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風冥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甚至有些敏感,頓時眸子都冷了下來。


    窗戶被打開,聶仙一聲黑衣地一躍而入,裸露在外的美眸裏都是戲謔的笑意,好似方才那一幕已經被她盡收眼底。


    而事實是,她想來找白靈,而後“碰巧”,聽了牆腳。


    “本殿行不行,你會不知道嗎?”


    姬風冥沒有迴頭,聲音好似來自冰窖。


    還不知所措的玉秋意,見聶仙闖入書房,如入無人之境,忙扯了白靈手中的衣物,一個旋身,將自己裹了個嚴實。


    盯著聶仙那充滿戲虐的眸子,隻覺得有些難為情。


    青絲高高豎起,不施粉黛的聶仙少了往日的媚態,卻多了幾分英氣,黑色的夜行衣顯得她格外玲瓏嬌小了。


    “皇妃娘娘。”白靈忙不迭地走到聶仙身邊,眸子閃了閃,卻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四郎行不行仙兒倒還真不知曉,不如趁著這夜深人靜,不妨試一試?”


    依舊嘴上不饒人,聶仙給白靈遞了個眼色,而後朝姬風冥身後走去。


    姬風冥好似察覺了身後有熟悉的氣息,頓時猛地轉身,見到玉秋意已經穿好衣裳站在一旁,便將目光轉向已經行至跟前的聶仙,滿眼的戒備。


    “聶仙,你如今可是被滿城通緝,竟還敢夜闖臨風殿?”


    聶仙輕笑,那雙漾著水光的眸子裏透著幾許期待,“仙兒想四郎了,不可以嗎?”


    “若不是看在師傅的麵子上,你早已沒有機會站在這裏同本殿貧嘴了,是進來看看本殿會不會留在這臨風殿中‘麵壁思過’嗎?”


    聞言,姬風冥眸子半眯,唇角微微勾起,有幾分威脅的味道。


    玉秋意盯著聶仙,係好衣物,這才緩步走來,“皇妃娘娘,你倒還有臉迴來?”


    “你有臉,脫光了求四郎,可偏偏他都不願意看你一眼。”聶仙聽到玉秋意出聲,頓時將方才那一幕帶給自己的怨氣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一番話嗆的玉秋意憋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她憋的滿臉通紅,聶仙倒也不再理會,隨後便扭頭看向白靈,從懷中掏出四個小瓶,同當初白顏交給聶仙的一樣,不同的是,那塞口上,染了些許殷紅。


    “仙兒呢,是怕四郎熬不到親眼看著仙兒死的那一天,所以,便替師公送了藥來,最近你那隱疾發作頻繁,他老人家很是擔心。”


    說罷,也不顧姬風冥是否反對,將那瓶子塞入白靈手中,微微勾了唇角,提步走到窗前,戀戀不舍地迴頭看著一眼不發的姬風冥。


    “怎麽,舍不得仙兒走?”


    盯著白靈手中的瓷瓶,姬風冥心中百感交集,聶仙究竟想要做什麽他不知道,可白顏交給她的東西,他卻肯定聶仙不會動手腳。


    那種由心底出現的信任,也不知為何,讓他有些煩躁。


    明明是聶仙將他害到如此田地的,不是嗎?


    “滾。”


    半晌,聶仙等來的,不過是一句冰涼徹底的話。


    輕笑一聲,便一躍而出,消失在了夜色中,白靈心下一緊,忙不迭的朝窗外望去。


    卻隻見那宮燈下,趟了一地的侍衛,每個侍衛身上,都紮著一枚明晃晃的七絕針,顯然是踏著這滿地的侍衛而來的。


    “死了多少人。”


    姬風冥冷聲問著,隻覺得有些煩躁,明日,刺客救主的事情,又該傳便皇宮了。


    若是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委屈自己扮成個丫頭。


    隨著聶仙消失在夜色中,白靈端著那滿手的瓷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四殿下,娘娘留下的這藥……”


    “留下吧。”


    姬風冥說罷,便轉而朝著依舊有些不敢吭聲的玉秋意輕聲道,“她一向口出穢言,往後不要同她起衝突,吃虧的隻會是你自己。”


    “殿下,那藥,萬一被動了什麽手腳……”


