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風冥”的眸子裏閃了一閃,掠過一絲疑惑。


    “這杯,本王敬當初戰場上的亡魂。”


    蕭烈淺笑著,又兀自端起酒杯,再斟滿杯子,而後朝姬風冥舉杯,“這杯,本王敬四皇子。”


    雖然不知蕭烈打的什麽主意,卓影卻秉著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的心態,端了酒杯與他一同一飲而盡。


    “蕭王爺客氣了,不知蕭王爺,今日這陣勢,是要將本殿帶去哪裏?”


    酒杯方才放下,卓影便開始細細打量了一番周遭的兵馬,心裏也有了數。


    蕭烈這迴為了捉姬風冥,應該是將兵馬都帶來了,皇城那邊,怕是一兵一卒都沒有留,姬風冥那邊,應該是拿下皇城了。


    “四皇子這般鎮定,倒是讓本王有些不敢動手了……”


    看著眼前的“姬風冥”,鎮定自若,仿若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斟酒,倒酒,敬酒,竟是沒有一絲慌張和膽怯。


    若說姬風冥確實是個穩妥的,可都已經火燒眉毛了,還這般泰然自若,未免也太讓人懷疑了。


    蕭烈本就多疑,卓影這番模樣,倒還真唬住了他,在這浮華樓坐了半日,蕭烈卻終究沒有動手。


    皇城那番姬風冥已經奪了皇位,並且拿了聶書音給他的詔書,名正言順的將姬楚雄奉為了太上皇。


    而姬風傲則是被姬風冥以脅迫先皇謀反之名,同聶府一同送往了流放之地。


    已經入夜了,聶仙在原顧明心的棲鳳宮裏,有些坐立不安。


    明日姬風冥就要登基,那鎮子饒是在偏僻,蕭烈多不在意這皇城的變動,也該傳到他耳朵裏。


    卓影和青靈該如何?


    雖然撥了一隊兵馬給他們,可終究是以卵擊石,難以逃脫。


    “在想什麽,皇後娘娘。”


    沒有傳喚,沒有敲門,冰冷的聲音略帶了幾分嘲諷之意,不是姬風冥還是誰?


    “你如今是得償所願了,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明日登基,卓影他們怎麽辦?”


    聶仙見他進來,隨即找了床沿坐下,眉頭深鎖。


    初見這三個丫頭時,那還是在半年前,初入宮的時候。


    可一轉眼,便隻剩下青靈一人了。


    “這是你出的主意,怎麽現在來問本殿了?”姬風冥眸子半眯,坐在剛剛換上新墊子的軟塌上,閉目養神,“師傅一直跟著他們,若是有什麽風吹草動,帶著他們逃脫不是問題。”


    “話雖如此,可若是蕭烈提前知道消息了,那……”


    “他今夜一定會收到消息,可他還不知道白靈是真是假,若是青靈狗聰明,她應該知道怎麽做。”


    姬風冥打斷了聶仙的話,翻了個身,支著腦袋看著聶仙,嘴角嗜著一絲冷笑,“聶仙,十歲那年的事情,我做到了,皇後之位,你也拿到了,明日便是兌現承諾的時候,你可否滿意了?”


    “什麽?”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聶仙有些茫然,不知道姬風冥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明日登基的不會是本殿,但皇後,是你。”


    姬風冥的話卻好似一支利劍,穿入聶仙的心口,痛的無法唿吸。


    “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跟在本殿身邊,不離不棄,甚至為了皇後這個位置,背叛聶見遠,如今,本殿為報你多次的救命之恩,將皇後之位給你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看著聶仙有些瞠目結舌的表情,姬風冥翻身坐起,漆黑的袍子隨著夜風吹來,發出咧咧的聲響。


    秋季已經到了末端了,冷意有些徹骨,讓聶仙身冰涼。


    “你以為我跟著你……”


    “放過本殿罷,別裝了。”


    隨著一句輕飄飄的話,姬風冥甩袖而去。


    原來這半年來的情分,看在姬風冥的眼裏,卻隻是她攀著他往上爬的繩索。


    次次死裏逃生的救他,在他心中,不過是自己對他的惺惺作態。


    他為了同自己撇清關係,不惜拿了天下來換一份放過。


    拚了命換來的,卻成了糾纏不休的理由。


    翌日,普天同慶,聶仙不知道卓影和青靈是否迴來。


    隻知道,披上龍袍站在那群臣頂端的人,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聽說,是那個遠在邊疆的小王爺,姬風冥將皇位讓給了他,而自己,卻在這宮中,當個活死人。


