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櫥櫃一開, 劉紅珍眼尖地發現一碗肉,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了一塊塞嘴裏, 也不顧肉還是冷的,三兩下就咽了下去。想起那麽大一袋子肉兒子們卻一口都沒吃著, 劉紅珍咀嚼得更用力, 泄憤似的。


    動作快的周翠翠都沒反應過來,見她還要伸手拿, 周翠翠急了,一把抓住劉紅珍:“這是媽的肉。”這肉是孫秀花中午剩下的。


    論力氣劉紅珍還真不是周翠翠的對手。


    在娘家劉紅珍也是幹慣農活的, 可她嫁進許家沒多久就懷孕,懷相還很不好, 所以整個孕期都沒下過地,家裏有口吃都緊著她先來。


    劉紅珍才知道原來人還能有這樣的活法, 等許家文出生, 早產體弱。家裏但凡紅糖雞蛋都進了劉紅珍的嘴裏, 有營養才能下奶嘛!


    旁人家的孩子三五個月就斷奶了,許家文愣是吃奶吃到了兩歲。要不是懷了許家武, 劉紅珍還想繼續喂下去。


    之後幾年,劉紅珍一茬接著一茬的生孩子, 加上要照顧體弱多病的許家文。因而劉紅珍除了農忙時上工。平時就和孫秀花一塊在家照顧孩子做家務,再幹點自留地裏的輕省活。


    直到許家文十歲,劉紅珍才被孫秀花趕出去掙工分。恰逢許向國當上副隊長, 順理成章的, 她混了個輕鬆的活, 三五不時的偷懶,旁人看在許向國麵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三年後,許向國成了大隊長,有恃無恐的劉紅珍幹活更是出工不出力。


    劉紅珍可不就被養嬌了了,哪裏及得上做慣農活的周翠翠。


    力氣不夠,劉紅珍轉換策略,賠笑:“你看向國和你家向黨辛辛苦苦在外麵跑了一天,可不得吃點肉補一補,咱們夾兩塊肉上去,媽肯定願意,那可是她親兒子。”


    周翠翠不為所動,她雖然也想自家男人吃口肉,可想起老太太就歇了心思,悶聲悶氣道:“你去問媽?”


    劉紅珍被噎得翻了一個白眼,嘿,變聰明了,恨恨地瞪了兩眼,沒好氣地往迴抽手:“手腳快點,想餓死人啊!”


    一迴頭就見門口杵著許向黨,長年累月在地裏幹活,使得他看起來特別黑。黑黝粗糙的臉上麵無表情,直勾勾的看著劉紅珍。


    看得劉紅珍心裏發毛,她敢罵周翠翠,卻是不敢招惹家裏男人的。


    “你怎麽進來了,餓了?”周翠翠問自家男人。


    許向黨悶聲道:“口渴。”


    “我去送水。”可算是找著借口的劉紅珍提起地上鐵皮熱水壺就往外跑,老二那模樣怪瘮人的。


    周翠翠倒了一碗熱水遞給許向黨。


    許向黨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他嘴笨舌拙,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來端。”說著接過碗喝光水,端起櫥櫃裏的兩碗冷粥就往外走。


    堂屋裏,許老頭和許家三兄弟都在,許向黨悶頭喝粥,許老頭和許向國唉聲歎氣,這可怎麽向公社交代。


    “老四啊,你認識的人多,你看看能不能托人在上海找找。”許老頭吧嗒一口旱煙,雖然給上海那邊拍了電報,可他也知道希望不大,逃迴去的那些人可會躲了。


    許向華一本正經地應了,卻沒當迴事。找迴來給馬大柱當沙包,雖然何瀟瀟不是好東西,但是馬大柱更不是東西。


    近年來逃跑的知青不少,幾乎每個大隊都有,大哥別笑二哥,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不過他爸和他大哥都是官迷,但凡能影響他大哥工作的都是大事,許向華懶得說。


