風雪,“可是,又是風雪又是護盾...我真的不知道。萬一裏麵的小馬找到了阻止陛下的方法怎麽辦?我們可能是在送死啊!”


    斯汀戈用冰冷如墓碑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他的血液跟著變的冰涼。那隻工兵緩緩從她身邊退開,降低高度,看上去隨時準備從憤怒的忠實工兵身邊逃跑。斯汀戈本想追上去,但最後隻是露出得意的笑。那隻工兵困惑地停了下來。斯汀戈沒有提醒他,黑晶的一根觸手從他身後襲來,寂靜無聲地穿過空氣,將終結降臨在他的頭頂。他甚至沒來得及尖叫,便被觸手完全吞噬,眼睛隻來得及醍醐灌頂般絕望地睜大,便被黑暗所淹沒。


    觸手從斯汀戈身旁掃過,將黑晶的下一個受害者拉進煙霧中。那個懦夫消失了。


    斯汀戈將注意力放迴護盾上,要緊牙齒,將另一道集中的魔法瞄準發射。又不過是裂痕,然後仍是裂痕,每一次,裂痕都在一瞬間內複原。她憤怒地低吼,再向護盾攻去,發射魔法,躲開黑晶的攻擊,喝令那些膽敢遲疑的幻形靈繼續作戰。然而,她無論如何揮之不去的,是脊背上上下流竄的恐懼。那隻工兵,雖然是個該死的懦夫,但說的話並不假,邪繭早該解決掉護盾的問題了。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她非常在意...


    斯汀戈偶然想起那個懦夫的話,說小馬可能找到阻止陛下的方法。她要緊牙齒,不敢相信這種事情。可是...“如果陛下真的出了什麽事...我就是死也要為她報仇!”


    ----


    邪繭女王的笑聲,在雲寶耳中蓋過了她自己胸中心髒的搏動聲。她不敢唿吸,不敢睜開眼睛,不願看到即將到來、將要吞噬她和暮光的那道死亡,不願看到提醒她死亡降臨的那團火焰。她知道結局,卻真希望自己不知道。沒得救了,死亡隨時要來...


    ...


    她怎麽,還活著?


    預料中的熱浪遲遲不來。雲寶困惑了,以為時間在她死前的最後一刻放慢了下來,鼓起勇氣睜開一隻眼睛,看向麵前,頓時驚訝地睜大眼睛:暮光在她們身邊構建出穹頂狀的護盾,居然擋下了邪繭的這一擊。盡管護盾的前方滿是裂痕,盡管暮光大口喘息,四腿發抖,但畢竟是扛住了。沉默一兩秒,暮光重重地出一口氣,放任護盾碎裂,消失在風中。她甩了甩頭,看向煙霧中去。


    “如果想炸死我們,你還得再加把勁!”煙霧散去時,暮光喊道。雲寶看見,邪繭詫異地站在不遠處,睜大眼睛看著她們,頭偏向一側,似乎不願相信暮光還活著,尤其是護盾以外的地方全都被灼燒成了融化的殘渣,漸漸凝結成黑色焦炭狀的一大團。雲寶借著僵持的機會,慢慢地撐著自己起身,灼熱的痛在她體內抗議著,她咬緊牙關,劇烈地喘息,但堅持了下來。很快,她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來到暮光身邊,始終緊盯著邪繭。


    幻形靈女王一動不動,雲寶抓緊機會開口了。“暮暮,她要殺你的!”她囁嚅著哀求,聲音裏滿是絕望,“求你快迴去吧。”


    “我再說一次,不迴。”暮光還嘴道,將那一長條水晶飄到身邊,“我不走,我就算死在這裏,也不能讓她再傷害你。”


    這句話似乎終於將邪繭從呆滯中拉迴現實。她震驚的臉上浮現出瘋癲的笑意,獨角亮起。“哦,你想死倒是可以安排...”她嘶叫著,點亮獨角,又射出一道魔法。這一次,她確保暮光不可能再攔下這一擊。然而,就在魔法離開她獨角的那一刻,雲寶出馬意料地突然展開翅膀,鑽到暮光身下,用力一拍翅膀,帶著驚叫的暮光一起飛入空中,正好躲開那道綠光。魔法集中她們剛才所在的位置,將地上的水晶給融化了。緊接著,暮光原本用魔法緊緊拿在身邊的水晶棍,落在街道上,傳來一連串清脆的敲擊聲。


    上方,暮光驚慌地亂揮蹄子,好一會兒才穩定下來,看著雲寶的鬃毛撅起嘴。天馬迴頭看向她,歉意地微笑。“保護是雙向的,知道不,”她說著低頭看向邪繭,“我這樣也比她快。如果我能幫你躲開她的魔法,你能用魔法攻擊她嗎?”


