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祝歸還活著,那麽這個端午節一定會熱鬧非凡,雖不及南方,卻也有北方獨特的慶祝方式。


    仲夏端午,蒼龍七宿飛升於正南中天,處於全年最“正中”之位,這一天也被稱為惡月惡日,總之是驅邪的。


    這一天大多數的權貴和平民都會前往崇嘉寺祈福辟邪,但這一次,山上萬籟俱靜。


    顧澤川走在前,望舒緊跟在他身後,上山的路,大段的時間裏竟然隻有他們二人。


    “先皇剛駕崩,且不說城裏不敢這樣放肆集會,端午本就是為了驅邪,如今先皇化龍庇佑,也不需要再單獨祭拜了。”寺裏的僧人將香拿給望舒兩人,一邊小聲說道。


    望舒點了點頭,先去給崇念的舍利子上了香供奉,又去給祝歸立在這裏的碑上了香。


    望舒做什麽,顧澤川就跟在她身後做什麽。


    “今年的紅綢都沒來得及斷開,勞煩郡主和顧公子親自動手了。”僧人將一長條紅綢放在望舒的手裏,臉上有些歉意。


    “是有什麽事嗎?”怎麽會來不及剪開整理好紅綢。


    “每日全寺的僧人都在為先皇頌文祈福,脫不開功夫。”


    望舒沒再說什麽,自己用刀截斷了紅綢,一根放在顧澤川的手裏,自己手裏留了兩根。


    兩人分別寫上了願望,一同跳到樹的最高處將其掛上。


    其中一張是祝霽棠的,很簡單的寫著些平安的字眼,是為了應付祝霽鳴。


    把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因此兩人默契的誰也沒有問對方寫了什麽。


    “迴去吧?”望舒的心情也在祭拜後有些沉重,令她沒了再逛一逛青山的興致。


    “家裏包了棗和豆沙的粽子,跟我去顧府用膳?”顧澤川詢問道。


    “好。”


    “皇上,這是新安郡主掛上的三個紅綢。”影密衛從暗處出來,將三個紅綢緞雙手奉上。


    祝霽鳴接過,逐一看去,其中一個是祝自己安康,字跡是望舒的。


    第二個上麵寫著“希望我向神請示的事情可以實現”。


    也是望舒的字跡。


    祝霽鳴反反複複讀了幾遍,也沒有找到什麽線索,倒像是個真誠的願望。


    所以她向神請示了什麽,祝霽鳴摩挲著紅綢緞。


    “皇上,可是有異樣?”影密衛見祝霽鳴一籌莫展的樣子,還以為真的發現了什麽端倪。


    “無事。”祝霽鳴按耐住心中的猜想,看了看第三張。


    “希望新安的願望都能實現。”這個是顧澤川寫的。


    “……”祝霽鳴將紅綢緞還給影密衛,“送迴去吧。”


    是他想多了嗎?祝霽鳴揉了揉眉心,繼續處理起了政務。


    “從崇嘉寺迴來你心情就不好,為什麽?”顧澤川將望舒額前的碎發向後別到耳後,輕聲問道。


    此時望舒正躺在竹椅上,在廊庭的陰涼處吹著過堂風。


    她轉頭看向顧澤川,搖了搖頭:“要不要搬個竹椅,和我並排躺在這裏?很涼快。”


    “好。”顧澤川說著就去屋子裏搬椅子。


    因為宋鶴辭。


    望舒其實自從那日後,很少會想起這個名字。


    但最近的夢裏,總是隱隱約約夢見前世的宋鶴辭。


    宋鶴辭鮮活的形象總是在她的腦海中重現。


    在望舒心裏,感情深厚和喜歡是兩個區別很大的詞。


    她喜歡宋鶴辭的長相,或者說,她後院的妾君,都是她喜歡的。


    但顧澤川和柴翊這種,被劃分在了感情深厚這個行列。


    但是當一個人的行為在另一個人心中有了可以歸結的“特色”,說明他已經被記住了。


    望舒可以張口就來顧澤川的各種小習慣,柴翊的她也可以說出一二,而這幾日頻繁夢見宋鶴辭,她也能將宋鶴辭的習慣說出一二了。


    為望氏守靈的某一天,宋鶴辭出現在望舒的家中。


    他沒有上前打擾,更沒有祭拜駙馬望氏,隻是站在不遠處的牆角處,莫名其妙的開始“監視”望舒。


    望舒隻把他當成是一隻矮小又瘦弱的老鼠,沒心思管家裏鬧了鼠災。


    他時不時就在同一個位置,靜靜的看著望舒,看她送走每日祭拜的賓客。


    直到有一日夜裏,宋鶴辭來得晚了,他這次帶了禮物來,是個精致包裝的食盒。


    他將食盒放在望舒的門前,又隱遁到了角落裏,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朝廷命官,望舒還以為他隻是個暗衛。


    “這是什麽?”望舒將食盒打開,裏麵的粥散發出陣陣清香,是那種不同於她之前喝過的每一種粥。


    那些粥要不然散發著油膩的肉味,要不然帶著糧食獨特的顆粒感,而麵前的這碗粥,是清香的,像是雨後的竹林散發的味道,還帶著不知名的清甜。


    她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飯了,眼前這碗粥似乎勾起了她進食的欲望。


    “清粥,聽說是最近新出的。”宋鶴辭的聲音從角落裏發出來。


    就是看不到宋鶴辭的身影,望舒也能想象到那麽小一隻,蹲坐在角落裏,用一雙含了水的眼睛看著她的樣子。


    “你叫什麽?”望舒的腦子裏在迴憶這位宋狀元的名字,卻迴憶不起來,平日裏都是叫他狀元或者大人,還沒什麽人喊他的名字。


    宋鶴辭很失落,原來他叫什麽,望舒都不知道。


    “宋鶴辭。”雖然失落,但他說這三個字,絕對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鶴辭去的鶴辭。”


    “你進來吧。”望舒提著食盒走在前麵,沒有關上這道門。


    宋鶴辭從黑暗中走出來,進了望舒的閨房。


    望舒不再理他,隻是打開了食盒,將裏麵的粥端了出來。


    就算聞著再稀奇,價格再高昂,工藝再繁雜,望舒依然沒有胃口,她隻舀了兩口就放下撇到了一旁。


    這是他辛辛苦苦從早排到晚都不曾離開,才買來的粥,望舒也隻是吃了兩口就放到了一旁,一種說不出口的委屈蔓延到他的胸口。


    他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有侍女進來,他習慣性的收拾了飯桌,像個下人。


    “別再來了。”望舒看著他收拾完,慢悠悠的吐出如此冰冷的語言來,“望府不歡迎你,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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