    視線一掃,掃到了悶頭喝粥的許向黨,許向華挑了挑嘴角。


    喝完粥,許向黨去了後頭劈柴,他是個閑不住的,也是覺得在這家裏自己最沒用,要是不多幹活,他心裏不踏實。


    周翠翠也是差不多的心思,所以兩口子都是眼裏有活的,一天到晚沒個休息。


    許向華溜溜達達地走了過去,許向黨奇怪地看他一眼。


    許向華遞了一根煙過去,許向黨也抽煙,不過他從來不舍得買。偶爾許向華給他一包,他也是留著敬人用或者過年時送人。


    許向黨黝黑的麵容上露出一個笑容,許向華湊過去給他點煙,留意到他粗糙的麵孔,頭頂的白發,最後落在他皸裂的手上。


    一瞬間,許向華心裏很不是滋味,許向黨隻比他大了三歲,可看起來兩人差了十歲不止,比許向國還顯老。


    這家裏,老爺子喜歡許向國,老太太偏疼他和許芬芳。中間的許向軍和許向黨不上不下,不過許向軍精明,吃不了虧。所以家裏最可憐的就是憨厚的許向黨,娶了個媳婦也是老實懦弱的。


    撿了一截木頭當凳子,許向華咬了咬煙蒂,開門見山:“三哥,你想過分家嗎?”


    許向黨手抖了一下,差點拿不住煙:“你說啥?”


    見他這反應,許向華笑了:“分家啊。”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今兒天氣不錯。


    許向黨整個人都懵住了。


    許向華摸了摸下巴:“論理咱們家早該分了。你是我親哥,我跟你說句實在話,我是不耐煩繼續住在一塊了,吵吵鬧鬧沒個消停的時候。我想過點清清靜靜的日子。”


    這話可說到了許向黨心坎裏,他想起了方才廚房裏那一幕。


    劉紅珍嗬斥周翠翠的情形,三天兩頭在家裏發生。明明她應該幹的活,卻推給翠翠,幹了也沒落一個好。媳婦被這麽唿來喝去,他心裏怎麽可能不難受。


    分家的念頭,不是沒冒出來過,就算分了以後,吃用沒現在好。可他們夫妻倆有手有腳也肯幹,肯定餓不死。哪怕苦一點,可心裏頭鬆快,不用欠著人也不用受氣。


    可妹子出嫁第二年,許向華才起了個頭,就被老爺子罵了個狗血淋頭,老爺子差點出事,還說想分家等他死了再說。


    所以這幾年,許向黨也隻敢想想。


    許向華循循善誘:“分家以後,你和三嫂養些雞鴨,再養幾頭豬,年底賣了,都是錢,養得好了,也有好幾百。小寶七歲了,你也該開始替他攢家底了。”


    倘若不分家,養這些家禽牲畜的主力肯定是許向黨兩口子,錢兩人卻是摸不著的,但是他和許向國掙的錢卻有一半是私房。


    許向黨臉色一僵,他手裏攏共有十八塊七毛五分,是這些年孫秀花塞給他應急,他存下來的。


    侄子們都有他兄弟攢的家底,可小寶有什麽,隻有十八塊七毛五分。


    許向黨一下子被戳中了軟肋,他自己怎麽樣沒關係,可兒子是他命根子。


    見他臉色輾轉變幻,許向華誠懇道:“三哥,你就是不為自個兒,也得替小寶考慮考慮。”


    許向黨咬了咬牙:“你想我幹嘛?”


    “我年後就跟爸媽提分家,你到時候表個態,堅決點。”分家這事,老爺子十有八/九不會同意。自己把自己分出去那是下下策,他的情況到底和許向軍不同,難免要被人戳脊梁骨。他自己不在乎,可女兒要嫁人,兒子要娶媳婦,名聲這東西還是要的,所以他來找同盟了。


    ~


    這一天晚上,好幾個人沒睡好。


    躺在床上的許向黨腦子裏亂轟轟的,各種念頭在裏頭打架。


    他翻來覆去,弄得周翠翠也睡不好,就連睡在周翠翠邊上的許家寶也在睡夢中哼哼唧唧噘嘴,似是不悅。


    周翠翠輕輕拍著兒子的背安撫,壓低了聲音問:“怎麽了,睡不著?”


    黑暗中,許向黨橫了橫心,把下午兄弟倆的對話大致說了一遍,咽了口唾沫,問:“你怎麽想?”


