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落紅之事堂而皇之的說出來,顧明心隻覺得心下一陣暢快。


    尤其是看到聶仙那微微一變的神色,更是讓她覺得今天是來對了。


    “那倒是不知,母後是聽誰說的?”


    聶仙卻僅僅也隻是一瞬,便恢複了神色,從青靈的眸子裏看到了閃躲之意時,聶仙便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她怎麽也沒想到,姬風冥手下的人,竟也是個不省心的主。


    “這你便不用知曉了,若是今日你拿不出那落紅的帕子來,那這不貞不潔的罪名,便是坐實了。”


    顧明心垂了眸子,掩住自己有些藏不住的欣喜,微微撫了額頭,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見此,白靈心下有些慌,當時哪個帕子確實是交給青靈收起來的,有些擔憂地瞥了聶仙一眼,上前一步,要替她辯解。


    卻不料,聶仙唇角一勾,輕輕伸手將她攔下,那妖冶的眉眼裏,透著幾分讓人放心的從容。


    既然青靈敢去高密,那帕子自然是已經處理了,不過,那又如何,反正也不是真的。


    白靈眼中的憂慮褪去幾分,抿了唇退了一步。


    “怎麽,四皇妃這是拿不出來了?”


    顧明心自然是看到了二人之間的小動作,心下愈是篤定聶仙這罪名擔定了。、


    “母後,在此之前,兒臣倒是想先替自己請個罪。”聶仙不疾不徐地迴著話,眼波流轉間,映著那一抹朱砂,格外妖媚。


    “說。”


    顧明心諒她也不能作出什麽幺蛾子來,便點頭應了一句,一副隨你如何的模樣。


    反正今天她必須要將聶仙拉入萬劫不複之地。


    “兒臣新婚之日隨四郎去了逍遙殿救三殿下,身上帶傷迴來,自是不能伺候四郎,未能盡責,還請母後恕罪。”


    一番話下來,饒是顧明心都有些氣結,分明是狡辯,隨即冷笑,“難道這麽些日子,你們都未共寢嗎?”


    聶仙眸子閃了一閃,屈身一拜,“兒臣如今還是完璧之身,還請母後明察。”


    驟然轉變的情景,讓等在一旁的老丫頭們有些麵麵相覷,見過用各種方式解釋無落紅的,倒是沒見過,直接將沒有侍寢之事抖出來了。


    就算是將不貞不潔的罪名躲過去了,可這盛寵一時的謠言,也破了,聶仙如今的地位,也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胡說,分明是為自己沒有落紅之事做出的詭辯!”


    顧明心見她直接認了下來,更是有了幾分怒意,猛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盯著聶仙,好似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破綻。


    絲毫不畏懼的迎上顧明心微怒的眸子,聶仙又往前踏了一步,似是下了什麽決心。


    “若是母後不信,兒臣願意驗身。”


    顧明心的本意,就是帶這些淨房的丫頭來唬一唬聶仙,並沒有驗身之意,畢竟女子一旦被驗身,定了罪名,這一輩子都翻不了神了。


    哪怕姬風冥再寵愛她,也於事無補。


    可聽到聶仙主動請纓,卻讓顧明心有些措手不及,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弄錯了。


    但青靈可是臨風殿的大丫頭,她告的密,是不可能出差錯的。


    沉默了半晌,顧明心終究是覺得聶仙不過是故作鎮定,而後朝著兩邊的丫頭招手。


    “驗身。”


    兩個字落入了聶仙的耳朵裏,也落到了白靈的耳朵裏。


    隨著聶仙被兩個丫頭帶走,白靈有些不知所措,瞥了一眼門外的天色,算算時辰,姬風冥也該下朝了。


    心下一緊,看了一眼在高坐上顧明心,趁著眾人都將注意集中在偏殿,悄悄地跑出了臨風殿。


    姬風冥一襲黑衣站在金鑾殿前,同那新科狀元鄭良說著什麽,眼底有幾分讚賞,“不愧是鄭侍郎,這一番見解倒是獨到,改日本殿一定稟明父皇,將你這治水之策,定下來。”


