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人間煉獄


    酒醒秋簟冷,風急夏衣輕。


    方銘操舟順著水流朝著石堡的方向行去,傅芷坐在船尾。


    一個劃船,一個看著另一個劃船,可以說是很酸臭了。


    四周的景物快速流走,兩人都在一陣詭異的沉默之中渡過。


    過往的關係忽然變質,就算是江湖兒女,也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


    忽然間,方銘猛然在對岸的坡頭看見一個人在疾速行走。


    此人身穿玄衣,腰挎長刀,身形頗有些蒼老。


    正是傅缺。


    “師父。”


    “爹!”


    如此巨大的變化,落在崔城眼中,自然清楚明白地很了。


    “女兒,等到有機會進城,記得到你哥和你母親的墳前說一聲。”傅老頭輕聲道,打破凝固的沉默。


    *


    所謂洗髓,就是有形之體鍛煉的終點,待到將身上的筋骨肉皮內髒與骨髓全部煉化滌蕩之後,才去修煉那精血之力,朝著另一個層次進化。


    十月的最後第三天,黃氏出動高手趁著河水尚未封凍準備出城遁走,遭遇了慘烈的截擊。


    *


    那裏的地形可不像萍陽附近,萍陽這塊地界,雖然水網密布,但沼澤遍地,土質鬆軟,大部分的土地並不適合種植農作物。


    傅芷對師弟方銘很有意思,這已經是這石堡之內所有人的共識了,基本上盲人都能感覺得出來。


    他的感覺很明顯,自己已經接近於真正的極限了。


    最後,是吃人。


    洗之一字,有滌蕩,淨化之意。


    萍陽,實在是已經成了人間煉獄。


    首先是破岩真法的修煉,被他提升至首要位置。


    黃霸以太守府和黃府的近十位高手為羽翼,由結冰的河水之下潛入萍野澤,再通過細作的幫助進入石開山的行營附近,施以雷霆般的擊打。


    一切又都平靜下去了。


    方銘默念著。


    吸收能量的效率也再度提升一個檔次,哪怕吃的隻是五穀雜糧,方銘也能將其中所存的能量完全吸收殆盡,再加上他勤練不輟的吐納功法,能量點積攢的速度突飛猛進。


    這一個月,發生了很多事。


    隻有流水的聲音不住環繞。


    石開山的手裏,不是沒有氣血層次的高手。


    在此之前,秋水已經開始封凍,下過第一場雪,天寒地凍。


    要言之,就是將一身的雜質全部洗脫。


    鍛體層次的極限。


    整個秋天和冬天,士兵們不但當船夫,還當步兵,還特麽化身土木老哥,一個人日常打五份工,累死凍斃者數不勝數。


    此外,由於此城與雲州境內的眾多河流都比鄰,更成為一個運轉的中心。


    方銘吐出一口氣,稍稍減少了還在扣地的腳趾的壓力,淡淡道:“一邊兒呆著去。”


    【可用能量點:325】


    破岩真法,便是將滯留體內的重重障礙像是擊碎岩石一般打破,繼而邁入真身的層次。


    血與火的交鋒,異常慘烈。


    走投無路的城內這才想出了組建高手團刺殺石開山的好主意。


    對於這事,她是相當的喜聞樂見,甚至已經開始在暢想以後父母重聚之後的場景,在那之前,也許方家已經有了後。


    乖女兒,你可真急著找男人啊!


    “嗯。”


    傅缺看著兩個年輕人這般作態,也感覺自己這個老東西太過於多餘了,不論如何難受,他都得承認方銘這個徒弟完全足以當他的女婿,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已經沒什麽好挑三揀四的了。


    方銘可沒忘了上次被殺得片甲不留,落荒而逃的大仇。


    至此,城內的守軍徹底瘋狂。


    “別叫了,我答應還不行嗎??”轉過身來,正看見女兒站在方銘這個弟子身邊,不由得把手放在刀柄上狠狠地摩挲了一陣。


    姐姐方菲從石堡內走出來,遠遠的看著方銘。


    方銘苦練不止。


    戰鬥於十一月初三打響。


    整個十月,龍牙軍一直從栗城搬運糧草,整個萍水上遊都為之擁堵。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來,這老頭又急了,但他不能無能狂怒,還要努力保持風度。


    方銘看他神色有點詭異,心神一動,忽然問道:“師父你剛才去了哪裏?”


