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卓影的話,姬風冥的瞳孔驟然緊縮,心口處的疼痛開始蔓延,緊皺的劍眉開始扭曲,盯著卓影那有些興奮的眸子,沉著聲音,再問了一遍。


    “你方才說什麽?”


    卓影見勢不妙,哪裏還顧得許多,緊著時間迴了一句,“殿下您忘了皇妃娘娘!忘的是情,若是不信,你去白先生那邊一問便知,現在最重要的是,娘娘該怎麽活著迴來。”


    “她會迴來的。”


    姬風冥這次終究是聽明白了卓影的話,胸口中的痛楚讓他有些難以承受,冷汗從額間落下,神色極為難看。


    “殿下,要不要聽下來休息一會?”


    見此,卓影看著周圍的精兵還在緩緩後退,而前方的箭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


    不知是因為他們退出了射程範圍,還是他們不想再浪費兵械了。


    “走,不能停。”


    姬風冥忍著體內莫名而來的劇痛,終是白著一張臉前行,方才那句話,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卓影。


    聶仙此行,定然是危險的……


    這邊兵馬已經在緩緩撤走,聶見遠隻看見聶仙一人離開了軍隊,卻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名堂,隻吩咐了軍戒備,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他太了解聶仙了,她從來不做無用之功,這次詭異的撤離,反倒是讓聶見遠更是防備了。


    看著姬風冥的精兵已經撤出了寧城範圍,遙遙望去倒像是一片銀色的林子,在陽光下燦燦生輝。


    寧城的周圍倒是風平浪靜,好似連秋風都停止了腳步,唯有那還算灼人的烈日還高高掛在半空。


    “大人,這……他們都撤了,不如,先進城用膳吧,也都正午了。”


    為首的人尖嘴猴腮的,一聲黑色鎧甲包裹著他瘦的有些畸形身子,額上一塊巨大的傷疤昭示著他也曾在戰場上叱吒風雲。


    “不能撤!”聶見遠半眯著眸子,隻覺得這平靜的一幕,讓他覺得有些不安,“讓所有將士都給本相打起精神來!”


    隨著聶見遠話音落下,那尖嘴猴腮的將領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浮出了一抹不耐,“大人,對麵都撤兵了,您這麽熬著將士們,鐵打的也扛不住啊!”


    此時已經日上三竿,眼看著方才那一片銀色的“林子”,已經開始紮營了,這位將領盯著這秋日的烈陽,隻覺得心下有幾分不悅的。


    “若是吳將軍累了,便去歇著吧。”


    聶見遠自然是知道這位將軍不樂意了,皺了眉頭,顯然不想同他再多說話。


    “將士們都是末將帶的,大人可不心疼,弟兄們都沒能有一口熱湯,末將自也是不能獨享的。”


    那吳將軍有幾分固執,盯著周圍那些禁衛軍們都已經滿頭大汗,語氣終究是強硬了幾分,頗有幾分威脅的意思。


    你聶見遠不心疼我的兄弟,到時候盡不盡力,就怪不得將士們了。


    “那丫頭鬼的很,四殿下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倆湊在一起,沒有這麽簡單就撤兵的道理,吳將軍馳騁沙場多年,總不能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吧?”


    聶見遠顯然已經有些不耐了,這等莽夫,哪裏曉得這皇城裏的勾心鬥角,若是姬風冥沒有幾分本事,哪裏能得了這東啟戰神的封號。


    若是聶仙沒有幾分小聰明,哪裏又能將姬風冥給拿捏在手裏,換的他聶見遠能趁虛而入。


    “末將還真沒見過敵方撤兵,我方還苦守戰場的。”


    吳將軍那尖瘦的下巴揚起,頗有幾分嘲諷的意味,隨即朝城牆上的幾位親信招了招手,“去讓夥房準備午飯,就算是站著,咱也得把肚子填飽了!”


    “是。”


    那人應聲退下,聶見遠聞聲卻眯了眸子。


    “吳將軍,若是敵方就等著您放鬆了警惕,趁虛而入呢?”