    暮光將下巴放在雲寶肩上,遠遠地怒視著下方的幻形靈女王。邪繭正看著她們,眼中好奇占了上風。四目對視,暮光一點頭,獨角又亮起來:“沒問題,我盡量試試用護盾。”


    “很好...我們上!”


    雲寶說出這話時,邪繭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她振動翅膀,穩穩升空,在相同高度的四五米外停下。看到暮光的蹄子緊緊摟住雲寶的脖子,穩妥地伏在天馬身上,邪繭假裝欣喜地露出微笑:“哦喲喲,多可愛呀,你們兩個這樣...在天上抱在一起,緊緊貼著對方,還這麽兇巴巴地看著我...”她的笑意變得嗜血兇殘,分叉的舌頭舔舔嘴唇,“把你們兩個分開肯定很有趣...”


    暮光受夠了。她的獨角亮起刺眼的光,將一道集中的魔法射向幻形靈女王。與此同時,雲寶用力一扇翅膀,向上一個弧線越過邪繭。暮光借此機會,將一道魔法向她射去。幻形靈女王也亮起獨角,身邊顯現出金色的護盾,擋下了暮光的攻擊,毫無半點損傷。暮光驚唿出聲。


    “那不是塞雷絲緹雅的魔法嗎!”


    雲寶要緊牙齒,轉身讓暮光能有更好的輸出角度。“她會後悔的...”


    不等雲寶再說些什麽,邪繭便一副徹底玩膩了防守的樣子,從金色的護盾中發射出一道綠色的魔法,以極快的速度向兩隻小馬飛去。雲寶來不及躲開——但也不需要躲開——一個厚實的紫紅色圓形光幕擋下了魔法射線。射線消失時,光幕也一並消失。


    “集中式魔法護盾,集中在一小塊區域,就能強大很多。”暮光簡短地解釋道,以一道魔法還擊。邪繭輕而易舉地躲到一旁,接著追了上來,發射出更多魔法。雲寶躲開其中一部分,剩下的則都被暮光擋下。然而,隨著戰鬥穿過帝國的天際,她明顯變得疲憊了。


    空戰膠著地持續著,邪繭已經追到近得足以令她們心跳停止的距離,將一道角度刁鑽的魔法射向她們,準備一箭穿心。雲寶及時迴轉身姿,勉強躲過這一擊,但兩隻雌駒都感受到魔法從身旁擦過。暮光驚恐地叫了一聲,將雲寶抓緊了許多倍。雲寶感受到背上的獨角獸恐懼的顫抖,重新考慮起來。她擅長空中作戰,然而邪繭也是。可是,暮光並不擅長空中作戰,魔法都打偏了好幾次。她們飛得太高,暮光每次一低頭都會僵住。


    雲寶決定賭一把,她將視線從邪繭身上移開,看向下方的武器,隱約能看到幾座最高的房屋的屋頂,仿佛海岸附近的海中戳出的尖石。接著,她想到了自己可以怎樣做,收起翅膀,迅速向下墜去。暮光在這突然的墜落中,驚恐地叫喊著,但雲寶竭盡全力無視這聲音。穿過第一層霧氣時,一道綠色的魔法差一點擊中她們。接著,雲寶重新展開翅膀,向前平飛,安穩地結束了下墜。


    而現在,她也知道自己在哪裏了。這真是運氣不錯。雲寶快速思考著,躲到一座房屋後,避開又一道魔法,那魔法在她的尾巴尖上唿嘯而過。邪繭惱怒地吼叫著,繞了過來,獨角又已經準備發射,然而沒能得到機會。雲寶猛地轉身,蹄中抓著一朵烏雲,她囂張地一笑,停了下來,將烏雲丟向邪繭。暮光射出一道魔法,點燃那朵雲。


    好一個點燃。那朵雲碰到邪繭的一刻,爆炸成一大片橙色與紫色的火焰。即使是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她們都聽得到邪繭的慘叫聲。雲寶得意一笑,爬升了五六米,小心地看著火焰擴張。火焰仍未散去,事實上,反而燒到了附近的樹木與房屋上。雲寶瑟縮了,她本希望不會造成以外損傷的...