    鄭良謹慎地垂首,依稀記得自己被姬風冥算計的那一晚,心中一直對這四皇子,懷有幾分畏懼。


    否則哪天自己被他賣了,可能還不知道怎麽迴事。


    白靈在拐角處不敢上前,金鑾殿前是不允許女子出現的,否則便是女子涉政,要殺頭的。


    可偏偏姬風冥卻沒有發現她,同那鄭良往外走去。


    言辭之間,好似要去什麽地方商議什麽“治水之策”。


    白靈心下一急,摸了袖中的七絕針,雙指一彈,便朝姬風冥的後背而去。


    銀針在陽光下略微閃著光芒,姬風冥察覺身後有些異樣,猛地轉身,將那枚銀針截住。


    雙指之間,那銀針上的圓頭分外惹眼。


    隨著銀針的來處,終究是看到了滿臉焦急的白靈。


    “鄭侍郎,本殿還有事,不如這事,便改日再議吧。”


    鄭良自然也被姬風冥手中的銀針嚇白了臉,見他臉色有些陰沉,忙拱手讓道,“恭送四殿下。”


    白靈見姬風冥朝她走來,終究是鬆了一口氣,“殿下,娘娘那邊出事了。”


    “她能出什麽事?”


    姬風冥聞言,卻是嘴角扯了一扯,她沒把別人整出事來就不錯了。


    “皇後娘娘要驗她的身。”


    隨著白靈聲落,姬風冥的眸子閃了閃,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她答應了?”


    “是皇妃娘娘主動提出的……”


    白靈聲音愈來愈小,頗有幾分心虛的意思,她並不想將青靈陷害的事情說出來。


    紫靈已經沒了,不能再失去青靈了。


    可白靈不說,卻不代表姬風冥不知道,聶仙既是主動要驗身,自然是出了什麽不可挽迴的事情,唯有用這個方法去將事情攤開。


    “不管是誰,午膳之前將她到本殿麵前。”


    果然,白靈還存著僥幸的幻想,一下便被姬風冥打碎了。


    二人才至臨風殿前,便發現,門外除了皇後的鳳輦,又多一抬紫色綢布披著的軟輦。


    那紫雲綢在陽光下散發著若隱若現的景觀,好似日光從雲層中透出,因此而得名。


    可白靈卻是臉色一變,“是太後娘娘。”


    紫雲綢是西琅進貢的東西,哪怕是西琅自己,也不過堪堪幾匹,因為那綢緞的燃料難得,每年西琅隻給各國送去一匹。


    而東啟,擁有紫雲綢的隻有太後一人,這麽些年的紫雲綢,姬楚雄都給了太後了,免得後宮之中又是幾番爭風吃醋。


    “將事情鬧大,倒是她的風格。”


    見白靈一副擔憂的模樣,姬風冥卻不然,竟是染了些許笑意。


    眼瞅著姬風冥一副悠然自得地進門,白靈隻覺得有些看不透這兩個主子了,明明就是被為難的壞事,怎麽在他們眼裏,便是鬧的愈大愈好?


    “身為皇後,不關心皇子皇妃們的身子,偏偏是聽信那什麽謠言,來驗老四媳婦的身,你怎麽不去厚著臉皮問問老四,為什麽不破了她的身子?”


    才行至門外,姬風冥隻覺得心下一涼,直覺告訴他,能將太後惹來的事情,好像不是什麽好事……


    “臣妾也是被那謠言迷了心智,以為老四是被妖女迷惑了心智,這才來了臨風殿替老四尋個公道,哪曾想……”


    隨後,便是顧明心有些委屈的辯解聲,姬風冥聽到愈是覺得不對勁,便踏入了前廳。


    才進門,姬風冥隻覺得方才還有些喧鬧的前廳便靜了下來,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猛地掃了一圈前廳,隻見所有人都一副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包括那坐在高座上的太後,那張已經滿是皺紋的臉上,姬風冥竟是看到了幾分惋惜之色。


    “這不是老四迴來了嗎,來皇祖母這邊,好些日子沒看到你了,大婚當日祖母身子不適也沒去成,老四沒有怪皇祖母吧!”