    【破岩真法(已圓滿)】


    “快了……快了……”


    “唿!”


    靠著這豐足的糧草,石開山在萍野澤附近的一片實地上竟然建起了一座小城般的幕府。


    得益於其魚米之豐茂,栗城才得到現在名字。


    困獸猶鬥。


    小型的衝突自是不斷。


    這不問還好,一問出來,傅老頭立即陰惻惻的說道:“我剛才在河邊找了你好久呢,可惜,我走錯了地方!!”


    傅老頭不發一言的走進石堡之內,根本沒有理睬崔城。


    傅老頭心頭滴血了,心靈受到一萬點傷害,以前女兒也會這樣,但是今天他格外受不了。


    方銘直接被整懵了,茫然的看著這老頭正吹胡子瞪眼的坐在船的中央,正好將自己和他女兒隔開。


    沒有比這更加慘烈的角力了。


    也許,黃氏最大的問題,就是家族最強的那個人不是黃宣裕或者黃羽,而是這個已經年及耄耋的黃霸。


    “爹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師弟是為了救咱們才身陷險境,況且他還救過你的命,你怎能這般說話?”傅芷不悅的看著這老頭,杏眼瞪大,大有直斥其非的意思。


    這可是良性循環與涼性循環的差別。


    “小銘!”


    土山上,放著弩炮,投石機,和眾多的弓箭手,每日什麽都不做,隻往城內投擲石子和箭矢。


    “……”


    “你……”


    “我期待真正的無漏真身!”


    結果,冬天確實來了,但龍牙軍,他不走了……


    按破岩真法的經要,此乃洗髓之最終目標。


    真·良性循環。


    一口濁氣吐出,方銘的目光尚未停止,而是看向另一邊的另一門洗髓功法。


    傅老頭被連番打擊,險些吐血。


    方銘一時有些臉熱,已經明白了這老頭肯定是撞見了什麽,才會這般作態。


    那是十一月的第三天。


    這是支撐他一路抵抗到現在的支柱,但事情的變化遠超意料之外。


    可惜,他救不了黃家。


    待到方銘上岸,崔城忽然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溫柔鄉乃是最可怕的英雄塚,別讓柔情軟化了你的鋒刃,知道嗎?”


    此外,他們直接以土石在萍陽城的周遭圍著城池建起幾乎與城池等高的幾座土山。


    傅芷也感覺到自家老爹的語氣很不對勁,她也是心思細膩的女子,立即就察覺到這老頭可能發現了什麽。


    而栗城附近水網交叉,通過極佳的水利工程維護,令當地即使在災年都能有餘糧。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不過黃老頭的強度令石開山也是心膽俱裂,據傳險些讓這老頭給得手了,跳動的劍芒在石開山心裏種下了深刻的陰影,這老頭的恐怖劍術算是壓蓋了整個軍營。


    【蒼露訣(第二層70\/200)】


    傅芷看著老爹的目光有些傷懷的看著遠方的方向,知道他算是默認了目前的一切變化,螓首輕點。


    最著名的當屬以黃老頭為首的萍陽高手團刺殺龍牙軍石開山的大事。


    ……


    當然這隻是屬於姐姐的幻想時間,方銘更加在意自身的其他變化。


    可是,我好像還砍不過這小子……


    數字迅速上揚跳動。


    一時之間,船上陷入沉悶的寂靜。


    人在生下之前,在母體之中靠著臍帶與聯係吸取養分,靠著內唿吸汲取天地間最精純的能量。


    船兒抵靠碼頭,崔城大喇喇的負手站在岸上,笑道:“我早說了方銘肯定能迴來,你們還費那個勁出去找,唉。”


    黃霸以功參造化的強橫武力愣是殺透重圍,奈何其全族大部依然被圍困,這老頭也是足夠生猛,硬是七進七出,最終無可奈何之下,在城內守軍的援助之下才得以迴到城內。


    加點!


