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小妹的哭鬧不休,杜若梨的內心是崩潰的。


    任誰在冷風中睡了一夜,早上起得比雞還早,睡眼惺忪時被這麽一鬧,都會崩潰的吧?


    都會崩潰到想原地爆炸的吧?


    冷風吹來,杜若梨看著天上橢圓形的月亮和幾顆閃爍的星子,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再吸幾口氣,才慢慢平靜下來。


    算了,計較什麽呢?


    孩子是無辜的,既不懂現在的處境,更不懂如何好好表達,她不能跟一個孩子計較。


    真正該計較的是穿越大神。可穿越大神不曉得身在何處,計較不著。


    那她崩潰給誰看?


    還不如體麵一些!克製住內心的魔鬼,好好做個人。


    杜若梨打起精神,給孩子抱到胸前,讓她感受自己的心跳和溫暖。


    腳下來迴走動著,在她耳邊溫柔的說:“不哭不哭哈,小愚兒最最最乖了,乖乖貼著姐姐,姐姐不會讓你凍到的,好不好?再過半個小時,姐姐帶著你亮個相之後,再送你迴空間,舒舒服服睡不覺好不好?”


    不知道是因為姐姐的懷抱溫暖,還是因為姐姐的心跳給人安全感,或者是因為溫柔的耳語安慰人,小愚兒頓時不哭了,小手緊緊抓住姐姐的衣領,用黑葡萄似的眼睛,衝著姐姐笑。


    杜若梨低頭看著笑容甜美幹淨的小小孩,內心的煩躁一掃而空。


    她又可以了。


    抱緊孩子,噠噠噠的跑到火堆跟前,抓起一個火燒開幹。


    哇哦,這才太香了。


    麵皮酥脆的口感,內裏油潤的燉肉,麵和油充分結合,又保留了各自的味道,簡直直擊人的靈魂。


    杜若梨一連幹了三個,感覺食物已經到嗓子眼兒了,才停下來,溜縫送進去一碗糖水。


    早餐熱量爆棚,她整個人都暖和起來,跟同樣進餐的三堂祖母和沈三枝,吳月娘商量:“往後咱把生活開好點唄?這種天氣裏,不吃好容易想不開。”


    那三人深以為然:“害,隻要有糧食,誰不想吃好的?想吃好的不分季節,無論天冷天熱都想。如果慢慢有了進項,自然不想再虧待這張嘴……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哪天走著走著累死了,或者半夜凍死了呢?甚至像章秀禾似的,不小心得罪了差役被打死了呢?還不如吃好一些,過一天算一天。”


    他們並不知道章秀禾挨打的真相,以為隻是一個意外,有深深的兔死狐悲之感,生怕自己哪天也撞到槍口上。


    杜若梨沉默著沒說話。


    另外的人也沉默下來。


    這一沉默,杜若梨聽見了許多咳嗽聲,多半是小孩和老人發出來的。


    小孩的哭聲也變多了,這邊剛停,那邊又起。哭聲裏摻雜了大人的喝罵聲,吵得人頭疼。


    果然凍感冒了一群人,包括杜若真三嬸家的孩子小石頭。


    若是普通感冒還好,要是流感……


    “鐺!鐺!鐺!”


    嘹亮的鑼聲響起,隊伍要開拔了。


    杜若梨停下思考,飛快將妹妹送迴空間,做好偽裝,背上二十斤的行李,跟眾人一起出發。


    今天要走的路格外變態,季同為了趕時間,讓流放隊伍踩著沒過小腿的溪水,朔溪而下。


    虧他想的出這個主意。


    十度不到的深秋天氣裏,腿在冰冷的水裏泡一天,還能不能要了?會凍死人的好不好?


    他坐在馬車上走大路,其他沒傷病的差役坐在馬背上,都知道避開涼水,犯人就不是人了?


    杜長貴和趙老太太分別代表兩個家族上前交涉,季同靠在車壁上,很好說話的樣子:


    “想不走水路,也不是不行。租馬車唄,出一百兩銀子,讓一輛馬車陪你們走一整日。中途給馬一些食水就行。”


    從前二輛馬車一天的租費是五十兩銀子,一輛為二十五兩銀子,還不用管飼料,現在成四倍多的漲。


    聽到這個數字,杜長貴倒抽了一口涼氣後,就沒有其他想法了。反正不管是二十五兩,還是一百兩,都跟杜家無關。杜家是窮光蛋,隻能靠兩條腿倒騰。


    趙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著季同。


    早在差役搶劫土匪窩失敗,並因為傷病損失一大筆錢財時,她就意料到他們會打趙家的主意。


    果然來了。


    隻是沒想到吃相這麽難看。


    趙家六百多人,沒有一個人適合走水路,至少要租十輛馬車,那就是一天一千兩銀子,十天一萬兩銀子,一百天十萬兩銀子。


    走到邊疆還需要五個月,一百五十天的時間。親人接濟趙家的十萬兩銀子,別說無法在邊疆立足,連走到邊疆的車馬費都不夠付。


    這不是逼他們去死嗎?


    趙老太太臉色一沉,雙手插在袖子裏說:“罷了,季首領這是逼趙家去死。季首領穿的是官服,代表的是官家的意思。官家有令,我們趙家死在這裏便是,也好早些跟那邊的親人團聚。”


    趙老太太語氣裏一片蕭瑟,像是真的心存死誌。


    杜長貴在旁邊緩緩的說:“杜家也是。早晚是一死,與其慢慢被折磨死了,不如自行了斷,死個痛快。隻是……趙老太太……您有快速死去的辦法嗎?我們想盡量舒服一些。”


    趙老太太慘淡的一笑:“有!過去幾個月的時間裏,趙家人淨研究這個了。倒也研究出不少東西。趙家上下,除了五歲以下的孩子,人人都懂。您看著就是。”


    趙老太太說完,不再管其他人,甩開腳步往迴走,迴走自己親人身邊。把親人聚集到一起說著什麽,親人們紛紛點頭,二話不說扔下行李,從身上翻出一個紙包來,要朝自己嘴裏和孩子嘴裏倒藥。


    他們麵色平靜的做著這一切。


    有決絕的意味,有悲壯的意味,還有解脫的意味。或許死亡對他們來說,是渴望已久的事情,之前不過是勉強活著。


    杜長貴看懵了。


    他本來以為趙老太太是威脅季同的,想逼著季同改走大路,或者降低馬車價錢。


    他在一邊幫腔,是為了跟她形成統一戰線,改走大路。


    誰想到她是真的想死。不僅自己死,還要帶著全族人一起死。


    他還不想死。更不希望,也沒有本事帶著全族人一起死。


    現在他該怎麽辦?


    是攔著還是不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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