    太後那看似慈祥的麵容裏,笑的有幾分勉強,看似熱絡地招唿著姬風冥。


    姬風冥眉頭微微皺起,終究是在兩個丫頭身後看到了聶仙,那有些微紅的眸子好似哭過。


    可在姬風冥眼裏,怎麽反而覺得聶仙這傷心的模樣,比太後笑的還假呢?


    好似察覺到了姬風冥的目光,聶仙抬了眸子,姬風冥成功看到了幾分促狹之意,心中便更是覺得有些不安。


    “皇祖母身子不好,孫兒未去探望,便已是不孝了,這院內的小事還驚動了您老人家,孫兒在這兒給您賠罪了。”


    姬風冥微微皺著眉頭,一副難辭其咎的模樣。


    畢竟還不知聶仙惹了什麽事,還是先將太後這尊佛安撫好才是對的。


    “小事?這怎麽能是小事呢!你這身子不好也一聲不吭的,扁絡南天天在你這臨風殿進進出出的,你也不讓他給你瞅瞅!”


    隨著太後有些誇張的聲音,姬風冥總算是應了方才自己的猜測,瞥了一眼躲在那兩丫頭身後的聶仙,隻見她兀自捂著嘴,好似有些傷心。


    可姬風冥分明是看到了她那眸子裏是笑意。


    見事已至此,姬風冥索性認了下來,垂了首,“孫兒自知此事有損皇家顏麵,自是不敢聲張,如今仙兒因此受了委屈,自是不能再瞞了。”


    說罷,不顧驚掉了一殿人的眼珠子,往聶仙處走去,伸手拉了她,一副心疼至極的模樣。


    聶仙則是張了一雙滿是霧氣的眸子,直勾勾的瞅著他,“四郎,仙兒對不起你……”


    哪裏還有方才對峙皇後的那份囂張?


    顧明心氣的額頭青筋凸起,兩片紅唇微微顫抖著,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人家姬風冥自己都認了有“隱疾”,聶仙也還是清白之身,不說什麽名聲敗壞,反而還博了個夫妻恩愛的好噱頭。


    而她這個皇後卻成了眾人眼中的“棒打鴛鴦”的惡毒後母……


    偏偏不知誰將淨房丫頭來了臨風殿的消息給透了出去,惹來了太後,壓了她一頭,聶仙裝可憐賣乖又是一把好手,如今她是有幾張嘴都說不清了。


    “老四啊,這丫頭是個好姑娘,願意跟你,是該好好寵著,這事兒啊,就這麽著了,哀家也乏了,這老了,身子就經不起折騰了。”太後一副對姬風冥夫婦甚是滿意的模樣,在丫頭的攙扶下起了身。


    “恭送太後娘娘!”


    隨著眾人齊聲行禮,太後卻陡然轉了個身,行至站在殿前一言不發的顧明心跟前,渾濁的眼底有幾分嘲諷的意味。


    顧明心隻覺得心中一慌,本以為躲過一劫,卻不料太後卻不曾忘了她。


    “這前些日子,哀家請了一尊佛像,還未焚香誦經,最近老大又是遭了刺客,老三也癡癡呆呆的,老四也身子不好,不如,皇後去幫忙抄抄經書,也好替這些孩子們祈福,如何?”


    祈福,說的冠冕堂皇,這殿裏誰不知道,這是變相懲罰顧明心呢!


    可偏偏,顧明心隻能咬碎了一口銀牙和血吞。


    “臣妾正有此意,那便要叨擾母後幾日了。”


    “多住些日子吧……”


    隨著太後一聲輕歎,人已經在丫頭的攙扶下出了殿門,顧明心的臉色終究是沉了下來,麵上未收起的笑意顯得格外僵硬。


    “老四,當真是選了個好皇妃。”


    一聲冷斥,顧明心僅是瞥了一眼聶仙,而後拂袖而去。


    隨著一種丫頭退去,整個前殿又恢複了平靜。


    聶仙靠在姬風冥懷中,抬眸淺笑,“四郎覺得,今日這出戲如何?”


    眉間那一點朱砂隨著這傾城一笑,極盡魅惑,惹的姬風冥隻覺得心神晃了一晃。


    “你將本殿傳了個‘不舉’之名,你認為本殿就不會治你的罪嗎?”