    “大人多慮了,將士們吃口飯,也沒有離開崗位,怎麽能算放鬆警惕呢!”吳將軍一臉笑意,一副自己的辦法兩其美的模樣,瘦小臉頰上,那傷疤格外可怖。


    聶見遠顯然是被他的無知惹的閉了眸子,本想調息一番體內的怒火,可卻在閉眼的那一瞬,耳力本就非凡的他,終究是聽到了遠處隱隱約約的奔騰聲。


    雜亂無章,卻氣勢洶洶。


    猛地睜開眼睛,聶見遠定金朝那山林中看去,卻隻見那密集的叢林裏,有些塵土飛揚在陽光下,沒有了風兒的搗亂,那飛揚的塵土,一路朝林子的邊緣而去,朝著寧城的方向而來。


    聶見遠眯了眸子,他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可他隻覺得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滄桑的眸子裏帶著些許戒備,好似要將那漫天的灰塵刻在了眼睛裏。


    可天公不作美,秋日的壓抑下,等來的便是一場大雨,還不待聶見遠將那愈來愈近的灰塵看個明白,那豆大的雨滴便落在了聶見遠的臉上。


    “大人。”吳將軍應是已經吃完了午飯,此時端著一份並不豐盛的餐點上了城牆,遞給聶見遠,“吃飽了,才有力氣對抗謀反之軍。”


    隨著他聲落,陽光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躲了起來,方才那三三兩兩的雨滴,此時傾瀉而下,打濕了那盤午飯。


    聶見遠冷眼一撇,那已經有些狼藉的餐點,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吳將軍還是自己留著吧,將領終究是要吃飽才有力氣上陣殺敵的,本相就不需要了。”


    拐著彎,罵他是飯桶,不會用腦子的莽夫。


    “聶大人,方才烈日下也就罷了,這都已經大雨滂沱了!您還想讓將士們守多久?”


    “啪嗒——”


    隨著吳將軍話音落下,手中的餐點也落了地,他雖以前上過戰場立過功,可自從他跟了姬風亦以後,在這皇城中,享受了多年,已經對這點風吹雨打,有些扛不住了。


    更別說那些花天酒地的弟兄們了,大多數,他們也隻不過是那些買了官爵的商賈人家的孩子,方才在城樓下,已經暈過去好些個了。


    “所以吳將軍這是要臨陣退兵嗎!?”


    聶見遠見那些唯一的線索被雨水衝刷,頓時有些怒意了,轉身朝著吳將軍就是一陣怒斥,大雨下的他,綠袍已經浸濕,若是這次能將守住皇城,待南溪的援兵一到,這東啟,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偏偏,他琢磨不透,聶仙和姬風冥這會兒打的是什麽主意。


    “哪裏來的臨陣!不過是你聶宰相的杞人憂天!這大雨滂沱的,四殿下的精兵都躲在營帳裏看咱們笑話呢!”


    吳將軍終究是怒了,對著聶見遠吼了一聲,卻終究是被這大雨淹沒了。


    周遭的親信兵上前,拉住了幾欲發作的吳將軍,勸道,“將軍,我們是還能抗,可城下那些子弟兵已經有些扛不住了,不如,讓他們先迴去吧!”


    城下那些都是些富貴人家的公子爺,還有臨時被抓來充兵的,不僅是體不行,連心態也是不行的。


    “不準換!今日誰撤了!軍法處置!”


    聶見遠終究是聽不下去了,高舉著手中的令牌,那是從姬風亦手中得來的兵符,雨水的衝刷下,倒是有幾分陰沉沉的味道。


    “國之將亡了!你們還在顧及著那些子弟兵,怕得罪他們身後的勢力!若是守不住這皇城!他們就算活著!也是東啟的恥辱!”


    聶見遠是個會掐人心的,此話蘊含這內力,傳入了這寧城上上下下的將士們耳朵裏,倒是讓那些萎萎不振的將士們都在大雨中打起了精神。


    吳將軍見辯駁不過,甩了已經濕透的袖子,轉身下了城牆。


    那親信軍有些尷尬地朝聶見遠行了一禮,隨即追吳將軍去了。


    不過幾息,聶見遠便看到吳將軍已經在城下勸說那些同自己交好的將領們,聶見遠冰冷的眸子裏多了幾許殺意。


    大敵當前,最忌內亂。


    那些將士們好似被吳將軍說動了,紛紛同吳將軍上了城樓。


    “大人,我們原是三皇子麾下,也算是東啟一支精兵,實不該在這裏耗費精力,若是病了殘了,這大雨也是要了將士們的半條命啊!”


    說的有幾分誇大,卻是拿了姬風亦來壓了聶見遠一頭。


    “怎麽,開始拿三皇子來壓本相?”


    聶見遠見這些將領的模樣隻覺得有幾分頭疼,終究是歎了一口氣,“既是本相同那兵符都請不動你們,那邊讓你們原來的主人來請你們便是了!”


