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


    姬風冥終究是沉了眸子,而後轉向聶仙,沉默了半晌,竟是笑出了聲,“若是按日子算,半年後,應該是聶見遠領兵出使南溪國慶年的日子吧?”


    “是。”聶仙倒是並不辯解,畢竟聶見遠的這個打算本就是事實。


    大長老見二人劍拔弩張的模樣,垂了首退了幾步,端著茶幾上的水就喝上了,方才著實累著他了。


    “所以,本殿若是要你陪葬,你也替他去死嗎!”姬風冥的眸子裏閃著些許怒意,聲音也多了幾分咆哮的意味,惹的一旁的大長老險些丟了杯子。


    “反正我現在說什麽,四郎你也不會信。”


    聶仙見他如此,自然是知曉解釋無用,索性便認了下來,走到大長老身邊,“你不如問問大長老,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背對著姬風冥,聶仙的眸子裏多了些許晦暗不明的光芒。


    大長老隨即會意,而後起身,“四殿下,其實你這蠱蟲並非無解……”


    “本殿問你了嗎?”


    姬風冥冷冽的聲音打斷了他,惹的大長老瑟縮了一下脖頸,隻覺得這個營帳裏並不安。


    聶仙不安,姬風冥也很危險。


    “本殿問你,若是本殿要你陪葬!你是否也要替他去死!”好似對方才聶仙的刻意閃躲有幾分不甘心,姬風冥一個健步上前,拽住了聶仙的手臂,白皙的有些不健康的手,在聶仙的粗布衣上,顯得格外蒼白。


    “若是你,我陪了便是。”


    聶仙垂了眸子,說出的話卻隻有自己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可在姬風冥的耳朵裏,卻成了聶仙忠心的表示。


    “好個忠心的女人。”姬風冥冷哼一聲,鬆開了聶仙的手。


    這一放,卻讓兩人覺得好似放棄了天下。


    聶仙感受著手臂上殘留的觸感,隻覺得方才好些的眼眶,又有些發酸,微微仰了頭,將那份水光逼了迴去。


    “有些話,你就不必通過大長老來說了,你想說什麽,說便是了。”


    聞言,大長老本就有些飄忽的眸子,陡然便放鬆了幾分,端起手邊的茶水,卻發現早已被自己倒空了。


    “解鈴還須係鈴人,蠱蟲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若是要讓它出來,便是死,也是要出來的。”


    聶仙伸出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冰冷的臉頰,隨即轉過身來,笑顏如花,“四郎不如,再迴去試一試?”


    “你知道本殿這次迴東啟是什麽光景,你覺得聶見遠憑什麽給本殿解蠱?”


    好似對聶仙的話不可置否,姬風冥手中把玩著從腰間抽出來的匕首,昏暗的燭光下,散發著幽幽的鋒芒。


    大長老終究是忍不住咽了口水,這夫妻倆人前和和睦睦的,怎的如今都要生死相逼了?


    “嘩啦——”


    簾子陡然被掀開,刺眼的陽光透了進來,讓在座的三人都忍不住眯了眸子。


    青色的身影端著幾杯茶葉,那怯怯的眼神掃了一圈周圍的三人,終是得體地給三個人都俯了身子,行了個禮,“四殿下,皇妃娘娘,大長老。”


    聶仙眸子一凝,是許久不見的青靈。


    隨著身邊落下茶盞,聶仙隻覺得心中有幾分發慌,有那麽一段時間,這些下屬,為了姬風冥的蠱蟲奔走,可如今知曉了姬風冥的蠱蟲無解,該是對自己很是失望了。


    或許,還有更多的是埋怨。


    “你站著。”


    見賬內一時無聲,青靈正要退下,卻被姬風冥叫停了腳步,眉頭輕皺,轉身垂首,“四殿下有何吩咐。”


    “你同你的皇妃娘娘多日未見,不敘敘舊嗎?”


    顯然,這是要算舊賬了。


    眼瞅著青靈躊躇著不知如何答話,姬風冥便又開口道,“不如,讓卓影也進來說一說,你們這些日子,都去哪裏了?”