    不著痕跡地推開聶仙,姬風冥兀自往高座而去。


    “四郎想要盡斂鋒芒,這一出,可比‘妖妃禍國’,更有效果,為何要治仙兒的罪。”


    聶仙巧笑倩兮地跟上,有些討好般的替他斟了一杯茶,遞到他眼前。


    “你倒是有心了,連太後都能驚動,否則,依著皇後的性子,你今日若不是毀了名聲認罪,便是要得了個弑後的罪名。”


    可姬風冥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並不打算接,言辭中有幾分質問的意思。


    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皇後想把她如何,她會毫不猶豫殺了皇後的模樣。


    一如她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殺了紫靈。


    “淨房的丫頭可是拿了仙兒陪嫁的金釵,辦事可比你這臨風殿的丫頭都利索。”


    一語道盡嘲諷與算計,惹的姬風冥眸子一冷,“是誰?”


    聶仙淺笑地看了一圈空蕩蕩的大殿,卻並沒有瞧見白靈,心下便明白了幾分。


    “四郎都讓白靈去請了,仙兒就不多嘴了,免的得罪了一個,便得罪了一窩。”


    略帶嘲諷的語氣便讓姬風冥有了幾分明悟。


    顯然是有人因為紫靈的死,找她麻煩來了。


    白靈方才那一手針法,他也是看在眼裏的,那麽,與紫靈要好的,這臨風殿裏隻有兩位了。


    一個是玉秋意,可被禁足,沒了紫靈,她甚至連這後宮裏發生了什麽,她都不知道,自然不會是她。


    那便是另一人了,看起來乖巧懂事的青靈。


    不得不說,姬風冥當初也是看中她的機靈乖巧,這才將她培養起來,卻不料,鬧了這麽一出。


    “既是你受了委屈,那這罰,你來定,如何?”


    姬風冥卻十分滿意聶仙的處理方法,趁著心情不錯,將問題提前拋給了聶仙。


    猝不及防的聶仙卻猛的搖了頭,放下茶杯兀自坐到一旁去,嘴角一扯,“仙兒覺得,仙兒應該不是卓家兄弟的對手。”


    “沒出息。”


    隨著姬風冥脫口而出的寵溺之語,聶仙眉頭一挑,心中多了幾分勝算,隻覺得離目標不是很遠。


    姬風冥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對自己的言行恍若不覺,拿起她放下的杯子淺抿了一口,隻覺得有些苦澀。


    “白靈什麽時候辦事這麽不利索了?”


    終究是等不到白靈帶人來,姬風冥忍不住有些疑惑,瞥向身旁悠然自得的聶仙,有些狐疑道,“不會是逃了吧?”


    “逃?”聶仙抬眸,輕笑了一聲,“白靈肯定不會,但是她一定會教唆,還很有可能不止一個。”


    姬風冥聞言,眸子一冷,“卓雲!”


    隨著他涼涼的話音落下,卓雲便從殿外飛奔而入,單膝跪下。


    “殿下。”


    “卓影呢?”


    卓雲愣了愣,終是抬頭看了一眼聶仙,而後垂眸,“帶著青靈,私奔了。”


    “嗤——”


    好似沒想到卓雲迴答的如此幹脆,惹的聶仙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養的好下屬……哈哈哈……”


    “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走了?”


    姬風冥的眸子沉了幾分,他怎麽覺得從他這次迴來,臨風殿的這些下屬都開始一個個行為詭異?


    是他沒有威懾力了,還是這群人都不忠了?


    “屬下不敢看。”


    卓雲垂著頭,不敢抬起,語氣波瀾不驚。


    “噗——”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的聶仙才想喝口茶壓壓驚,卻又被卓雲這“誠實”的下屬惹的噴了一口茶。


    姬風冥嘴角一扯,側目看著已經忍著的滿臉通紅的聶仙,終究是眼底染上一層薄怒。


    “卓雲,你若是再不如實道來,本殿便廢了你!”


    說罷,姬風冥從高座椅上起身,身的氣勢陡然一變,那黑色的朝服無風而起,顯然是真的被激怒了。


    太奇怪了,從昨夜迴來,好似整個臨風殿的人都變了。


    卓雲身子一僵,銀牙一咬,依舊不肯抬頭,“卓影同青靈商議逃去了北溟,屬下知道的隻有這麽多了!”