    一番話倒是讓那些將領們有些麵麵相覷,早就聽說姬風亦已經癡傻了,還失蹤了,若不是親眼看到姬風亦傻裏傻氣的將兵符交給聶見遠,他們也是不會相信姬風亦已經癡傻了的。


    “來人吶。”


    聶見遠見他們有些不解,輕笑一聲,伸手將臉上的雨水一抹,隨即便朝身邊的親信示意,“去東兒街,請三皇子來。”


    且不管這三皇子究竟來是不來,這些將領此時倒是一時半會沒緩過神來。


    看著那小廝遠去,吳將軍冷笑道,“誰都知道三皇子如今癡傻不能自理,聶大人請個傻子來,是要咱們聽從傻子的差遣嗎?”


    “吳將軍既是不服本相差遣,也不服三殿下差遣,這是要自立門戶?自成一派?換主逼宮?”


    聶見遠冷笑著,連雨水都好似避開了他周身,此時竟是一滴都沒有落在他身上。


    眼尖的將領似乎也察覺了聶見遠此時身邊的氣場變化,忙拉了一把衝在前頭的吳將軍,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再同聶見遠爭執。


    可那吳將軍此時被激怒了,顯然是並不打算善罷甘休,手中的大刀已經指著聶見遠,雨水打在刀刃上,發出了一些清脆的聲響。


    “你欺人太甚!”


    “是你不懂審時度勢!”


    聶見遠周遭的雨水陡然炸了開來,濺到那吳將軍的身上,生生是將他逼退了兩步。


    周遭的將領們見此,紛紛退了兩步,吳將軍的功夫他們是知道的,不算差,但也不算好,當初立下的功,也是半條命換來的敵方將領人頭。


    他額上的疤,就是他立功的證據,卻也是他付出的代價。


    而聶見遠雖是文官,但方才那一下,足矣讓他們想起他當初也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幾個加起來,也不一定是聶見遠的對手。


    吳將軍手中的大刀已經蓄勢待發,隨著那雨水的聲音,朝聶見遠砍去。


    聶見遠不緊不慢地閃躲著他的招式,滿是雨水的老臉上是諷刺,“你坐上這個位置,恐怕,靠的是運氣。”


    “奸相,今日我便替東啟除了你這禍害,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吳將軍吆喝著,手中的大刀也算是揮舞的滴水不漏,卻偏生是讓聶見遠一一化開了。


    其實今日守城的將領們也都是明白的,聶見遠是打算將這皇城守住,而後占為己有罷了,隻要姬風冥一死,這皇城中便唯有他一人獨大。


    “無知,愚蠢!本相乃是這東啟最忠之人!你們為了一己私欲,將皇城陷入險地!”


    “你是人,將士們就不是人了!?”


    吳將軍的大刀從聶見遠的胸前掠過,險險的在聶見遠的衣袍上擦過一道小口子,頓時眸子裏閃過一絲喜色,若是他真能拿下這奸相,交給姬楚雄或是姬風冥,那麽封官加爵,又是另一番說法了。


    他將會是姬家皇室的恩人,哪裏還需要風裏來雨裏去,在戰場上廝殺?


    本以為自己會將聶見遠拿下之時,卻發現聶見遠的手掌已經到了自己頭頂,方才那掠過的衣袍已經裂開,而吳將軍的頭蓋骨,也已經裂了個徹底。


    震驚的眸子已經來不及合上,從頭上留下的鮮血漫過眼睛,被雨水衝散,流進了滿地的雨水中。


    “宰相大人在上,末將定當死守皇城!”


    餘下的將領們見狀,忙不迭地慌張下跪,跪在混雜著吳將軍鮮血的雨水中,隻覺得這陣秋雨,徹骨的寒涼。


    “聶大人果然是寶刀未老,輕輕鬆鬆就能把吳將軍解決了,本殿是在是佩服!”


    城牆的石梯上,傳來有幾分戲虐的聲音,讓跪了滿地的將領們都有幾分涼意。


    這個人的聲音和語氣,他們都熟悉至極,可在此時出現,讓他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眸子裏是震驚和不解。


    “三殿下臥薪嚐膽,終究還是略勝一籌,老臣不敢居功。”


    隨著聶見遠拱手一笑,那油紙傘下雪白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城樓上。


    眸子裏帶著睿智和冷冽,那同姬風冥相似的眉眼,卻已經沒了往日的傻氣,笑的如同狐狸一般狡猾。


    “諸位將領,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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