    周翠翠半天沒說話。


    許向黨耐心的等著,心跳不由加速,撲通撲通,不隻他自己的心跳聲,還有周翠翠的。


    寂靜的夜裏,清晰可聞


    許向黨嗓子眼有些幹,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


    “咱們聽四弟的吧,四弟聰明,心好。”周翠翠聲音有些忐忑。老實不代表傻,周翠翠分得清這家裏誰真心對他們這一房。


    大哥話說得漂亮,實事兒卻沒見他幹過多少。一直說著要給換個略微輕鬆點的活,可他們夫妻倆至今都幹著重活。因為一家子都幹輕鬆活的話,外人要說他這個大隊長不公正。


    可四弟會悄悄給紅糖、奶粉、麥乳精,讓他們補補身體,反倒讓他們不要說出去。


    許向黨點了點頭,又怕周翠翠看不見:“好。”聲音有一點點抖。


    這一晚兩口子都沒睡好,心頭熱乎乎的,越想越精神。


    另一邊許向國夫妻倆也沒睡著,許向國愁著何瀟瀟逃跑的事兒,輾轉反側。


    劉紅珍則是悄悄揉著肋骨,一迴屋她就被許向國踹了一腳,喝罵一頓不說還被趕了出去。


    她哭著跑進了大兒子屋裏頭,許家文泡了一碗麥乳精給她喝,又勸慰了好半天。


    劉紅珍這才別別扭扭地迴來敲開房門,對許向國做了保證。


    她那些話,許向國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認錯求饒比誰都快,可要不了多久又要犯老毛病。你說她傻吧,精明的時候比誰都精明,可偏偏又老是做些上不得台麵的蠢事。明知道老四疼閨女,還要去刻薄許清嘉,真以為老四是個泥人性子。


    許向國餘光留意著許向華那屋,裏頭透著光,站在門口又訓了劉紅珍一頓,才讓她進來。


    揉了兩下,緩過來一些,冷不丁聽見許向國在歎氣,劉紅珍眼珠子一轉,討好道:“要不明天咱們買點東西給姚書記送過去。”


    許向國翻了個身:“費這個錢幹嘛,也許過兩天人就遣送迴來了。”


    劉紅珍心裏就有了數。


    許老頭被噎住了,瞪著眼想罵,又硬生生咽了迴去,壓著火氣道:“你這樣讓別人怎麽說老大?別人會怎麽想?”


    “你壓著不分家的時候不也沒想過別人會怎麽想嘛,怎麽這會兒就考慮這一茬了。”孫秀花懟迴去。


    許老頭氣得胸口發悶。


    要不是場合不對,六叔公和許來發都想笑,這可不是遭報應了,孫秀花的決定不符合規矩,可本來就是許來根自己先壞的規矩。


    見老頭子被噎得差點翻白眼,孫秀花歎了一口氣:“你也別擔心外人會說什麽,到時候我就說是我不放心孩子,華子離婚了,我這當媽過去幫他帶孩子也說得過去。都是自家人,我就說句實話,我覺得老大家的太刻薄,我還老教訓她,我怕我老了,落得個鄭寡婦的下場。”


    說起鄭寡婦,在場三人都心下一寒。


    “那都是豐收沒用,連個婆娘都轄製不住。”迴過神來的許老頭怒道。


    孫秀花靜默了一瞬:“老大要是能轄製住劉紅珍,她能幹出這些混賬事來。”


    許老頭無言以對,他能說那是老大沒認真管嗎?隻能鐵青著臉拍桌子:“我不同意,你要這樣,這家就別分了。”


    孫秀花沒理拍桌子瞪眼的許老頭,這老頭越來越糊塗了,滿腦子的小算盤,扣著她,不就是打量著許向華不可能丟下她不管。可從今天起,誰不知道老頭偏心不講理,他說的話沒人會在乎了,所以他答不答應分家,真不是什麽事兒。孫秀花心裏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定了定神,孫秀花看著六叔公和許來發,把自己和兒子們商量好的結果說了:“這房子是靠著老二老四才造起來的。”


