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景明隻好同阿兄告辭。


    他心中實在難受,悶悶不樂同秦衛征返迴東宮, 這車馬走在路上, 迴到了宮中,延景明同秦衛征換了條小路, 將要溜迴東宮時, 竟一下撞見了左瞿。


    左瞿身著官服,手中還抱著數卷文書, 應當是有何公務, 正從此處路過。他看見兩人,不由稍稍一怔, 延景明登時一陣驚慌,他可還記得前幾次左瞿對溫慎之偷溜出宮的態度, 他隻能感嘆哀嘆自己的運氣著實不佳,一麵在心中思索起同左瞿的應對之語。


    左瞿卻隻是咳嗽一聲,好像並不生氣,問道:「殿下呢?」


    延景明當然要為溫慎之說說好話。


    「隻有窩偷溜了。」延景明認真說道,「殿下用力拒絕,所以窩沒有帶他出來。」


    秦衛征:「……」


    左瞿噗嗤笑出了聲,道:「太子妃,您莫要替殿下編謊話了。」


    延景明:「窩嗦的是實話。」


    他仔細觀察左瞿神色,十分緊張,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才發覺左瞿比起先前好像清減了一些,顯然是京兆府的獄中並不舒服,而想到此處,延景明不由又問:「內個……淩雲卿呢?」


    「此處是宮中,他當然不能入宮。」左瞿神色微微有異,而後輕咳一聲,道,「太子妃若有什麽話想同他說,臣迴去轉告他。」


    延景明並沒有什麽話想同淩雲卿說。


    他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想到淩雲卿的眼睛,再想想太醫院院使吹噓的醫術,不由便問:「要不要……找太醫看看他的眼睛?」


    左瞿沒想到延景明憋了半晌,最終說出來的竟然是這麽一句話,他不由笑了笑,隻覺得這位西羯小王子,的確是個十足的好人。


    他本就因蘭台一事對溫慎之改了觀,而今好感更甚,而他在家中歇息了幾日,今日方來上值,有公務要往東宮,他也正想親自去謝一謝溫慎之,便主動與延景明和秦衛征同行。


    可等到了東宮,延景明看著左瞿同溫慎之見了麵,這左瞿反倒是支吾了起來,除了一句感謝之外,好像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溫慎之像是沒想到左瞿會親自上門道謝,畢竟以往左瞿對他可不算客氣,每天看著他的都是恨鐵不成鋼一般的眼神,今日左瞿忽而如此……他略有些尷尬,原想左瞿說完話後便是離開,可左瞿遲疑不動,坐立難安,像是還有什麽話想同溫慎之說。


    溫慎之不由主動開口,問道:「你……還有何事?」


    左瞿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問:「殿下,雲卿同我說,您就是文玄光?」


    溫慎之:「……」


    此話一出,溫慎之難免有些為難。


    他早想過自己文玄光的身份終有一日會被公之於眾,可左瞿這般當麵問他,還是令他有些說不出口,他隻得勉強一笑,道:「淩雲卿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嗎?」


    左瞿:「……」


    溫慎之:「……」


    這場麵,好像更尷尬了。


    過了片刻,左瞿又勉強開口,極其委婉說道:「殿下的畫技,的確很不錯。」


    溫慎之:「哈哈……」


    左瞿又尷尬說道:「臣……臣買過殿下幾幅畫。」


    溫慎之:「……」


    夠了,不必再說了!


    而左瞿說到此處,好像也已經說不下去了,隻能尷尬立於一旁,一言不發。


    對他而言,同溫慎之本人說出這些話,也已足夠令他覺得為難的了。


    這京中何人不知文玄光擅畫春宮,而左瞿買過許多文玄光的秘戲圖,他覺得文玄光筆下艷而不俗,同尋常春宮大有不同,更不用文玄光的其他畫,其中多有深意,著實令左瞿拜服。


    左瞿也曾想過,若是真見了文玄光本人,他又該同文玄光說些什麽,那時他都已想好了,便說在這京中,他仰慕蘭台先生的文章,而若蘭台先生是文絕,那玄光先生便是京中的畫一絕。


    可真到了這一日,左瞿說不出來了。


    誰能想過這文玄光,竟然是當朝太子啊!


    還是他直言上諫,「罵」過許多次的太子。


    左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他又是真的仰慕文玄光的畫,他來同溫慎之道謝,忍不住便開了口,卻始終拉不下麵子,不知自己還能再說什麽話才好。


    ……


    一旁坐著的延景明,終於忍不下去了。


    他覺得這些委婉的中原人,實在是討厭極了。


    他都看得出左瞿心中所想,那溫慎之定然清楚左瞿欲為何事,可溫慎之就是幹笑著不開口,左瞿也拐彎抹角,顧左右而言他,延景明忍不下去了,他不由拍桌而起,看向溫慎之,認真同溫慎之翻譯左瞿方才所說的那些話。


    延景明:「他嗦他很喜歡你的畫。」


    左瞿:「臣……臣也不是……」


    延景明:「就素死要麵子,說不出口。」


    左瞿:「臣沒有……」


    延景明:「他還天天蹲在極樂樓,就素為了買你的畫。」


    左瞿:「……」


    延景明:「他來東宮,除了道謝之外,還想見一見你!」


    左瞿決定放棄掙紮。


    他閉上眼,過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可溫慎之也很是尷尬,哪怕延景明已將左瞿想說的話都一股腦丟了出來,他卻不知該如何迴應,想了好半晌,也隻能憋出一句:「宮中人並不知孤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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