    見姬風冥真的怒了,聶仙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到他身邊,扯了一把他的袖子。


    “方才不是說,將定罰交給仙兒嗎,那仙兒便替他們說一句,既是走了,便罷了,若是要深究,你同今日的皇後娘娘,又有何分別。”


    聞言,姬風冥雖然怒氣少了幾分,可疑惑卻更是深了,卓雲由始至終不敢正眼迴話。


    而聶仙竟是一反常態地替青靈說情。


    這一切好似都合情合理,可姬風冥卻覺得詭異非常。


    終是想不出個所以然的姬風冥,得了聶仙的台階,甩了袖子轉身往寢殿而去。


    留下還跪在殿前的卓雲和有些小心翼翼的聶仙。


    “皇妃娘娘。”


    姬風冥前腳剛走,白靈便輕手輕腳地進了殿,顯然哪兒都沒去,一直在門外聽著呢。


    “人走了嗎?”


    “此時應是早已出城了,卓大哥的輕功帶個青靈不是什麽大問題。”


    聽著白靈的迴答,聶仙掃了一眼寢殿的方向,輕輕歎了一口氣。


    “有勞你們了。”


    說罷,聶仙深深的朝他們俯首躬身,算是道謝。


    卓雲才起身,便忙上前虛扶了一把,“皇妃娘娘如此為殿下著想,我們做下屬的,隻是略盡綿薄之力。”


    “娘娘,此事還能瞞住殿下多久?”白靈眼中也浮了些許擔憂。


    聶仙將手放在胸前,撫到了那個小巧的瓶子,輕歎了一句,“若是可以,便一直瞞著吧。”


    說罷,聶仙轉身朝寢殿而去。


    “準備午膳吧。”


    唯有那聲音由迴廊處傳來,略帶幾分輕快。


    入夜,姬風冥從禦書房歸來,有些晚了,寢殿內已經漆黑一片,顯然聶仙已經睡了。


    守在門外的卓雲見姬風冥站在門外好似在猶豫著什麽,便將手中那麻繩遞給他。


    “殿下,改日約扁院首來一趟吧。”


    才接過繩子的姬風冥身影一僵,一記冷眼便朝卓雲丟了過去。


    “你信了?”


    卓雲盯著姬風冥手中的繩子,終是垂了頭,“屬下不得不信。”


    姬風冥一直覺得卓家兩兄弟忠實是優點,可此時他卻覺得,分明是缺點。


    為了不再氣到自己,姬風冥推開而入,再我沒有看卓雲一眼。


    翌日,聶仙便收到了聶見遠送來的“關切禮”,那藏在名貴藥材裏的字條,彰顯了他的野心有多急切。


    姬風冥“不舉”之事,聶見遠自然是早就知曉了,也懷疑是否是那隻蠱的功勞。


    畢竟聶仙給他傳迴去的消息是,姬風冥已經中招了。


    而此時的來信,是要聶仙尋找兵符的所在,聶見遠也沒有見過兵符,隻聽說是異石打造的,通體漆黑,與一般令牌自是不同的。


    聶仙運功將那字條捏了個粉碎,眼底沒有一絲波瀾,望著窗外豔陽下有些死氣沉沉的後院,隻覺得有些諷刺。


    一個牢籠般的皇宮,卻那麽多人擠破頭要往裏鑽。


    “娘親!你在裏麵嗎?!你們別攔著我!我要見娘親!那個臭太子非說我是個沒娘的孩子!我要將娘親帶去給他瞧瞧!”


    寂靜的午後有些困倦,聶仙在軟榻上昏昏欲睡,想著如何將聶見遠隱藏的勢力扯出來,便愈是困倦了。


    姬風冥最近好似被哪方治水之事給難住了,終日同那鄭良混在一處。


    姬風亦這一聲唿喚卻是讓聶仙精神一震,她怎麽忘了還有西琅國這個誘餌?!


    “白靈,讓他進來。”


    拿著蒲扇的白靈眉頭一皺,姬風冥才出了“不舉”的事情,聶仙就放姬風亦進殿?


    這是嫌事情不夠大?