    但她沒有機會沉湎這事。又一道綠色的魔法撕開煙塵,朝她們飛來。雲寶睜大眼睛,想要躲向一旁。很不幸,她沒能來得及躲開,那一發魔法蹭過她的肩膀,已經足以令她一聲慘叫,從天上墜落。她感覺到,暮光的蹄子抓緊了她,背後的獨角獸驚恐地尖叫著,同她一起失控地盤旋墜落。最最親愛,最最長久的朋友驚恐的叫聲,刺激了雲寶,她吼叫一聲,將自己與暮光調轉迴正確的方向,展開翅膀減速下降。


    然而還是離地麵太近了。她的四隻蹄子落在街道上,在水晶表麵砸出裂痕。然而,不僅僅是街道開裂了,雲寶的前腿,肘關節下的部位傳來無法忍受的劇痛。她尖叫一聲,跌倒在地,痛苦變得更加兇惡。暮光從她身上下來,給她疼痛中扭動的空間。


    “雲寶,快起來!”過了片刻,暮光在她身旁哀求道,想要幫助雲寶起身,卻隻令天馬又痛苦地尖叫一聲,趕緊作罷。暮光在雲寶身邊跪倒,眼中閃爍著擔憂,耳朵向後垂去。“雲寶,拜托!她就要發現我們了!”她驚惶無措地喊道。


    雲寶仍在疼痛中呻吟著,強迫自己試著起身。可是毫無作用,她一把重量放在蹄子上,就會驚叫一聲倒下。“我的、我的、我的蹄子!”她急促地、淺淺地喘息著,在喘息間擠出這幾個字來,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前蹄。上麵多了許多裂口,她的前腿,肘關節以下變得青紫終章。看到這一幕,她的臉色變得慘白,暮光驚恐地看著這一切。


    “雲寶...”


    “暮暮,快跑,”雲寶說,就連說話都令她痛苦地嘶叫一聲,“求你快走啊!”


    邪繭的蹄子一下一下地落在水晶街道上的聲音傳來,她們轉頭看去。在那一團仍在擴散的火光中,邪繭女王的影子緩緩靠近,從拐角後投在街道和房屋上。她們還能聽到,邪繭慢慢地唱著歌,可怕的旋律令兩隻雌駒毛骨悚然。


    “今天必將隆重輝煌,我從小就對它無比向往...”


    暮光咽了咽口水,看向雲寶的雙眼,努力做出一副勇敢的樣子。可她失敗了,雲寶看得到,她眼中滿是恐懼,身體在顫抖。“我不走。”暮光堅定地說,站起身來,擋在雲寶身前。


    與此同時,歌曲仍在繼續。


    “暮光已死到臨頭,公主也失去希望...”


    邪繭出現在眼前,身體一側被仍在燃燒的火焰所著涼。陽光與星光的護盾發出的光,都在霧氣中被遮蔽,隻有烈火躍動的光清晰可見,邪繭的另外半邊身體被暗影所遮蔽,然而她臉上兇殘的笑容,發光的綠眼睛,仍然清晰可見。她撩起嘴唇,分叉的舌頭舔了舔牙齒,像是在展示它們的尖利,喉嚨中發出一陣邪惡的笑,嚇得兩隻小馬向後縮去。


    “誰言巾幗無緣嚐勝果?”【注1】


    - - -注 釋- - -


    注1(《婚禮詠歎調》\/《婚禮詠歎調(複現)》):歌詞參考equestri提供的翻譯。作者本章的附注:“我本來並沒有計劃把‘婚禮詠歎調’放進這個故事,但是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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