    “她不會。”


    說罷姬風冥轉過身不再看她,閉了眼,“白靈,帶她走。”


    “是。”


    白靈將手中的瓷瓶收好,扯了玉秋意的手臂,“秋意姑娘,該走了。”


    有些不甘心地看了姬風冥那漆黑的背影,玉秋意這才朝著姬風冥微微屈了身子,而後隨著白靈推開了房門。


    “吱呀——”


    門開了,這一出狸貓換太子的戲,也悄悄地結束了,沒有人知道,這殿中央的人,曾經是一位女子付出了一切,卻隻得到了這樣冰冷的結局。


    晨光初起,曙光照亮了整個寧城,郊外兩匹寶馬各自馱著新主人,奔向了遙遠未知的遠方。


    藥穀中也迎來了新的客人,西辭與西淩誌。


    在白顏那嫌棄的目光下,哀求了幾夜。


    終究是在瓊樓那幾欲吃人的目光下,答應了下來。


    北溟國並不富饒,地處偏北,並不像東啟一般青山綠水,一眼望去倒是有些許黃土漫天的感覺。


    聶仙摘下一直裹在臉上的麵紗,有些幹裂的唇顯得她有幾許疲憊。


    “東方煜,千千說過蠱族在什麽地方嗎?”


    杜千千同東方煜二人一向無話不談,將他當做親哥哥一般,聶仙望著漫天的黃沙,隻覺得有些茫然。


    “應是在皇城附近,畢竟是皇族養著的一批人,應是不會離得太遠。”


    東方煜也隻能猜測,杜千千沒有迴來之時,哪裏知道蠱族的事情,也不過信中寥寥數語而已。


    見他也不過是猜測,聶仙遞給他一個白眼,順手裹上了麵紗,而後下了馬匹,兀自往城門口而去。


    “平安城。”


    三個大字高高掛在城牆上,染了不少塵土,門外的士兵也在這夏日的焦陽下有些昏昏欲睡。


    聶仙便隨手抓了個路人來。


    “小哥,請問,你們知道蠱族在哪兒嗎?”


    眼見聶仙貿貿然地上前便問,隻覺得額頭有些發疼,忙翻身下馬。


    卻隻見被聶仙纏著的那位小哥忙不迭的一把推開她,眼底有幾分戒備,“打聽這個做什麽!?不怕皇上降罪嗎?!”


    隨即,好似察覺了什麽,盯著聶仙一陣打量,隨即察覺那服飾什麽都不太像是北溟人,頓時便有些驚駭,朝著那城門的士兵飛奔而去。


    “兵大哥!這裏有兩個東啟人!會不會是奸細!?”


    隨著那小哥話音才落,聶仙這才察覺不對,忙飛身往迴跑去,卻隻見東方煜牽著兩匹馬,正不疾不徐的朝聶仙走來。


    “小仙兒你莫不是忘了,北溟如今可是見誰都像奸細?”


    說罷,自己一個翻身上馬,聶仙也隨即翻身上馬,二人一路朝著那郊外而去,直到消失在了一眾守門衛兵的眼睛裏,這才在小河邊停了下來。


    聶仙下了馬,便到那條並不是很清澈的溪流邊上,洗了把臉,水光映著點點的陽光,閃著刺眼的光芒。


    “北溟如今落在那國師手中,一直對北溟百姓宣稱,外界的國家覬覦他們的財富和智慧,想要從他們的土地中分一杯羹。”


    “那個國師就是帶走杜驚天的人?”


    “就是當年讓杜驚天拋棄千千的人。”


    東方煜拿出一塊幹糧遞給聶仙,隨即盤腿在河邊的石頭上啃起來。


    多日的奔波,讓他潔白的衣裳上也染了不少黃沙,少了些許謫仙般的氣息,倒是多了幾分風塵仆仆的意味。


    二人千裏迢迢來到這北溟的邊城,這才察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尋杜千千,如何去尋蠱族。


    “我記得在北溟同西琅的交界處,有一處叢林,那裏毒草橫生,毒物肆虐,是養蠱人常去的地方,會不會蠱族離那地方不遠?”


    聞言,東方煜眉頭一挑,“你便是讓那兩人去了那叢林?”