    便是兵權也都交了上去,當真是個掛名的四皇子了。


    他不求封王,不求封地,隻在原來的臨風殿中,添了一隻過冬的爐火。


    隻有聶仙知道,他奪下這個位置,一是為了求生,可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後,便放棄了。


    可因為聶仙的恩情,他雖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卻終究是為了兒時的一句戲言,將這天下當做了報酬,送給她母儀天下的名分。


    雖然掛的是聶府三小姐名頭的皇後,可那名頭後的主人,卻是聶仙。


    聶仙不知,小王爺若是知道自己訂婚多年的未婚妻,是個男子,作何感想。


    自己登基當天,皇後失蹤,又作何感想。


    她不管這皇宮內又要鬧出多大的風波,左右她如今已經站在了城牆之上,一襲紅衣似血,鳳冠向來不是她所追逐的東西,若是,那便要看看,那身著龍袍之人是誰了。


    終究是轉了身,離開了寧城。


    登基大典落幕,夜色降臨。


    姬風冥在那臨風殿中,望著那空蕩蕩的寢殿,隻覺得心中苦澀,一杯杯的烈酒下肚,眼眶微紅。


    “殿下,卓影和青靈迴來了。”


    卓雲從殿外跑來,有幾分激動的意味,眸子裏滿是喜悅。


    “恩,白先生呢?”


    “同東方公子還有花老板,去了藥穀了,三殿下還在裏邊呢……”


    “恩……”


    姬風冥淡淡地應了一聲,便又埋頭斟酒了。


    他有滿心的抱負,有野心,有能力,卻終究隻能拱手送人。


    活不過三十歲的宿命,注定了他要在這臨風殿中鬱鬱而終。


    “可……殿下……”


    卓雲有些欲言又止。


    姬風冥抬這有些血絲的眸子看著他,輕笑,“有什麽話,說便是了,本殿如今是在這裏等死的人,沒有權勢,沒有名分,你還怕什麽?”


    略帶自嘲的語氣將卓雲方才喜悅的心情一掃而空,隨即垂了首,語氣有了幾分怯意,自從知道姬風冥將自己的皇妃拱手讓給新皇之後,聶仙這個名字,卻好像成了姬風冥的忌諱,每次提起,都會被姬風冥忽視。


    “皇後娘娘……跑了。”


    卓雲終究還是試探著說了一句,隨即便看到姬風冥端著酒杯的手頓了一頓,眸子裏有些許水光閃現。


    “殿下,您是不是,記得了……”


    從之前在軍營中醒來,卓雲便隱約覺得姬風冥有些不對,卻見他對聶仙又是冷嘲熱諷,又是處處為難,終究是將那份懷疑給掩了下去。


    而如今看來,姬風冥該是故意的吧。


    “記得又如何,若是連這後位她都不稀罕,那本殿還有什麽能給她的?”


    姬風冥輕笑著,將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空了,便丟在了地上。


    “咕嚕嚕”地打著轉。


    “再去拿酒來!”


    卓雲終究是心中一顫,不敢再問,起身拿酒去了。


    空蕩蕩的寢殿裏,頓時恢複了寂靜。


    姬風冥呆滯的眸子裏,好似閃過一張魅惑眾生的笑顏,宛若狐狸一般的眸子,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便是記起又如何,給不了的,終究是給不了了。


    拿著後位,羞辱她,讓她離開,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那般耀眼,那般有心思,何愁沒有男子愛慕和喜歡。


    “殿下!”


    門外傳來有些慌亂的腳步聲,隨即青靈的一句喚,卻讓姬風冥心中一跳。


    剛剛死裏逃生的青靈,不該這麽慌張。


    抬眸,便是青靈跌跌撞撞的身影,白色的衣裳染著不少汙漬,進門便跪在了地上,哭花了一張小巧的臉。


    卓影隨後跟進來,也跪在青靈身旁,眸子裏的歉意也是暴露無遺。


    “殿下,娘娘她扮做白靈……同、同蕭烈迴南溪了……”


    “咕嚕嚕——”一如方才的酒壺一般,姬風冥手中的杯子,也落在了地上,敲擊著上好木板的聲音,傳入了自己的心裏。


    “這便是你們這般完好無損迴來的原因嗎……”


