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等你到了中原,記得多給母妃寄點兒蜀中的辣子雞來撒。」天河大妃流下了思鄉的口水,「西羯吃不得辣,娘嘴裏頭味道淡得都莫法遼。」


    延景明:「……」


    ……


    到了送親當日,延景明抱著一個碩大的金瓜出門了。


    延景明很茫然,來接親的大盛使臣也很茫然。


    天河大妃站在一旁,有些尷尬,隻得訕笑一聲,低聲同延景明解釋,道:「景明,母妃本來是想為你打一套金飾的。」


    大盛追崇厚嫁,金飾是再常見不過的陪嫁之物。


    可延景明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金瓜。


    很沉。


    很大。


    連他都抱得略有些累,掄起來一定能砸死人。


    天河大妃又尷尬笑了笑,道:「可你知道,咱們的鐵匠,他……他不太行。」


    延景明:「……」


    西羯尚武,多以遊牧為生,臨近幾國無一是他們的對手,可他們同樣不擅工藝,作戰時的武器尚且萬分粗糙,更不用說這需要精細工藝的飾物了。


    「母妃也沒有辦法,便隻能讓工匠為你打一個金球了。」天河大妃滿麵哀愁,還試圖強行賦予它寓意,道,「球……球……你看這金球如此圓潤,那便是象徵圓滿,大盛天子會明白母妃的用意的。」


    延景明:「……」


    延景明又低頭看了看懷中的金瓜。


    圓……橢圓也是圓。


    潤……表麵歪歪扭扭,條紋遍布,看起來還真不怎麽潤。


    延景明疑惑看向天河大妃,天河大妃沉默半晌,終於放棄掙紮。


    「你就跟他說這是個哈密瓜。」天河大妃疲憊捂臉,「在我們西羯,大家都黑喜歡吃哈密瓜兒。」


    延景明:「……」


    ……


    西羯小王子延景明,抱著母妃為他打的純金哈密瓜,踏上了前往大盛的和親路途。


    西羯很看重這次與大盛的和親,特意派了大王子延春入大盛朝拜,並一路護送跟從,西羯往大盛路途遙遙,和親隊伍行了五月有餘,方才抵達大盛京城。


    大盛禮節繁瑣,延景明暈頭轉向,今日被引去見這個人,明日又被帶去見那個人,而他的漢話說得很不好,也實在弄不清眼下情況,隻是迷迷糊糊聽說他此番來大盛,不僅是和親,好像還是沖喜。


    那大盛的太子已病了三四年,太醫院束手無策,而大盛天子崇仙尚道,不知從何人處聽聞了民間偏方,令人推算了太子生辰八字,得知可破此局之人,在西域諸國。


    如今大婚之日已定,延景明卻始終不曾見過大盛的太子,他甚至不知道這位太子究竟病得有多嚴重。


    他聽聞大盛婚前要避嫌,聽起來還有些離譜,反正他不懂中原的這些彎彎繞繞,他隻覺得母妃說得沒有錯。


    中原的糖醋魚好吃,中原的小酥肉好吃,中原的油燜大蝦也好吃!


    就是菜量有點小,孩子根本吃不飽。


    ……


    大盛太子溫慎之,一向是偷溜出宮的好手。


    前些時日,他聽聞父皇為他定親沖喜,選中了西羯的小王子,打從那日起,溫慎之便十分擔憂。


    他喜歡美人,可若他沒有記錯,這西羯尚武,說人人均是以一擋百的力士尚不為過,更不用說那西域胡人個個眼如銅鈴,身高九尺,壯碩如牛,聽聞還極易顯老,滿臉的絡腮鬍子,他實在難以接受。


    而今日上朝,父皇仍舊抱病不來,他照常與忠孝王一道代理政務,卻聽鴻臚寺少卿同典客署的私下議論,說西羯王子人高馬大,站直身體幾乎要撞上門框。


    溫慎之簡直不敢想像他二人的婚後之景。


    依照大盛婚俗,親迎之前二人不可相見,可溫慎之忍不住,他原是想溜去平康坊逛一逛,上迴他醉酒留了副畫在那兒,還差幾筆畫完,現今卻不想過去了,他隻想混進驛館,偷偷看一眼那位西羯的小王子究竟生的什麽模樣。


    秦右衛率原想攔住他,反被他順走了腰牌,等他換了便裝到驛館之外,正想借腰牌混水摸魚,便見一名金髮碧眼的大漢從內出來,那驛館外看門的小吏見那人便行禮,口中似乎還喚著此人的名姓。


    溫慎之離得遠,他隻聽清了幾個字。


    延……西羯……王子。


    可這幾個字,也已經足夠了。


    溫慎之心如死灰。


    延是西羯所賜漢姓,溫慎之聽宮中人說過,天河郡主和親之後,因思鄉而給每個孩子都起了漢名,而姓延的西羯王子,除了他的太子妃,還有誰?


    溫慎之不由認真看了看不遠處的那位壯士。


    身高九尺,胸肌賁發,大臂粗壯,腰如鐵桶,人似高塔,一腳好像能踢死兩個他。


    完了。


    溫慎之覺得,自己的婚後生活,可能會有一點點的……不太圓滿。


    ……


    溫慎之失魂落魄,決定還是折返去平康坊看一看。


    畢竟要迎娶這樣太子妃,往後他若是敢去平康坊,也許連腰都要被打斷。


    他繞到驛館後側,聽聞一陣窸窣異響,再抬起頭,正見樹梢一晃,一名金髮少年輕巧翻過牆頭,砰地一聲砸在他麵前。


    確切地說,是那少年一時手滑,懷中圓溜溜的包袱猛地砸在地麵,而他緊張不已,將那包袱一把掄起抱緊,而後再抬起頭,驚恐不安地看向溫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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