    “後來千千給傳信不是說在這平安城嗎,我便讓那卓影來尋了千千。”聶仙啃了一口幹巴巴的糧食,隻覺得有些難以下咽,捧著水壺咕嚕嚕地灌著。


    “平安城這麽大,去哪裏尋人?況且,這裏的人好似不被允許提起蠱族。”


    東方煜見她的水壺見了底,便拎起去將它裝滿。


    溪水並不清澈,東方煜皺著眉頭好半晌,裝了又倒,倒了又裝,終究是有幾分無奈,“這水不幹淨,去尋處幹淨的水井吧。”


    聶仙卻不以為然,“北溟這種地方,哪有什麽幹淨的水,都是伴著黃沙的。”


    隨著聶仙音落,東方煜終究還是將那水壺裝了滿,而後遞給聶仙,一副“你自己瞧”的模樣。


    聶仙端了那水壺,看了半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方才她還在那溪流中洗了臉,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隨即仰頭嚐了一口。


    “嗤——”


    苦澀的感覺讓聶仙終究是將那那口水吐了出來,皺著眉頭滿臉的委屈,“怎麽會是苦的?”


    東方煜搖了搖頭,隨即將那水壺倒了出來,染濕了腳下的石塊。


    “方才我試過了,沒有毒性,隻是不知為何這裏的水好似什麽奇怪的東西染了,有些發黃。”


    聶仙盯著那滿地的水,隻覺得好似在陽光下微微動了一下,陡然瞪大了眸子跳開一步。


    “這水是活的!”


    隨著聶仙一聲驚叫,東方煜卻是給了她一記白眼,隨即轉身將水壺掛在了馬兒上,“胡說什麽呢,先去找個地方換身衣裳,晚上再進城,白日裏該是進不去了。”


    聶仙卻是盯著那在陽光下泛著光的水漬,不肯挪開腳步。


    那原本隻是清水的地方,好似有宛若蟲子一般的東西在蠕動,小的幾乎不可見,可那忽明忽滅的光芒,卻證實了,那東西確實在動。


    聶仙見東方煜要走,仍舊是不甘心,快步追上他,將他從馬兒身邊一把拽了過來。


    “真的,有活的東西!”


    東方煜卻也是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惹的有些半信半疑,隨著她的腳步,行至方才那灘水漬跟前,細細的瞧著半晌。


    隻見那微不可見的蟲子,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增長著,不過這一瞬,便已經有了黃豆大小,在那塊石頭上微微蠕動著潔白的身子,格外可怖。


    聶仙忙不迭地退了兩步,因為那蟲子好似還在長大,不過轉瞬,那雪白的身子已經有了拇指大小,濕漉漉的身子,在陽光下閃著微微的光芒,好似還有繼續長大的趨勢。


    “這是什麽東西?!”東方煜終究是信了聶仙的話,也退開了兩步,滿眼戒備地盯著那隻不明的蟲子。


    軟蠕蠕的身子宛若一團雪白的泥,在那石子上變換著各種姿勢,沒有頭尾,沒有眉眼,唯有一張雪白的口,微微地四處張著,好似好尋找什麽食物。


    隨著聶仙腦海中的熟悉感一閃而過,還來不及出聲提醒,那團蟲子便好似嗅到了聶仙與東方煜的氣息,猛地朝兩人竄了過來。


    “跑!”


    聶仙毫不猶豫地一把拽住還在愣神的東方煜,快速朝上遊奔去。


    那團雪白的蟲子在陽光下發著詭異的光芒,窮追不舍,好似已經餓了許久的狼,對眼前的獵物,充滿了渴望和兇殘。


    東方煜終究是迴過了神,見它軟蠕蠕的身子有些笨拙,猛地拉了聶仙的手臂,尋了顆歪脖子樹一躍而上。


    樹下的蟲子滾著那惡心的身子,輕輕地在樹下蠕動著,不若方才的快若閃電,好似在四處搜尋獵物的蹤跡。


    “唉,老頭子,你有沒有看到剛剛好像有人跑過去了?”


    “胡說什麽呢,這條河裏長著怪物呢,哪有人敢來這裏!?老婆子你是不是眼花了?”


    “你說,我們天天在這替那些人喂怪物,會不會有一天,也把我們給喂了?”