    姬風冥看著眼前的兩人,除了一路風塵仆仆的樣子,倒是一份狼狽的模樣都沒有,他以為,起碼會有一場惡戰,他甚至擔心白顏會受傷。


    原來,白顏迴來後都不曾來見他的原因,竟是他的小徒孫,又為他去冒了險。


    “殿下……這是娘娘讓屬下交給您的。”


    卓影不善言辭,也不知如何請罪,唯有將懷中兩枚鑰匙,交給了姬風冥,“娘娘說,讓您去寧城外的莊子上,找杜千千,便知道這是什麽了。”


    姬風冥沉浸在聶仙消失在東啟的事情裏還未迴過神來,伸手便打落了卓影手中的鑰匙。


    嗒嗒嗒——


    鑰匙落地的聲音,同樣敲擊在了三人的心中。


    “什麽鑰匙,讓她自己迴來去尋人!”


    留下這麽一句話,姬風冥奪門而出,消失在了夜色中。


    唯有青靈,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都是我……娘娘才會被帶走……都是我……”


    青靈窩在卓影的懷中,滿眼的懊悔。


    “所以,你還恨娘娘嗎?”


    卓影輕聲問著,心中也有幾分哽咽,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聶仙竟是會為救青靈,而親自去將青靈換了出來,自己同蕭烈去了南溪。


    在蕭烈眼中,這時候的“白靈”,是一個背叛他的人,哪怕再喜歡,終究也是要受苦的。


    而原本要受這個罪的人,是青靈。


    “她行事,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就是不敢原諒她,紫靈和白靈,都死在她手上……可如今,我明白了,她不過是想讓更多人活著,所以……”


    “殿下一定會將她帶迴來的,娘娘那般精明,一定不會吃虧的。”


    隨著卓影的安慰,青靈終究是止了眼淚,臨風殿一如既往的冷清。


    好似姬風冥從未娶妃,也從未納妾。


    隻是,少了幾個大丫頭。


    南溪國。


    同東啟、北溟,最大的不同便是南溪國四季如春,哪怕是都到了快要入冬的季節了,這邊依舊綠樹成蔭,繁花開的正盛。


    聶仙被綁了個嚴實,塞在馬車中,從簾子微微飄起的地方,終究是看到了南溪的盛世。


    不得不說,蕭烈卻是是個治國的好手,南溪國兵強馬壯,不是沒有道理的。


    “靈兒……還記得這裏嗎,我們迴家了。”


    簾子外,蕭烈騎著馬,撩開簾子一角,看著聶仙那宛若兔子一般驚懼的眸子,淺笑一聲,又將簾子合上。


    聶仙雖然知道自己如今是白靈的樣貌,可這蕭烈一雙眼睛就好像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樣子,終究是讓她有幾分懼意的。


    一如當初被一群野獸覬覦的感覺。


    而蕭烈,卻好似比那野獸還要可怕。


    她來換迴青靈,頂了白靈這個“叛主”的罪名,是抱著送死的心來的,可哪曾想,這個蕭烈對白靈竟是真的有情分在的,居然沒有對她下手,除了將她綁在身邊,每天都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讓聶仙心中愈是害怕起來。


    她曾想過,不如一死罷了。


    可思及自己的身世之謎還未解,終究還是咬牙認了下來。


    左右蕭烈還未對她下狠手。


    馬車已經搖搖晃晃的走了不知幾日了,聶仙除了丫頭送東西進來時,能偶爾看一眼天,其餘時間,便一直在馬車上度過。


    終究是到了南溪的攝政王府了,在車中混混度日的聶仙,在丫頭的牽引下,下了轎子。


    聶仙知道,姿勢一定很醜。


    被五花大綁的她,隻能蹦跳著下轎,她可以想象一隻毛毛蟲在蕭烈眼前蹦跳的模樣。


    而蕭烈也確實是滿眼調侃地笑意盯著她。


    “靈兒果然還是活潑一些好看。”


    隨著蕭烈的聲音落下,聶仙終就是起了一聲的雞皮疙瘩,顫顫巍巍地跟在他身後,一蹦一跳地進了府邸。


    周圍的隨從都沒有動手,自然是蕭烈默許的了。


    偏生就是要讓聶仙這般跳著進去。


    畢竟是習武之人,這點還是難不倒聶仙的,卻終究是惹來的蕭烈的懷疑。


    才到正廳,便隻見蕭烈解開了外袍丟在那鍍金的架子上,隻穿白色的單衣坐在那主位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聶仙。


    “這才幾日,靈兒便練就了一身好輕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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