    這一次他打眼一瞧,看兩人的表情,立即就知道有事。


    【破岩真法(第三層180\/200)】


    “爹!”


    萍陽,實在隻是栗城運轉網絡的一個點。


    這仇不能不報。


    城內幾乎每一步路都能看到屍體,說是十室九空都是最樂觀的估計,城中的樹木全部被剝皮,鼠群遭遇致命打擊,幾乎是生態性質的滅絕。


    龍牙軍仍未撤退。


    被生下來之後,通過口鼻唿吸過活,靠著吃食消化度日,無窮的雜質滯留體內,又被酒色所誘,乃積重難返,距離所謂的清虛脫化隻會越來越遠。


    想到這裏,更加鬱悶了,無奈的騰身來到小舟上。


    十一月,他終於速通了這一門洗髓真法。


    剛開始,她以為這是傅芷身上的味道,每天都用詭異的眼神看著方銘,給老弟看得發毛。


    傅芷知情識趣的上前去,她本來就與方菲關係很好,現在即將更好了。


    兩個聲音同時喊道,是那樣的異口同聲,傅缺心頭一陣酸楚。


    “我找你幹什麽?我有什麽好找你的?找伱有什麽意義??”傅缺冷笑著發出三連問,心態有點不大穩當。


    方銘想著,一旦達到真正的清虛脫圓,他勢必在速度與力量上都能大漲一截。


    ‘蒼山龍主’封了幾十個雜號將軍,這些人如龍似虎般將戰爭的烽煙席卷至所有可以達到的位置。


    “我每天都在變強,但黃老頭每天都在變老。”


    方銘奇怪的看著傅老頭,後者像是被使了定身術站在山坡上,不知道在猶豫什麽一直不肯轉過身來。


    “師父是來找我的嗎?”方銘看他臉色不對勁,出聲問道。


    “師父。”


    方銘開始謝絕一切的無意義交往,全情投入修煉當中。


    按照杜義山的想法,隻要熬到冬天,一切都會改變。


    他們,實在是已經處於被養蠱的狀態,除了出城束手就擒,再被梟首示眾之外,別無他路。


    他真的應該待在石堡裏,不該在河邊亂走動。


    不過,方銘倒也沒跟他生氣,畢竟任何一個父親看見自己女兒跟另一個男的在一起,都會很痛苦。


    栗城陷落之後,龍牙軍以該城為中心,通過強橫之極的水上力量四處攻掠,數月之間,不但沒有損失,反而特麽越打越富裕了。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


    *


    栗城,為整個雲州之內僅次於雲水城的一座巨城。


    而今,他練功時出得汗甚至都已經不發出臭味了,甚至隱約還有種清香的味道,弄得一直在幫他洗衣服的姐姐都驚詫了。


    原本,他就有凝真灌骸術的經驗,加上麵板一證永證的強大功能,硬是在積攢點數的同時獲得了可觀的進度。


    黃氏,乃是龍牙軍重點盯防的家族。


    其附近不但有萍水,更有淙水,瀟水等河流,不但漁業異常發達,灌溉工程更是極其完備。


    此役,黃霸僅以身免。


    隻是心中的不舒服,仍然需要克製吧。


    弟弟跟傅芷的事情她自然也知曉了。


    一切無掛礙,圓通觀自在。


    有了這等堅強的後盾,石開山雖然挨了無數的斥責,卻依然沒有被替換掉,反而是後方給他更加可觀的增援。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那天隻要一個不小心,他絕對命喪老登的劍下,毫無疑問。


    此族自誕生起就與官府勾連極深,在府城亦有很大的力量,這樣的家族,是一定要被消滅根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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