    “咱倆的肉老了,那些怪物也得肯吃啊!”


    不遠處的枯樹林裏走出兩個老人,一男一女,白發蒼蒼的模樣,互相攙扶著,那男的好似手中還提著一桶“食物”,桶下的血液一滴滴的落在他們走過的小路上,格外刺眼。


    聶仙同東方煜相視一眼,心下便明白了幾分,這兩個老頭子看似蒼老,可那步伐輕盈,自然不是什麽普通人,好像是飼養樹下這團詭異的蟲子的人。


    那桶中的東西,聶仙有些不敢想象,會不會是人肉之類的東西。


    可那蟲子卻好似嗅到了食物的香味,瘋一般地朝那對老人唿嘯而去,速度驚人。


    “仙兒,你是不是見過那個東西?”


    東方煜見方才聶仙的神情一直不對,見那玩意朝別人去了,這才問道。


    “若是我猜的沒錯,那蟲子便是蠱。”聶仙見蟲子走遠,卻也不敢下樹,一手抓著樹幹,骨節有些泛白。


    “蠱蟲?!這麽大的蠱蟲?!”東方煜扯了扯嘴角,桃花眼裏多了幾許不可思議,“仙兒你莫不是傻了吧?這麽大的蠱蟲怎麽種在身體裏?”


    “我見過攻擊姬風冥的那隻蠱蟲,渾身金色,長著翅膀,速度比這蟲子更是快,可我分明看到了那蟲子的模樣,除了大小不一,顏色不一,其餘的都一樣。”


    “所以你方才若是沒將那口水吐出來,便是生生把那蠱蟲……吃了?”


    隨著東方煜話音才落,聶仙猛地臉色有些蒼白,想起方才那口中泛苦的滋味,隻覺得胸口一陣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調理了氣息,卻隻見不遠處的那老夫婦,見那蟲子衝到跟前,好似也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從桶中丟出一血淋淋的東西,丟在地上。


    那團雪白的蟲子便蠕動到那塊東西邊上,微微蠕動的身子,好似好大快朵頤。


    老夫婦二人東張西望了半晌,終究是看到了還掛在樹上的二人,不知交頭接耳說了什麽,這才緩步朝聶仙二人走來。


    聶仙和東方煜見此,便也不再樹上待著,隨即旋身下了地。


    才接觸到滿地的石子,聶仙終究還是瑟縮了一下腳腕,盡量少與那詭異的地方接觸。


    “是兩位將那蠱蟲放出來的嗎?”


    那夫婦二人上前便是一聲質問,惹的東方煜有些不明所以:“放?”


    “二位前輩,我們二人不過想裝些水解解渴,放出蠱蟲純屬無心,不知為何這蠱蟲會在這河裏。”


    聶仙倒是一下便明白了這其中的問題,忙不迭上前先致歉,而後用那雙露出的美眸,委屈般地瞅著那倆位老夫婦。


    好似對聶仙誠摯的道歉很是滿意,那老婦人便瞪了一眼老者,頗有幾分慎怪的味道,“你看看你,都嚇著人家小姑娘了,一看他們穿著打扮就不是咱們北溟人,哪裏知道這河裏不幹淨!”


    隨後,那老婦人便一副和藹的模樣,鬆開了攙扶老伴的手,轉而搭上聶仙的手臂,眼裏有幾分擔憂的模樣,“小姑娘,方才那水你喝了嗎?”


    聶仙與東方煜相視一眼,隨即朝著老婦人搖了搖頭。


    “還好沒喝,否則又該多一條人命!”


    那老者顯然對聶仙二人很是不滿,對老婦人的態度也有幾分不悅,“老婆子,該喂食了!”