    聶仙眸子一沉,心下涼了幾分,“你何必為難他們。”


    “將卓影帶進來。”


    可姬風冥卻見聶仙有幾分變了臉色,唇角勾起,朝門外喚著。


    不過半晌,手上還纏著些許紗布的卓影便撩開了簾子進來了,有幾分狐疑地掃了一眼四周。


    看到那有些委屈的青靈孤零零的獨自站在中央,聶仙那有幾分陰沉的臉色,卓影終究是明白了幾分,隨即便跪了下來,盯著姬風冥的眸子,語氣中帶了些許歉意。


    “四殿下,皇妃娘娘是讓我們來尋解蠱之法的,違反命令的是屬下,青靈是無辜的。”


    聶仙嘴角扯了扯,這會兒了,還護著青靈呢……


    “她無辜?毀了皇妃娘娘的清譽,帶了皇後大鬧臨風殿,本殿不提,可不代表本殿不記得。”


    姬風冥將青靈剛端上的茶盞端起,淺嚐了一口,眉頭輕皺,卻不忘用餘光瞥了一眼聶仙的反應。


    可卻沒有看到想象中的慌張,卻見她帶了幾分笑意,緩緩起身,竟是站在了卓影與青靈身邊。


    “此事是我吩咐青靈這麽做的。”


    聶仙絲毫不顧青靈投過來那有些狐疑的眼神,麵色不改,“時刻被皇後娘娘鎮壓,不如早些請了太後娘娘來,一勞永逸。”


    姬風冥眸子一沉,卻隻見聶仙瞥向青靈,“青靈,你說是嗎?”


    有人替她解圍,青靈自然是點了頭,一旁的卓影卻是有些驚疑不定,在他眼裏,聶仙可不像是會替害過自己的人解圍的……


    “四郎,你連自己是下屬都教不忠誠,如何能怪他們聽從了我發吩咐?”


    聶仙的下一句話,卻是讓在場的人都有些瞠目結舌,尤其是青靈,聞言後忙不迭地跪在了卓影身邊,水汪汪的眸子裏閃著幾分委屈。


    “四殿下,不是這樣的!是皇妃娘娘說要替你您解蠱,不能驚動您體內的蠱蟲,否則會被蠱蟲啃完五髒,我們才瞞著殿下您的!”


    青靈終究委屈地將話一股腦的倒了出來,惹的一旁的卓影忙不迭地伸手攬了她的肩,眼中頗有幾分心疼。


    “四殿下,青靈也是護主心切,您要罰就罰屬下吧,都是屬下識人不清……”


    “這會兒倒是識人不清了?”


    還不待卓影話音落下,聶仙便接了話,那語氣中的嘲諷更是濃烈了幾分,配上她那張揚的嫵媚,倒是顯得格外囂張。


    “當初你們信誓旦旦的要替本妃上刀山下火海的時候,怎麽不說與你們的死殿下聽一聽?”


    聶仙嘴角上染著張狂,分明是在打姬風冥的臉。


    大長老見此,忙不迭的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而後走到中央,拉住了聶仙,輕笑道,“四皇子,皇妃前些日子日夜兼程有些水土不服,這會兒估計還沒清醒呢……”


    說罷,拉著聶仙就要走。


    卻隻見姬風冷眼一掃,“站住。”


    大長老的賠笑僵在了臉上,額上有幾許冷汗冒出,卻仍是不肯鬆開聶仙的手臂。


    “她的身子,本殿比你清楚。”


    隨著大長老迴頭,姬風冥已經行至他們二人身後,一把拽過聶仙,眸子裏是戲虐,“方才皇妃可是說過要給本殿陪葬的,怎麽說走就走。”


    見此,聶仙盯著手腕上的禁錮,輕笑一聲,隨即身子一軟,靠在了姬風冥懷中,“說到底,還不是四郎舍不得仙兒?”


    聶仙又是一副不正經的模樣,倒是惹的大長老有些急眼,這不是找死呢嗎?思及聶仙終究是幫了蠱族許多忙,終是伸手去拽,“四皇妃可別說胡話了,隨老夫迴去找個大夫瞅瞅吧……”


    “既然知道她是四皇妃,大長老這是要搶妻?”


    姬風冥的話音才落,大長老便思及自己一把年紀,忙不迭地將手鬆開,眸子裏有幾分怒意,“就沒見過你這麽對自己媳婦的!她為你都……”


    “四郎既是不肯讓仙兒迴去休息,大長老便請迴吧,橫豎軍裏的軍醫也不差。”


    聶仙眸子一沉,從姬風冥懷中撤出,天知道她多迷戀他懷中的溫暖。


    “你……”大長老眸子一沉,終究是別人的家事,自己已經力所能及了,若是蠱王養不出來,那麽他也無能為力了,“罷了!”


    那襤褸的袖子甩下,大長老便消失在了營帳裏。


    唯有姬風冥還抓著聶仙的手腕,眸子裏閃著些許晦暗不明的光芒,“本殿不管你同蠱族是什麽關係,本殿身體裏的蠱蟲一日不除,你也別想離開本殿一步。”


    說罷,便扯著聶仙進了營帳,將她丟在了椅子上,不知何時,手中便多了一副鎖鏈,丟在了聶仙腳邊。


    “自己動手,還是本殿動手。”


    聶仙瞥了一眼地上的鎖鏈,眸子裏閃著些許不屑,“這東西鎖不住我。”


    “卓影,將她鎖起來。”姬風冥卻不然,吩咐著還跪在一旁的卓影,眸子裏是戲虐,“試試就知道能不能鎖住了。”


    卓影方才挨了訓斥,這會兒自然是不敢違抗的,忙不迭的上前撿起鎖鏈,隻覺得有幾分沉重,眸子閃了一閃,走到聶仙跟前。


    “娘娘,這是玄鐵鎖。”


    還不待聶仙迴過神來,那鎖便已經上了聶仙的手腕,腳腕。


    “他哪兒來的這東西?”