    兩人點頭,老許家這小院子,四間坐北朝南的正屋,東西再兩間,可是村裏獨一份。


    “論理該是一家兩間,不過老二老四那份都給老頭子,就當是孝敬他的,畢竟老大家孩子多住不開。老三條件差,那兩間房得折成錢給他。”繼續住一塊,就劉紅珍這德行,還是沒法清淨,索性破財消災,還能落個好名聲。


    聽到這裏,許老頭安靜下來,神色變幻不定地看著孫秀花。


    孫秀花接著道:“至於這家裏其他東西,各房自己置辦的東西歸自己。公中的東西,除了糧食得按著人頭分下去,要不沒法過日子,其他也都給老頭子。”


    “還有就是這些年攢下來的錢,老頭子你那有多少錢?”孫秀花問許老頭,家裏的錢兩部分,許向軍和許向華交的錢她收著。許向國交的錢,還有年底工分折算成現金後,去掉分下來的口糧款,一般也能剩個幾十塊,畢竟家裏幹活的人少,領糧食的人卻多,這些錢是許老頭收著的。有時候許老頭管她要煙酒錢,她也會給個五塊十塊。


    許老頭悶聲道:“沒錢。”


    六叔公和許來發無奈對視一眼,都認為他想把錢昧了。


    孫秀花卻猜測就算還有,也估計沒多少錢,她知道老頭子三五不時地私下貼補老大一家,許向國和許家文都是花錢厲害的。


    “我那還有五百四十多塊錢。”


    許老頭抬頭,狐疑地盯著孫秀花,隻差沒說騙人。許向軍和許向華每個月交的錢加起來可有五十。


    孫秀花冷笑:“家裏的花費都是從我這走的。阿文上一次醫院就是好幾十,這幾年不去醫院了,可每個月的奶粉麥乳精就沒斷過,這不是錢。


    阿文在縣城上高中,你說得吃好點穿好點才不會被人小瞧了,在這上頭一年一百都打不住。老大和阿文手上那兩塊表加起來就兩百八了,老大那輛自行車一百五……”


    一筆一筆賬算的許老頭臉色越來越難看,聽得六叔公和許來發咋舌不已,還真不是自己掙得錢花著一點都不心疼。怪不得許老頭明知道外麵說的難聽也不肯分家了。


    就是孫秀花自己都越說越糟心,單看著還好,加起來一算,才覺恐怖。


    “再說吃的,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你知道每天要吃掉多少糧食。咱們家還時不時吃點細糧,每年分到每個人手上也就二三十斤,想多吃就得去跟人換跟人買,不要錢嘛?


    還有這座房子,前前後後花了八百。這麽多孩子學費書本費也要錢。這也就是這幾年老二老四工資高了,才能存下一點來,前些年,每個月一分都剩不下。”


    許老頭悶不吭聲低下頭。


    孫秀花換了一口氣:“這筆錢裏拿兩百算是折給老三的房錢。剩下的我和你還有兒子們平分,老二老四那份也不要了,都給你。”


    “至於以後的孝敬就按你說的來,老二每月給你十塊,老三每年給你五十斤糧食,我這邊也這麽來。老大和老四一個養爹一個養娘,不用額外再給。六叔,二哥,你們看這樣成嗎?”


    六叔公和許來發點點頭,這分法占便宜的還是許向國。不過許向國養著老人,條件也的確比其他兄弟差一些,所以占點便宜在情理上也說得過去,隻要各家心甘情願就行。


    “我不同意。”四十塊錢塊錢一百斤糧食變成了十塊錢五十斤糧,許老頭能同意才怪了,十塊錢能幹啥:“這麽大的事,等老大迴來再說。”


    許老頭已經被逼得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迴來不迴來都這樣。你要願意分,就按照剛才說好的來。你要不願意,連十塊錢五十斤糧食都沒了。”孫秀花抿了抿唇,不能因為沒占夠便宜就覺得自己吃虧了,這些年便宜占得夠多了。


    許老頭突然兇狠地瞪向孫秀花,舉手甩過去:“你是我婆娘,你不跟我過,你想幹啥!”