    說吧,拎了拎手中的桶,那老婦人見此,頗有幾分不悅,瞥了一眼那老者,而後將眸子投向聶仙,“姑娘,這水不幹淨,可別隨處裝了,若是實在渴了,去我家那口井中打水,那兒的幹淨。”


    “謝謝大娘,我們是東啟來尋親的,多年不見那遠方親戚了,有些思念,隻是可惜連那城門都進不去。”


    聶仙繼續裝乖扮巧,東方煜在一旁也不吭聲,自然是知道聶仙借著這機會打探消息了。


    “哎喲,姑娘你這番樣子自然是進不去的,那國師對外來的人格外痛恨,雖然老婦也不知道為什麽,可畢竟是上頭的命令,這樣,姑娘你一會兒啊,去我家換身衣裳,保準那守城的兵大哥讓你進去。”


    隨著老婦人愈是興奮,那老者卻不是很樂意了,兀自提著桶穿過二人,朝那河邊而去。


    東方煜忙用餘光瞥了一眼那個神秘的木捅,那一塊塊新鮮的豬肝層層疊疊堆在那木桶中,腥臭的味道撲麵而來,惹的東方煜幾欲作嘔。


    收到了那老者有些警告的目光,東方煜終究還是將那股難受的感覺壓了下去。


    聶仙自然也是嗅到了那股難聞的味道,卻因為被那老婦人抓了手臂,不敢發作,依舊笑著朝那婦人道謝,“謝謝大娘了,隻是不知,這河水怎麽會出現這麽恐怖蟲子呢?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呢!”


    隨著聶仙聲落,不遠處的那團雪白的蟲子卻好似已經將那豬肝啃食了個幹淨,一個猛地發力,便宛若離弦的箭一般,朝那老者而去。


    那老者倒也不慌,伸出一腳朝那蟲子一踹,那蟲子便精準無誤地落入了那河流中,消失不見。


    “咱們北溟啊,養蠱的事情是整個千機大陸都知道了,這河裏,流的便是蠱蟲的卵,你別瞧著平時看不見它,它能跟這河水融為一體呢!”


    聶仙嘴角扯了扯,“這麽大的……卵?”


    “大娘,您不會是開玩笑吧?”


    很顯然,東方煜對這個叫蠱蟲的東西很感興趣,忙不迭的湊上前來,一副討巧的模樣,英俊的眉眼在此刻倒是顯得有幾分喜氣。


    可那老婦人卻好似並不買賬,頓時僵了一張臉,盯著東方煜半晌,這才揪著聶仙問道,“這位是?”


    “是小女子的兄長。”聶仙乖巧的應答,長長的睫毛如扇般蓋住了好看的眸子,藏了些許鋒芒。


    “哦,你兄長長的這般英俊,想必姑娘定也是花容月貌了!”


    那老婦人聞言,卻好似很是開心,拉著聶仙的手臂就往那枯樹林中走去,“來,老婦帶你們去我那破茅屋裏,給你們打點水,換身衣裳。”


    聶仙點頭應著,卻是迴頭看了一眼東方煜,示意他跟上來。


    迴頭看了一眼往河裏丟著豬肝的白發老者,東方煜依舊是覺得有些不適,而後提步跟上。


    隨著那滿地的血跡,雖然知道是豬血,可聶仙依舊心中發怵,就連跟在身後的東方煜,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枯樹林中,正值盛夏,卻依舊滿地的落葉,好似那些光禿禿的樹幹,一長出葉子來,便會脫落。


    “老婦在這裏一輩子啦,每天就替著那些人,喂養著這些蠱卵,勉強換得溫飽,可是老婦和老伴,半年都不見得會遇上那麽一兩個人,難得遇上姑娘你,話便多了些,姑娘別介意啊!”


    那老婦人一路上便喋喋不休,好似真的許久沒有人同她聊天一般,很是興奮。


    “大娘這是替北溟皇上喂養著些蠱嗎?”


    沉吟了半晌,聶仙終究還是開口問道,無論是誰都會好奇的,她若是不問,那才更是奇怪。


    “不是,皇上早就被那國師迷惑了,哪裏還有閑心管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老婦人說的很是嫌棄,卻又好似覺得有些不妥,又迴頭朝聶仙笑了笑,“老婦人口不擇言,還請小姑娘莫要說出去。”


    東方煜在身後皺了眉頭,“北溟皇上已經如此不得人心了嗎?”


    “連他自己都被那國師牽著鼻子走,還怎麽得人心?”那老婦人見聶仙笑的乖巧,便也敞開了說,語氣中滿是對這個皇帝的怨懟。


    “那國師說什麽,他便是什麽,國師說的對,都聽國師的……連個人樣都沒有了!”


