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群山驛到龍泉驛,一直是連綿的秋雨。流放隊伍走得異常艱難,十天之後的九月初七上午,終於到達目的地。


    龍泉驛位於京郊,是進入京城的必經之地。驛站占地上百畝地,建著幾百間房。前院住著販夫商賈,後院住著達官顯貴。


    磚石砌成的一道高牆,將前院後院分割開來,階級壁壘分明。


    這裏人滿為患,牲口眾多,不可能有多餘的牲口棚給流放隊伍住。流放隊被分配到北邊的空地上。


    空地是專門是流放者用的。四麵臨山,外圍有專人把守。地麵上泥土顏色深黑,有不容忽視的血腥味道,不曉得死過多少人。


    許多被判流放的達官貴人,選擇死在這裏,是對前途的絕望,也是對故土家鄉最後的眷念。


    杜若梨等人無暇想太多,找到一個好位置比什麽都重要。


    天氣濕冷,人們更願意睡在中間,擠一擠更暖和。


    趁著都朝中間湧的機會,杜若梨眼疾手快搶到樹林邊一塊幹燥平整的地方,右邊緊挨著樹,左邊挨著大咧咧的杜若英,安全的很。


    將行禮卷放到地上,杜若梨看向旁邊的樹林。


    秋雨過後,正是蘑菇瘋長的時候,樹林裏沒有人來采摘,蘑菇滿地都是。尤其是陰濕的地方,一簇簇的十分擁擠。


    這個時代有吃蘑菇的習慣,但能辨認的品種不多。隻有最常見的香菇,平菇,牛肝菌,重陽菌等。羊肚菌和雞樅菌遇到的少,偶爾能吃上。


    族人們一擁而上,拚命朝籃子裏扒拉。


    杜若梨將熟睡的妹妹綁在身後,跟杜若英,杜若真和周大丫結伴上山,也扒拉了半籃子牛肝菌。


    山裏牛肝菌最多,一眼看過去幾乎全都是,幾分鍾就扒拉夠了。


    她蹲下來,悄悄給地上倒了一些糖水,灑一些餅幹屑,以引出螞蟻。


    確切的說,是引出白蟻。


    因為白蟻和雞樅菌共生,引出了白蟻,找到它們的巢穴,也就找到了雞樅菌。


    雞樅菌價值不菲,如果能找到,能賣不少銀子。


    糖水下地,嗅覺靈敏的螞蟻昆蟲迅速感知到,成群結隊朝這邊趕來。


    其中不乏白蟻。


    杜若梨招唿夥伴們:“你們跟著這些白螞蟻,一人跟一路,跟到它們的老巢,翻翻有沒有雞樅菌,有就采下來。”


    經曆茭白一事,夥伴們對她深信不疑,各自追著白蟻而去,不時發出一陣陣驚唿。


    杜若梨自己也翻到一處雞樅菌,才剛剛露出頭來,圓乎乎的小傘緊緊包著,正是最鮮嫩的時候。


    一個不留的全部摘下來,如法炮製又找到幾處雞樅菌,將籃子填滿。


    她的籃子最小,也是最先采滿,跟小夥伴們打聲招唿,提前送迴去。


    夥伴們頭都沒抬,胡亂應下來,繼續忙碌。


    杜若梨笑了笑,獨自迴去。


    空地上,蘑菇堆成了一個一個的小山。族人們一路上餓壞了,遇到食物恨不得全部攬下來,吃它個地老天荒。


    就連後來加入的二十個流放犯,也各自采摘了一些,在地上放著。


    迴去的路上,杜若梨撿了一捆幹柴。其實不是撿的,是從空間裏拿出來的。


    平時天氣好的時候,遇到幹柴她會撿起來放入空間,天陰潮濕再拿出來用。


    到達目的地,她將火生起來,燒一壺熱水,坐在火邊烤火。


    可惜不敢拿個烤架出來,烤肉吃,或者圍爐煮茶。


    溫度一降再降,降到五六度,平時活動還好,一停下來骨頭縫裏都透冷,隊伍早已離不開火堆。


    杜若梨穿著登山鞋,厚襪子,全棉的秋衣秋褲,抓絨衣褲,外麵再套上原身的外套,烤幾分鍾火暖和了,起身清洗牛肝菌,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丟一點鹽和沒有味道的玉米油,放到鍋子裏燉煮。等杜若真他們迴來,就可以直接喝了暖和暖和。


    正忙著呢。忽然,一隻剝好皮的野雞出現在麵前,用死不瞑目的眼睛盯著她看。杜若梨嚇得彈跳起來,捂著砰砰跳的心髒看向始作俑者。


    那人手裏提著兩隻血淋淋的兔子。也不知道多久沒收拾過自己,頭發半遮麵,胡子拉碴,看不出本來麵目。隻知道他很高,眼睛黑沉沉的,像一汪有旋渦的深潭,讓人不敢直視。


    這人不是怪人陸際洲又是誰?


    同行十多日,杜若梨盡量不朝他身邊湊。雖然他一路上不言不語不鬧事,看起來比另外十九個犯人都溫順好說話,但她就是覺得,這個人危險。


    覺得他心底暗藏著一處火山,隨時能爆發出來,將周圍燒得一幹二淨。


    此時被無端驚嚇,她忍不了了,跳起來大吼:“喂,你幹嘛?想嚇死人嗎?我哪裏開罪你了?”


    “我想借柴火一用。”陸際洲指著野雞說:“這是報酬!”


    我去,這是求人該有的姿態?


    杜若梨的火氣比剛才更甚,瞪著他罵:“你會打野雞了不起啊?你非等價交換了不起啊?悄無聲息朝前一站,丟個死物過來,是想嚇死人呢還是想嚇死人?”


    悄無聲息?


    難道剛才刻意加重的腳步聲和咳嗽聲沒聽見?


    好好的姑娘,竟然是個聾子!


    陸際洲向後退了一步,用比平時高一些的音量說:“對不起,我下次聲音再大一些!”


    被人當成聾子對待,杜若梨氣樂了。撿起地上的野雞,洗幹淨放在案板上,用砍刀劈裏啪啦的剁。剁得肉塊上下彈跳,砍刀幹出火星子。


    叫你嚇人,叫你陰陽怪氣的懟人,就要占你便宜,白白吃你一隻雞。


    陸際洲盡量離她遠點,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將瓷瓶裏的粉末均勻抹到兔子上,架在火堆上烤。


    隨著時間的過去,烤野兔發出一陣陣香氣。杜若梨鼻子抽了抽,好家夥,這人竟然有孜然和胡椒。


    要知道這個時代,香料是很貴很貴的,有的堪比黃金。他還是個有錢的主,就是不知道幹不幹淨了。


    烤兔子的香味實在霸道,一陣陣朝人鼻子裏鑽,抓心撓肺。杜若梨肚子裏不缺油水,還是被饞到了,口水不斷分泌。


    陸際洲撕下一個兔腿,似笑非笑的遞給她:“吃吧,等下火該熄了!”


    杜若梨恨不得一腳踹翻他,你才饞,你的口水才會將火澆滅!


    不吃白不吃,她搶過兔腿,狠狠一口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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