    “皇妃娘娘,不妥吧……”


    聶仙眸子一抬,“哪有什麽妥不妥的,帶進來。”


    聞言,白靈終究是點了頭,將蒲扇放下,到前殿去放人了。


    聶仙半眯著眸子看著窗外的豔陽,唇角勾起,無論什麽事,都沒有姬風冥的性命重要。


    隨著姬風亦進了臨風殿,不過半晌,便是聶仙帶著他風風火火趕往太醫院的畫麵。


    那陰沉沉的臉色,分明是要去給姬風亦找場子的模樣,眾人都忍不住紛紛避讓,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這個盛極一時的四皇妃。


    一時間,宮中紛紛奔走相告,四皇妃因為三皇子挨了西琅太子的揍,去太醫院給三皇子出頭去了。


    禦書房內,姬楚雄看著門口跪著的小太監,瞥了一眼好似事不關己的姬風冥,輕咳了一聲。


    聽到提醒,姬風冥好似此時才迴神,沉吟了半晌,終究是出了聲。


    “派個人看著,別把西琅太子打出毛病來便是。”


    姬風傲聞言卻是神色一凝,“老四,你也太慣著那女人了。”


    有人出聲,便有人附和,小皇子姬風鴻一向是個不出聲的悶葫蘆,聽到此言終究還是出言勸誡。


    “四哥,皇嫂一向被你慣壞了,下手若是不知輕重,得罪了西琅,便又是一番腥風血雨了。”


    姬楚雄冷眼看著三個兒子之間的暗流湧動,終是覺得有些失望。


    “可老三也是東啟的皇子,你們倒是替西琅說話了,還不如一介女子!”


    成功看到姬楚雄略帶慍怒之色,姬風冥心下終究是狐疑了幾分。


    聶仙究竟想幹什麽,她可不是個會替東啟著想的人,怕是天塌了,隻要不壓到她,她也可以冷眼旁觀。


    被姬楚雄如此訓斥,兩位皇子也不敢再吭聲,看似小事,卻事光東啟的顏麵,或許是他們真的目光短淺。


    午膳時間才至,太醫院那番正是彌漫著一股飯香的時候,可卻被聶仙那氣勢洶洶的模樣,都嚇的忘了下咽。


    “西琅的客人住在哪兒?”


    進門便是一聲質問,惹的扁洛南忙丟了筷子行至聶仙很少,躬身行禮,“迴皇妃娘娘,在後方廂房歇息呢。”


    “快些讓他出來!告訴他,我娘親來了!”


    幾乎皇宮都知道姬風亦如今的“娘親”,是救了他的聶仙,連姬楚雄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這……”扁洛南有些為難地看了聶仙一眼,勉強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太子殿下如今情緒不太穩定,老臣怕他傷著皇妃娘娘……”


    聶仙眸子裏有幾分淩厲的光芒,唇角一勾。


    看來白顏的藥是有效果了?


    “本妃看起來那麽弱不禁風?”


    好似被聶仙的眼神嚇到了,扁洛南陡然想起那晚她殺人不眨眼的模樣,渾身一震,忙退開兩步,“娘娘這邊請。”


    “哼!讓你們知道我娘親的厲害,靠你們還敢不敢天天逼我吃藥!”


    隨著聶仙走在前頭,姬風亦忙不迭的迴頭便一眾太醫扮了個鬼臉,那神色要多神氣有多神氣。


    氣的扁洛南瞥了一眼那滿桌的菜肴,沒了食欲。


    “皇妃娘娘。”


    在後院亭子裏乘涼的西辭許是早就聽到了風聲,隔著那層麵紗,微微屈身朝聶仙打了招唿。


    在宮中,自是不敢那般熟識的,一個說不準,便成了通敵叛國的罪人。


    “公主殿下,本妃聽聞,你們的太子殿下打了咱們東啟的三殿下,可有此事?”


    聶仙朝她使了個眼色,儼然一副上門問罪的模樣。


    紛紛趕來看熱鬧的太醫們,在那前廳個個伸長了脖子,往這裏望著。


    “就是!讓他出來!我要讓他看看!我是有娘親的!他有姐姐了不起嗎!我娘親也很厲害!”