    見那夫人說了半日,終究是沒有說到重點上,聶仙抿了唇,也不再問。


    誰知道著老婦人是真的忘了迴答,還是並不想告訴他們。


    映入眼簾的便是在枯木中央的小屋子了,茅屋雖小,卻也是精致的很,厚厚的茅草蓋了好些層,邊上還搭著茅屋,另一方則是灶房,那嫋嫋的炊煙還在隨風搖擺,顯然是家中還有人。


    聶仙楞了一瞬,頓了腳步,“大娘家中還有別人?”


    “嗨!哪裏有人,就是方才那些豬肉還在鍋裏燉著呢,集市上的豬肉不值錢,我同那老頭子便留了一些下來,給自己開開葷。”


    老婦人說著,便上前一步打開籬笆門,本在院中覓食的幾隻老母雞紛紛躲了開來,徒留幾支翻飛的雞毛。


    那口老婦人說的井便坐落在小院子的一角,靠近灶房,顯然是為了方便做飯。


    隨著聶仙二人進了院子,那老婦人便隨手關了籬笆,招唿著二人尋了那簡陋的木椅坐下,便匆匆去給二人燒了壺水出來。


    有些破舊的碗在那有些跛腳的桌上,老婦人的眉眼都快眯成了一條縫:“渴了吧,先喝點水,我去給你們把水壺裝滿。”


    說罷,那夫人便拿著那兩個空葫蘆往井口而去。


    “小仙兒,你覺得他們當真隻是拿人錢財,替人養殖蠱卵的人嗎?”


    東方煜終究也是有些渴了,便給自己斟了一杯,順便也給聶仙斟了一杯。


    清水在碗中微微晃動著,好似在誘惑著口幹舌燥的兩人,方才幹嚼了一份幹糧,著實需要這碗水。


    “說著不像假的。”


    聶仙端了碗,正準備一飲而盡,卻被東方煜壓住了手,那碗清水便撒了一些在桌麵上。


    見此,聶仙眸子一凝,伸手不著痕跡地將那水漬擦去,麵紗下的唇,微微有些幹裂,終究是忍住了。


    “終日打雁,今日卻險些被雁啄了眼。”


    聽到聶仙自嘲,東方煜也輕笑了一聲,盯著碗中加了料的清水,兀自往裏丟了一抹粉末。


    隨即,聶仙的碗中,那水壺中,也被撒了解藥。


    “是什麽?”


    “普通的迷魂散而已,小伎倆。”


    聶仙點了點頭,隨即二人將那清水一飲而盡,一副很是暢快的模樣。


    隨即,待那老婦人拎著兩個裝滿水的葫蘆迴來,二人則是已經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的模樣。


    母雞依舊在院子裏“咯咯咯”的叫著,可那老婦人的臉上早已沒了方才了慈祥,那雙眸子裏滿是對眼前二人的嘲弄。


    “還是年輕好啊,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


    說罷,屋子裏便走出兩個粗壯的漢子,滿臉的絡腮胡子,眸子裏是兇殘。


    “將這兩個新來的綁了,給長老送過去。”


    隨著那老婦人的一聲令下,聶仙同東方煜便被綁了個嚴實,被兩個大漢裝入兩個麻袋,一條竹竿穿過,兩個大漢便一路扛著出了門。


    在麻袋中的聶仙猛地震斷了禁錮著自己的繩子,眸子裏一片清明,悄悄往那麻袋上紮出一道小孔來,盯著去往的道路。


    隨即,聶仙便看到隔壁的麻袋也被掏出了一個小孔,心下暗笑了一番,卻不敢做太大的動靜,一路看著這兩個大漢將二人抬往這小河的上遊。


    “老婆子也真是的,兩個還這麽年輕的小娃兒也要。有損陰德啊!”


    不知何處傳來了方才那個老者的輕歎,聶仙挪了一下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卻隻見一個木桶掠過眼前,看不真切。


    “老婦人再不交人上去,你們兩口子下個月就別想拿到解藥了,還是先可憐可憐自己吧!”


