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停在洋子耳邊的花香。


    「拿去玩吧。」


    鴿子小姐在女孩發間簪了一捧早櫻。


    門邊的風鈴響了起來。


    洋子從迴憶中醒來,迴身望了過去。


    是陌生人。


    她抿了下嘴,柔軟的指腹無意識地撫上了泛暖的茶杯壁。


    女人的穿戴很有品位,容貌是辨不清年紀的秀麗,比起曾經的內向甚至自閉,閱歷為她增添了許多風韻,多的是人匍匐於她的不怒自威之下。但此刻女人眉間輕輕蹙著,倒像是有些心神不寧。


    身側的落地窗突然傳來兩聲響動。


    洋子眨了眨眼,轉頭看過去。


    這迴不是陌生人了。


    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的夏之竹就站在與她相隔一麵玻璃的街道上,非常溫柔地彎了彎眼睛。


    多神奇,竟然是永遠先嚇自己一跳這點和她最像。


    唇角彎得比自己來之前的想像更加自然,洋子抬手與他打招唿,目視他走到門邊,在風鈴聲中推開那扇快被望穿的大門,一步一步走過來,最後坐到自己的麵前。


    他竟然還給她帶了禮物。


    色彩繽紛的花束被交託到女人的懷中,洋子低下頭,忽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她愛好養花,從前帶著小阮塘四處漂泊的時候,也習慣在窗台的玻璃瓶中放幾枝路口花店折價售賣的花朵。


    那些花總有各種各樣的瑕疵,五顏六色地搭配在一起也未必和諧,但自小受過專業教育的名門大小姐總能將那些殘次品插出別樣的風致。一旁的小朋友有樣學樣,但或許是天賦不足,阮塘的插花作品總像是被上帝打翻了顏料桶……又被丟到垃圾桶裏的那一部分,就像此刻的這束花一樣,幾乎毫無美感,但卻生機十足。


    他好像變了很多,連名字都不一樣了,但好像也一點都沒變。


    眼眶忽然有些酸澀,洋子裝作低頭聞花香,盡量語調平穩地問道:「我們就坐在這裏,沒關係嗎?」


    雖然角落的雅間還算僻靜,拉上簾子後從外麵也看不到他們了,但夏之竹現在好像並不是可以自由出行在公共場合的人。


    想起來這裏之前席招告訴他的話,夏之竹搖了搖頭,輕聲迴答:「沒關係。」


    外麵的世界都在為了兩天前突然曝出的有史以來最大的選秀節目黑幕事件震盪不休,劇本貓膩、投票造假、內部欺淩、性暴力、洗錢……再扯遠一點,還有不知哪裏來的被屏蔽刪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匿名消息,暗示著也許那些人的手上甚至沾著人命。


    關鍵詞涉及到犯罪和懸疑,比夏之竹的都市情感亂倫故事要精彩得多,但因為夏之竹也參加過那檔節目,他原本以為會被不懷好意地再一次用無數博取眼球的標題將好不容易歸於寧靜的他重新拉入漩渦。


    但是沒有。


    這一次席招把他保護得很好。


    程式設計師們眼神空洞地一次又一次搶修著社交平台的伺服器,記者們端著長槍短炮奔波在高樓小巷,無數網友在當事人們最新的一條動態之下反覆地詢問乃至質問。


    但夏之竹隻是說了一句「沒關係」,不僅如此,他還當著洋子的麵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等等……」


    下意識察看四下是否有人關注他們的動作,在看清男孩容貌的一刻停了下來。


    在伸出手的一刻,洋子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似乎有些不妥,但還沒來得收迴,夏之竹已經垂首將臉頰貼上了女人柔軟的指尖。


    不過也就隻是輕輕地碰了一碰,像是小動物在示好,隻可憐巴巴地主動一下,隨後便是對那不知會不會得到的愛撫長達一個世紀的漫長等待。


    但一個世紀未免也太長啦。


    洋子抬手撫上了他的臉頰。


    「你到底在想什麽?」


    付鬱在鏡頭的那端又摔壞了一個杯子。


    就某準得不得了的星座公眾號在月初所言,本月對十二星座來說,註定繁忙而動盪。


    程式設計師、記者、網友、諸位當事人……而作為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之一,席招更是忙到了日夜奔波寐不合眼的程度。


    他沒有時間迴家看望父母,但資訊時代,遠距離也打不破親情的傳遞。當然,前提是付鬱終於通過娛樂社會各大版麵的近期新聞,後知後覺地知道了席招瞞著她做的一切。


    他竟然蠢到想要做一個英雄。


    女人精緻的妝容被歇斯底裏的情緒塗抹上了一層戾色。


    「你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地瞞著我做這種事!我難道會害你嗎?席招,我是你的母親!」


    控製他、鎖著他、監視他、命令他,砸碎他從國外運來討她歡心的藝術品。


    永遠也不相信他。


    但她是他的母親,原來她還知道這件事。


    「你不會害我,」席招抬頭看她,「但你也不會愛我。」


    視頻通話被對方結束。


    天氣預報說江城今日有雨。


    席招轉頭看向窗外燕城的萬裏晴空。


    這裏的窗戶比不得他從前的落地窗寬敞,但勝在幹淨明亮。


    筆記本電腦屏幕重歸係統自帶的純色桌麵,視頻裏的一地狼藉隻需一秒便可以在他的生活中消失得幹幹淨淨。


    也不知道藝術品的碎片和尋常玻璃的碎片會有什麽兩樣。


    席招走到窗邊,將指尖停在完整無辜的窗上,輕輕地扣了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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