    六叔公一拐杖揮過去擋住許老頭的巴掌,老頭兒氣得胡子都飛起來了:“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打媳婦,你可真能耐。”


    孫秀花眼睛都紅了,許老頭脾氣不好,年輕的時候,她沒少挨打。隨著兒子們慢慢長大,動手的次數才越來越少,這十年更是一次都沒有。孫秀花知道,那是因為她兒子出息了,老頭子不敢再打她。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孫秀花指著許老頭破口大罵:“就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老頭子,仗著年紀大輩分高就耍無賴。我告訴你,這家必須分,就得這麽分。不答應,一毛錢都不給你,你喝西北風去吧。”


    “你敢!”許老頭目眥欲裂。


    孫秀花梗著脖子:“我為啥不敢,你以為你是誰。我告訴你,老娘就要跟你拆夥,老娘不跟你過了。”吼完孫秀花扭頭就走,糟心玩意兒,看一眼就敗興。


    許老頭氣得渾身直打擺子。


    ~


    許清嘉完全不知道孫秀花把許老頭給一腳踹了,她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許向華從衣櫃裏摸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裏麵是一疊大團結。


    之前商量怎麽分家產的時候,許清嘉也在邊上,許向華留意到女兒小眉頭皺著,顯得憂心忡忡,以為她是在為家裏以後的日子擔心。


    他小時候受過窮,所以知道那是個什麽滋味,可不想女兒也遭這個罪。


    許清嘉的確是在為家裏擔心,許向華可是淨身出戶,這些年他工資大半給家裏花了,剩下的估計也沒多少。他是個手麵寬的,從來不吝嗇給老婆孩子買好東西。


    許清嘉覺得許向華就算有點錢,肯定也不多,這上有老下有小的,還沒房子,這日子可咋過啊,危機感就這麽湧了上來。


    “嘉嘉別擔心,爸爸有錢,肯定不會讓你們受苦。”敢淨身出戶,那是他有倚仗,所以不去爭那點蠅頭小利。不如姿態擺高一點,讓人說不出一句不好,以後他們想賴上來,也有話堵。


    許清嘉不由自主地拿過來數了數,八百九,在這個普通工人才二三十塊工資的年代,無疑是一筆巨款:“哪來這麽多錢?”


    “這些年存的。”許向華笑眯眯地摸摸女兒腦袋,顯然被她這震驚的小模樣給取悅了。


    像他們這些開貨車,尤其是跑長途的,工資隻是收入的小頭,大頭都在外快上。運輸避免不了空車的問題,空著多浪費,那就帶點私貨唄。隻要膽子夠大心夠細,一趟下來,賺得比工資都高。


    這筆錢就是這一趟去寧波賺的,送完貨他們就在當地收了一些海鮮幹貨。這東西在內陸供不應求,尤其是臨近年關,價格更高。這一趟賺的趕得上之前好幾趟。


    許清嘉狐疑,以許向華這開銷,能存下這麽大一筆錢?


    “華子,嘉嘉。”孫秀花推了推門,推不開,開始敲門。


    許向華剛打開門,餘光就見許向國步履匆匆地跨進院門,嘴角勾了勾。


    “向國啊,你可迴來了。”劉紅珍如見救星,哭喊著從屋子裏撲出去。之前她見勢不妙躲進了屋,眼見著事情越鬧越大。劉紅珍腸子都悔青了,要知道會惹出這麽大的麻煩,她肯定不會打那兩個小崽子。


    陰著臉的許向國迎麵就是一巴掌,這一路已經有人把事情都告訴他,他恨不得打死劉紅珍,她怎麽敢!


    劉紅珍眼冒金星,錯眼間瞥見許向華,踉蹌著衝過去直接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眼淚地哭訴:“他四叔,我知道錯了,我就是一時豬油蒙了心,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氣不過,你打我罵我都成啊。”現在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分家啊,分了家以後他們咋辦?許向國一定會打死她的。


    許向華氣笑了:“我想分個家還得過五關斬六將是不是,待會兒幾個大侄子是不是也要一個一個上來哭訴。大哥,你就這麽幹看著,指望著她連哭帶鬧讓我改變主意。你好歹也是個男人,別什麽事都躲在女人後麵。”


    許向國臉色瞬間黑如鍋底,又心驚於老四這態度,他這是打算撕破臉了,頓感棘手。


    聞聲出來的許老頭正好聽見這話,見許向華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撅老大麵子,氣了一個倒仰:“你個兔崽子,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他四叔,我真知道錯了,都是我的錯,你想怎麽打我都成,可你別再氣老爺子了,要是把老爺子氣壞了可就是不孝啊!”劉紅珍目光閃了閃:“這要是傳到你領導那,影響多不好。”