    壯漢的聲音有些粗啞,從聶仙後方傳來,順帶著扛著麻袋的一頭也晃了晃,隨即兩個麻袋便碰在了一處。


    聶仙猛地閉了眼,感受著傳來頭碰頭的痛感,終究是咬了牙沒出聲。


    反觀東方煜的那個麻袋卻了微微動了動。


    聶仙心下一驚,頓時屏住唿吸,連動都不敢動。


    但那兩個大漢好似並沒有察覺,也許是因為粗心,也許是太相信這個麻袋中的兩人不可能逃跑,奚落了一番那個老者之後,便又搖搖晃晃的上路了。


    終於是在日落西山之前,聶仙僵硬的身子得到了解放。


    “砰砰砰——”


    聶仙與東方煜兩人宛若物件一般,被丟進了木屋裏,發出沉悶的響聲。


    咬著牙,二人終究是沒有出聲,隨著木門關上的聲音,聶仙才挪了挪身子,舒展了一番酸疼的身子。


    透過那麻布中的小孔,聶仙看到東方煜已經起了身,揭開了麻袋的束縛,正一臉調侃般的看著聶仙這番模樣。


    “不出來看看這屋子裏有什麽?”


    聶仙這才兀自翻了個白眼,猛地抬手就是一掌,震碎了那並不結實的繩子,隨即爬出了麻袋。


    入眼即是密密麻麻的袋子堆積在一起,有些擁擠,甚至有些麻袋裏傳出異樣的聲音。


    昏暗的屋子裏,除了這些裝滿人的麻袋外,空無一物,顯得格外詭異。


    聶仙一愣,同樣看到東方煜的眼睛裏有繼續詫異,隨即二人便將那些有動靜的麻袋一一解開。


    不少人被塞住了嘴,不僅不能動彈,還無法唿救,也有不少被毆打的不成人樣了,鼻青臉腫的。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聶仙卻找不到任何他們之間的共通點。


    “你們都來這裏多久了?”


    東方煜解開最後一口麻袋,卻發現那人已經身亡,不自覺的皺了眉頭,迴到問話的聶仙身邊,“那邊死了一個。”


    還不待他們迴答,便聽聞東方煜這一句滲人的話,眾人便擠到了房間一角,遠離了那個死氣沉沉的女人。


    睜大著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聶仙被那眼睛嚇得也有些毛骨悚然,卻仍舊咬著牙轉身又問你了他們一遍,“你們都在這裏多久了?”


    “都是今日才被打暈送進來了。”


    終究是有人迴答了,聶仙卻皺了眉頭,瞧著身邊的東方煜,問道,“他們要這麽多人做什麽?”


    “聽說這卵河吃人,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這卵河的食物……”


    隨著不知誰的一聲附和,卻是惹了一眾的恐慌,甚至有人不顧一切的朝門外唿喊:“放我出去!我不要喂蠱!放我出去!”


    有人起了頭,便激起了所有人的求生欲,紛紛往木門處擠去。


    本就不大的木屋被這麽一起混亂,擠得聶仙險些跌倒,猛地一把扶住東方煜,腳下卻好似踩了方才那女子的手,驚得聶仙猛地縮迴了腳。


    東方煜抓著她的手臂幫她穩住了身子,眸子半眯,“小仙兒,這些人估計都被嚇瘋了,你愈是問,他們愈是慌。”


    “起碼能惹來管事兒的。”


    聶仙卻不可置否,盯著木門處的一片混亂,眼底有幾分得意之色。


    “果然還是死性不改。”東方煜一向知道聶仙喜歡用鬧劇解決所有事情。


    她用了一場鬧劇,讓姬風冥不得不娶她,又用一場鬧劇,將姬風冥從風口浪尖上拽到了偏僻的一偶,韜光養晦。


    隻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棋差一招,被聶見遠撿了個便宜。


    “你還有其他的辦法?”


    聶仙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東方煜甚至能想象她麵紗下的櫻唇有多少嘲諷的弧度。


    隨著拍門的聲音愈來愈大,門外好似終於是惹來了正主,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吵什麽!都吵什麽!”


    木門上陡然打開了一扇小窗,夕陽從那小小的窗中透了進來,一雙狹長的眼睛從窗外往裏望著,顯然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了。


    因為那人的眼睛裏不是驚訝和慌張,而是不耐與煩躁。


    “放我們出去!我們不想當蠱蟲的食物!”


    “求您了!我家中還有妻兒,他們不能沒有我!”