    聶仙感受著手上冰冷的溫度,隻覺得這初秋的正午,也這般寒冷。


    “往年殿下曾有幸去了一趟翔雲島,那邊的島主送了一副給殿下……”


    “卓影,你還是分不清主子是誰了?”


    一旁的姬風冥打斷了卓影的解釋,終究是惹了卓影忙不迭的退了兩步,跪在了青靈身邊,用眼神安慰著有些慌張的青靈。


    “將精兵都撤迴來,過兩日,便迴東啟。”


    隨著姬風冥音落,青靈和卓影終究是鬆了一口氣,姬風冥沒有罰他們。


    可這口氣還沒鬆完,卻終究是在翌日得到了命令。


    卓影,卓雲二人,領著前陣,去攻下東啟邊關。


    也就是生死由天了。


    姬風冥也算是給了二人一個機會,要麽戴罪立功,要麽戰死沙場。


    身為男人,這倒是個最有尊嚴的懲罰。


    聶仙這幾日在營帳中該吃吃,該喝喝,青靈在她身邊伺候,卻一言不發,好似並不打算理睬聶仙。


    紫靈死在聶仙手上,卓影又因為聶仙而在前陣廝殺,生死未卜,她又怎麽能給聶仙好臉色?


    隨著勝利的鼓聲,姬風冥很快便領著大軍進入了東啟的領地。


    打的旗幟,竟是清君側,清的,自然是聶見遠了。


    姬風冥號稱手中有聶見遠意圖謀反的證據,可聶見遠卻在宮中找姬楚雄哭訴。


    畏懼聶見遠握著兵權,皇城內齊將軍的精兵又被姬風冥收了去,此時的姬楚雄隻好順了聶見遠的意,將餘下的兵力,都派去了阻止姬風冥。


    聶見遠手中的精兵,卻一刻不肯離開皇城。


    這麽一來,倒是百姓們覺得姬風冥這清君側倒是師出有名的,精兵都去阻止姬風冥了,你一個宰相大人,卻巴著手中的兵權,霸占皇城,若是說他沒有謀反之心,都沒人信。


    姬風傲日日躲在皇後宮中,倒是一步都不肯離開皇城,手中的兵權也早已在聶見遠的威逼利誘之下,交給了聶見遠,姬楚雄將自己關在禦書房內,不知在謀劃些什麽。


    有了民心,姬風冥不過半月,便已經到了寧城門外,裏麵,便是他曾經的家。


    聶仙被馬車顛簸的有些吃不消,一到城外的茶寮裏,就吐的稀裏嘩啦的,嚇得青靈忙不迭的去要了兩杯清茶來。


    “當初奔赴北溟之時,怎麽不見你這麽金貴?”


    姬風冥毫不留情的嘲諷如期而至,聶仙一身黑衣,麵色有幾分憔悴,手腕上也已經被那玄鐵磨出了一圈紫紅,捧著杯子的手也顫了一瞬。


    “四郎倒是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聶仙撇撇嘴,而後將手中的清茶一飲而盡,眸子裏更多的卻是無奈。


    唯有她自己知道,騙姬風冥迴來東啟,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


    自己就這麽迴了東啟,不知道在蠱族的東方煜和杜千千怎麽樣了。


    杜千千是否已經將事情的緣由告訴了東方煜,而她千盼萬盼的蠱王,是否也已經出世了。


    “嗬……”好似已經習慣了聶仙一貫不著邊際的調侃,姬風冥輕笑一聲,馬兒也好似因為他這笑聲,而輕輕打了一下前蹄,“若是本殿知道,這次你還是騙本殿,別說憐香惜玉了,本殿是打算辣手摧花的。”


    聶仙眸子頓了頓,她知道姬風冥說的什麽。


    若是聶見遠也不能將這蠱蟲的主人找來,將蠱蟲引出來,姬風冥還真說不準會殺了她。


    “其實四郎何必這般在意蠱蟲呢,橫豎不過多活幾年,不如好好隨仙兒去看看這大好河山,不是嗎?”


    聶仙心中盤算著該如何脫困,可嘴上卻依舊不饒人。


    她可沒忘記端木仇臨死前說的話,姬風冥若真活不過三十歲,那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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