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落水那件事,是他和韓驍第一次見麵。當時,韓驍救了他,卻因他長得好看誤以為他是女孩子,便說:「男女授受不親,若是將來你長大了,因今日之事閨譽受損,我會娶你!」


    這件事在一千年前,陳久傾本以為隻是他和韓驍之間的秘密。但陳朝滅後,不知周元昊發了什麽神經,又從哪兒聽說了此事,竟然將此事寫進了《周祖手劄》。若非這次拍攝《諸侯》,陳久傾在編劇那裏看過複印的抄本,他都不知道,周元昊還幹出了這麽臭不要臉的事——果然是皇家後宮無秘密嗎?還是說,周元昊一直在暗中私窺著他和韓驍,以至於連他和韓驍兒時的經歷都要挖掘出來,編排糟蹋!


    最讓陳久傾忍無可忍地是,周元昊在《周祖手劄》中將韓驍的名字全都換成了周、元、昊!


    一想到這個,陳久傾胸腔裏便怒火雄騰,難以抑製。


    而眼前這個幾乎和周元昊長得一摸一樣的人,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竟然問起了此事?!隨即,陳久傾想到這人是投資商,難道他問這個問題是想考我對人物背景研究的深淺?可他把問題的答案鎖定在《周祖手劄》這本編劇的參考書上,這用意本身就十分可疑!


    至此,陳久傾隻覺得,剛剛這人給他留下的正派印象,突然崩塌。他現在覺得眼前這人很可能就是周元昊,因為用言語套路這種把戲,本就是周元昊慣常會用的手段!


    陳久傾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一臉期待的男子,緩慢而不摻雜一絲感情地複述:「據《周祖手劄》上記載,末帝六歲落水,救他之人乃周氏,周氏誤帝為女子,言:若閨譽受損,願娶為妻。」


    韓驍:……


    時間在這一刻好似突然停止了。


    韓驍臉上的笑也好,眼中的期待也罷,胸腔裏翻騰的那些□□般的情緒全部頃刻定格!


    《周祖手劄》?


    他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一本史書?!


    ——也是,周朝的東西,他從來都不屑多看一眼,更不要提是周元昊寫的東西了!


    但韓驍並不死心,他又問:「那末帝十歲元宵節出宮,是為了見誰?見了麵都做了什麽?」


    陳久傾看著眼前的人,一時間,並不是很想說話了。


    第22章 赤金與淚痣(八)周祖手劄


    這一刻,陳久傾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眼前這男子,就是在故意引導他說出《周祖手劄》上那些他和韓驍的親密過往。可是,《周祖手劄》上的韓驍卻被周元昊無恥地替代並抹殺了。


    如今要陳久傾將《周祖手劄》上的那些事情說出來,主角從韓驍、陳久傾變成了周元昊、陳久傾,陳久傾會願意說才怪!


    再說,那些記憶,原本是陳久傾珍藏在心底的寶藏,是獨屬於他和韓驍的迴憶,是他們兩個人一路走來最珍貴的印記。


    現在他卻要在這個人的追問下,一次又一次地親口說出被扭曲的歷史——每說一次,陳久傾就感覺好像自己親手抹殺了一次韓驍的存在,那份痛,不是刻骨銘心的相愛過,是不會懂的!


    見陳久傾不肯迴答這個問題,隻眸光漸冷地望著自己,韓驍又換了另一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聽在陳久傾耳裏,隻是讓他又想起了《周祖手劄》——陳久傾心中的憤怒快要壓不住了!


    韓驍卻不肯放棄,又說:「末帝十八歲——」


    「夠了!」


    陳久傾突然喝止,這一聲令韓驍直接愣住。


    緊接著,他就見陳久傾站了起來,臉上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那種嘲諷。而後,他聽到陳久傾問他:「你,是周元昊吧?別想否認,一千年了,你依舊是這副死樣子!」


    『……一千年了……』如一道驚雷,從天而降,劈中韓驍,他也騰地站了起來!此刻,他根本顧不上什麽周元昊,他隻想立刻確認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陛下——


    他控製不住聲線的顫抖,問:「是,是您嗎?陛下?」


    陳久傾聽他這樣說,就斷定,眼前這人也有千年之前的記憶。而此刻,這個人在他眼裏,就是周元昊無疑了。


    陳久傾冷笑了一聲,說:「周元昊,朕不想再看你這般惺惺作態!你亡了朕的國,殺了朕的妻,還要在我們死後,寫一部手劄抹掉朕的愛妻,無論你是何居心,朕既然又活了過來,就絕不會原諒你!還有,朕的愛妻,隻有韓驍!你應該清楚,就算你這一世連他的名也霸占了去,在朕心裏,你依舊永遠無法取代他!」


    韓驍:……


    陛下的表白,猝不及防!


    陳久傾說完,一秒都不想再呆在這裏,他扭身就往門邊走。然而,他才走了兩步,一股大力突然從後方向他撲來。


    眨眼間,陳久傾的手臂被人拉住,人也在毫無防備之下被緊緊擁住,落入一個懷抱。


    ——他的後背撞到了身後人的胸膛。


    那人臉頰貼蹭著他的耳廓,聲音顫得異常厲害,他說:「我就是韓驍啊!陛下,我就是韓驍!!」


    好似擔心陳久傾不信,他還說:「出征那晚,你叫了我哥哥,還說——」


    「唰——!!!」


    韓驍吃驚地望著眼前的那隻瑩白如玉的手臂以及卡在自己頸側的修長手指。


    陳久傾慢慢轉過身。此刻他的臉上已霜氣凝聚,眼眶內好似有一片陰霾,眼神更是冷若寒鋒。他緩緩將手從韓驍的頸間收迴,盯著韓驍,唇角掛著一抹譏誚,警告道:「那手劄上,你若再說一個字,朕便讓你這輩子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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