    許向華臉色驟沉,森森地盯著劉紅珍:“威脅我是吧,你去鬧啊,最好鬧得人盡皆知。我倒要看看,到時候是我先丟了工作,還是老大先丟了大隊長這個位置。今天我把話撩在這了,他娘的我就是不要這份工作,我也不繼續當這冤大頭。”


    他故意把事情往大裏鬧,還把老大家那點狗屁倒灶的事情攤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是在這裏防著,最丟人的那個可不是他,不定多少人同情他呢。


    “好你個劉紅珍!”氣得三屍暴跳七竊生煙的孫秀花掄起拐杖就打:“我先打死你,打死了你,我就去自首!”


    院子裏頓時一陣雞飛狗跳,劉紅珍慘叫連連,兔子似的躥進屋子裏,才避免了被打成豬頭的下場。


    孫秀花怒氣衝衝地對著房門呸了一聲:“王八羔子!”


    許清嘉咽了一口唾沫,老太太威武!


    六叔公看一眼兩手發抖的許老頭,再看一眼臉黑的像墨汁的許向國,涼絲絲道:“想在這兒吵,還是迴屋吵?”


    許向國當然不想在院子裏丟人現眼,就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已經察覺到村民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變了,甚至還有人對著他指指點點,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


    他不就是去開了個會,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一幹人又進了屋,村民繼續聚在老許家院子裏不肯走,農閑時節沒事幹,這麽大的熱鬧不看白不看。


    說來他們也好奇,這老許家最後能不能分家,又是個怎麽分法。


    不一會兒屋子裏就傳出爭吵聲,有人忍不住想靠近一點細聽。對上許清嘉清清亮亮的目光,對方幹咳一聲,默默把挪上前的腳又縮了迴來。


    大約十幾分鍾之後,堂屋的門開了。


    許清嘉看得出來許向華心情不錯,不由心喜,看來成了。


    “那咱們這就去村委把戶口辦了。”許向國麵色平靜。


    老四油鹽不進,半步都不肯退,他媽和老二老三都站在老四那邊,他能怎麽辦。就連輿論都偏向老四,若死活不鬆口,錢沒了不說,名聲就真的要臭不可聞了。他想去公社,阿文想上工農兵大學,風評都不能太差了。


    許向華掀了掀嘴角:“好啊!”要不是為了遷戶口,他也不會跟他們在這磨半天皮子。


    “你們家真要分了?”有人不敢置信的追問。


    許向國:“我負擔重,爸媽心疼我,兄弟可憐我,一直幫著我,我心裏都記著,一直也要孩子們記著,告訴他們大了一定要報恩。可紅珍實在……”許向國搖了搖頭:“我沒用管不住婆娘,沒臉再拖累兄弟了。”


    許向華瞥一眼滿臉沉痛的許向國,環視一圈,發現不少村民的目光溫和許多,嘴角微不可見的勾了勾。


    老大打小就會來事,就是心思沒用對地方,要不也不至於鬧到這般地步。


    結果呢,他想著家裏人,可家裏人就這麽作踐他女兒。別人碗裏就算不是幹的,好歹也能看見半碗米,他閨女碗裏的米能數的清。


    許向華就像是被人兜頭打了一巴掌,臉火辣辣的疼。


    “你怎麽迴來了?”粗枝大葉的許老頭沒發現許向華的異樣,隻是奇怪這大中午的就迴來了。


    “我明天要出差,提早迴來準備東西。”幸好迴來了,要不他還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兒女就是過得這種日子。他媽一躺下,秦慧如一走,他們就這麽刻薄人,許向華氣極反笑。


    許老頭終於發現兒子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頓時訕訕,老幺疼閨女,比兒子還疼,有心想說點什麽,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嘉嘉,幫爸爸進來收拾衣服。”許向華喊了一聲。


    正醞釀著情緒的許清嘉有點懵。


    劉紅珍也懵了,老四什麽意思,要吃獨食?


    許家全無措地看著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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