    還不等西辭開口,姬風亦卻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擠到二人中央,趾高氣揚的模樣。


    “翠兒你看!那個沒娘的孩子又來了!”


    隨著西淩誌稚氣的喊聲,那一抹金黃色的身影卻如脫韁的野馬一般,朝姬風亦飛奔而來。


    屋內的丫頭捧著一碗飯,忙不迭的追了出來。


    聶仙甚至還未看清西淩誌的長像,便隻見姬風亦氣勢洶洶地便那抹金色而去。


    “你看清楚了,那便是我娘親!比你姐姐還好看!”


    “胡說!我姐姐才是最好看的!你就是沒娘的孩子,隨處拉了個姐姐就說是娘親!”


    隨即,二人便打做了一團。


    那捧著的飯碗的丫頭瞬間一副苦瓜臉,盯著西辭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聶仙與西辭相視一眼,為了那看熱鬧的人能看一出戲,二人終究是上前將“自家孩子”拽了迴來。


    灰頭土臉的二人好似還不服氣,互相瞪著眼睛,滿是怒氣。


    “娘親,他說你長得不好看!”


    “大姐!他說你不如他娘親!”


    幾乎異口同聲的聲音,讓窗外那群看戲的人都提起了精神。


    聶仙則是安撫著姬風亦,輕笑,“亦兒覺得娘親好看嗎?”


    姬風亦點頭:“好看!”


    眸子裏鮮有的認真,好似世上最清澈幹淨的湖水,映出聶仙那絕美的容顏。


    “亦兒覺得好看便是了,為什麽要在意別人怎麽看呢?”


    “可是他說亦兒時沒娘的孩子!”


    姬風亦依舊不肯鬆口。


    “你自己知道有就行啦!”


    聞言,姬風亦似懂非懂地點頭,“那是不是,亦兒覺得他也是沒娘的孩子,那他就是沒娘的孩子?”


    聶仙嘴角扯了扯,索性不再同他胡謅,看著西淩誌有些委屈的模樣,聶仙自然是要“找場子”了。


    西辭一副護犢子的模樣,將西淩誌攔在身後,掃了一眼周圍,不少探頭探尾的人都縮了迴去。


    “皇妃娘娘,他們二人雖然都是心智不,可畢竟已經都是個大男子了,動手控製不住力道,磕磕碰碰總是難免的……”


    “那三殿下手上的青紫,可算是誰的?你們家太子還完好無缺,自是不心疼!”


    西辭眸子閃了閃,索性將西淩誌推出來,拉起衣袖,那上麵的傷並不比姬風亦方才給聶仙看的少。


    聶仙一副吃驚的模樣,拽了一把姬風亦,“都是你幹的?”


    “他也將我打了呀!”


    姬風亦不服氣的將自己的手腕也拉了起來,那青青紫紫的同西淩誌的半斤八兩。


    “那這樣,打的就算扯平了,但罵人終是不對的,哪個孩子不是娘親生養的,太子殿下必須給亦兒道歉。”


    西辭一愣,本以為聶仙隻是做做樣子,竟是沒想到要西淩誌道歉。


    方才西淩誌那副模樣她也是見到了,確實有些不妥,可事關西琅國的顏麵,她這口還真不能鬆。


    “皇妃娘娘,我西琅太子關乎西琅的顏麵,這麽貿然要求道歉,怕是有些不妥吧?”


    “顏麵?”聶仙輕笑一聲,略帶幾分嘲諷,“太子殿下口出惡言,西琅便護著,那若是我東啟皇子,也口出惡言,侮辱了西琅太子,是否也可以輕輕揭過?”


    言外之意,要麽你道歉,要麽,我罵的比你還難聽。


    西辭自然知道聶仙的個性,這事兒,她還真的幹的出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西辭終究還是選擇了妥協。


    反正西淩誌幹的丟臉的事情還少嗎,不差這一出。


    隨即拉了一把西淩誌,推到身前,“太子殿下方才口出惡言,確實不妥,西辭沒有及時管教,自也是有過的,我們姐弟二人,在這裏給皇妃娘娘致歉,東啟人一向海量,皇妃娘娘想必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是自然,既是友邦,東啟自是不能小肚雞腸,不過是孩子間打鬧罷了。”