    此起彼伏的求救聲讓聶仙有些頭疼,幹脆便坐在了那屍體邊上,瞧著這場鬧劇,想著從中知道點兒什麽。


    “小仙兒倒是懂得享受,這般看戲倒是挺舒適!”


    東方煜此時倒也好似感受到了聶仙往日看戲的樂趣,隨即也拾起了一個麻袋,往邊上一鋪,坐了下來。


    見此,聶仙側目,眉眼裏裏有幾許讚賞,“現在知道也不晚。”


    “誰跟你們說喂蠱了!那些蠱都是豬肝豬心喂的,你們這皮糙肉厚的,它們才不稀罕!瞎操心什麽呢!”


    門外那男人的嗓音有幾分尖細,帶著些許不耐煩。


    “那抓我們來做什麽啊!”


    “對啊!這裏是什麽地方!放我們出去啊!”


    “我家裏有銀子,你們要是山匪的話,我寫封書信,讓他們給你送銀子來便是了!”


    聽著這些人嘰嘰喳喳的聲音,聶仙推了一把身邊的東方煜,“你說這些人會不會真的跟蠱族有關?”


    “我以為你已經確認與蠱族有關才會來的!”東方煜嘴角一扯,顯然有些狐疑聶仙的行為,“不然你是來做什麽的?!”


    聶仙抿了唇,眸子半眯,“不來看看怎麽知道這裏是這麽迴事?萬一有關呢?”


    好似是為了驗證聶仙的話,那門外的男人被人群的聲音吵的有些狂躁了,猛地踹了一腳門,待到所有人都因為這一聲響安靜之際,那男人尖細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來到蠱山,是你們的服氣,這裏是曆代養殖蠱王金蟬蠱的地方,你們很幸運,成為我們長老養蠱的宿體,隻要蠱蟲能在你們任意一人的身體中活下來,你們便是養殖蠱王的功臣!”


    聞言,聶仙同東方煜相視一眼,隻覺得誤打誤撞還找對了門。


    那些人卻好似反應了過來,頓時人群中有些竊竊私語之聲。


    不過半晌,那群人中好似派出了一名代表,是一名中年男人,好似是個書生,看起來比較沉穩。


    那書生上前一步,朗聲道,“這位兄台,不知,能活下來,有幾種可能?”


    隻聽得門外冷笑一聲,隨即那尖細的聲音變宛如鬼魅一般傳入了所有人心裏。


    “蠱蟲能在啃食完你們的五髒六腑之後,你死了,而蠱蟲不死,還能尋找下一位宿體的,便有機會啃食九九八十一個人,成為蠱王,金蟬蠱。”


    “這同將我們喂蠱蟲有何分別!”


    “我不想死啊!不能死,我家中還有老母親!一定會哭瞎了眼了!”


    “我那年幼的兒子可怎麽辦喲!”


    一時間,周遭想起了不少悲戚之聲,連那書生的麵色都蒼白了幾分,聶仙甚至看到他的牙齒都在打顫。


    那門外的男人見此,便覺得沒有再解釋的必要,轉身就要離開。


    “慢著!”


    聶仙一聲嬌嗬,成功止住了那門外人的腳步,也成功引來了房間中所有人的側目。


    眾人們這才察覺,方才將他們放出麻袋的二人,此時正坐在那麻袋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倒是讓他們有些麵麵相覷。


    “怎麽,還有誰沒聽明白嗎?!”


    隨著那尖細的聲音又迴到了門外,透進那小窗裏的那雙眼睛,鎖定了在角落看戲的聶仙與東方煜二人。


    見他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終究是微微眯了眸子,心下有幾分狐疑。


    “小女子有幾處不甚明白,想請教一下門外的兄台!”


    聶仙的聲音好似帶著幾分魅惑,讓人忍不住都噤聲聽她娓娓道來。


    “你倒是說說看。”


    “第一處,小女子不明白,為何門外的兄台有沒有父母妻兒,願不願意讓他們來給蠱蟲做功臣。第二處,小女子不明白,人命與蠱蟲,孰輕孰重。第三處,小女子更是不明白,這位兄台,良心是否也被那蠱蟲啃食殆盡了?”


    聲聲質問,最後一問,卻是赤裸裸的嘲諷與痛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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