    隨著聶仙朝西辭一笑,西辭也笑了。


    二人相互道了歉,便攜手往屋裏去了,還一副有說有笑的模樣。


    西淩誌與姬風亦終究是孩子心性,在丫頭的帶領下,便又開心的“玩”在一處了。


    一種來看熱鬧的各宮丫頭太監紛紛敗興而歸,本以為會有一番大作為,卻不曾想,竟是握手言和了。


    屋裏,聶仙不客氣地坐在桌前,屋子斟了一杯茶,“阿辭,你這弟弟還真的不省心。”


    “說的好像你‘兒子’就省心似得。”


    西辭接過她手裏的茶壺,也給自己斟了一杯,坐在了聶仙身邊。


    “師公那藥有效嗎?”


    “不好說,白先生沒有看到誌兒,不過是按著我說的情形配的藥,藥性溫和,太醫院的人隻道是調養的好藥,卻並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西辭抿了一口茶,看著院子裏玩的正歡的西淩誌,眸子裏有些許無奈。


    “倒是這幾日清醒了不少,否則往日裏,哪裏懂得同三殿下起衝突,隻會一個人自言自語,自娛自樂。”


    聶仙聞言,點了點頭,“那便是有些用處了,待他情緒穩定一些,便帶他再去尋一次師公吧。”


    “自是要去的。”西辭將目光收迴,而後看著聶仙,“你今日來,不會真的隻是來替三殿下出頭的吧?”


    聶仙聞言,眉眼間染上些許笑意,“還是阿辭懂我!”


    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西辭頗有幾分疑惑,“什麽事需要來找我?”


    “我想借你西琅公主的身份一用!”


    “身份?”


    西辭有些茫然,卻隻見聶仙唇角一勾,眉眼間帶了些許促狹之意。


    “東啟國在你看來如何?”


    “繁榮昌盛,國富民強。”


    聶仙側目,“可你知道,這強,如今掌握在誰的手裏嗎?”


    “不是東啟皇帝嗎?”


    聶仙搖了搖頭,“皇上雖然手上掌握著不小的兵權,可隻有三成,餘下的,分布在各個皇子與將領手中,有些人手中有了不少權勢,便起了那取而代之的心思。”


    看到西辭一副恍然的模樣,聶仙這才笑了笑,“你所看到的,不過是東啟皇帝想讓你看到的。”


    “所以,你要我的身份,做什麽?”


    “勾出那些藏在老鼠洞裏的烏合之眾。”


    隨著聶仙音落,西辭卻好似明白了什麽,“要如何做?”


    有求於人,必然要付出點代價,若不聶仙,她不僅找不到白顏,更尋不到瓊樓。


    隻要聶仙的要求並不過分,她自然會相助。


    “若你信得過我,這幾日,我會讓人帶太子殿下去藥穀就醫。”


    聶仙立刻便放出了報酬,惹的西辭眸子一亮。


    “而你,便多去各位大臣之間,走動走動。”


    西辭一愣,終究是覺得有些不妥,“父皇可不是讓我來惹事的。”


    聶仙這一茬,分明是要她將與那些有野心的大臣們扯上關係,若是西琅知曉了,定然是要出事的。


    “你誤會了,昨日我也聽說太子想要選妃的事情,除了宮中的公主,你隻要鬆口讓那些大臣的家眷們也可以參選,便可以了。”


    聶仙眉眼間帶著些許晦暗不明的光芒,看得西辭有些心驚。


    “仙兒,幸好我不是你的敵人。”


    “希望以後也不會是。”


    她們之間雖然並不排斥,可畢竟是兩個國家的人,談不上什麽朋友之誼,如今也不過是建立在信任之上的交易而已。


    她負責帶西淩誌去就醫,而西辭負責替她攪渾東啟的朝政。


    所有一人有心接頭西琅,那麽其他人便會惶惶不安。


    而聶見遠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聶仙順便在太醫院這邊吃了午膳,便又與西辭閑聊了一番,便要迴臨風殿。


    卻遭到了姬風亦的阻攔,要求聶仙帶他走,太醫院整日抓著他灌藥,不過是孩子心性,哪裏忍得了?


    就在聶仙苦口婆心勸誡之際,太醫院門口卻迎來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四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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