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跟在送葬隊伍的前麵,與祝霽鳶並排一起走。


    “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了。”祝霽鳶忽然側頭和望舒說道。


    “就算你真的想留下來,我也會讓資鵠洲打包把你帶走。”望舒的臉色平靜,“我一個人就夠了。”


    “你會一直留在北辭嗎?”祝霽鳶又問道。


    望舒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又咽了迴去,她嘴角勉強勾出個笑容。


    “在外太苦,可是迴了北辭,也一樣苦。”祝霽鳶見望舒不說話,替她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在外是身體上的苦,而北辭,把望舒傷得體無完膚,她的精神每一天都在承受著灼燒的痛苦。


    “我要在北辭,等一個人。”望舒最後說道。


    祝霽鳶也沒話說了,她又沉悶下來。


    哭喊聲與鑼鼓聲混合在一起,吵得望舒耳朵發疼。


    送葬的中間有好幾輛寬大的馬車,被注入水銀的太監宮女的屍體都在裏麵,妃嬪們則是在陵墓裏自縊。


    “霽鳶,我從未覺得殉葬如此殘忍過。”望舒的目光忽然掃到了送葬隊伍裏的義嘉,小聲對祝霽鳶說道。


    “因為他們是你相熟的人,所以你才會不忍心。”


    祝霽鳶說得對,如果這些殉葬的人與望舒不相識,她絕對不會產生憐憫之情。


    義嘉和采荷的地位特殊些,他們兩人是在祝歸的棺材旁,飲毒自殺。


    送葬的隊伍走了大半天的路程才到。


    由祝霽鳴按了一下機關,石門在眾人麵前緩緩升起。


    馬車先行,送葬的人都被扔到一個又一個坑裏,其次是載著祝歸的馬車,被運到了最裏麵的位置上。


    祝歸為自己修的陵寢需要往上走些台階,在空蕩蕩的皇陵中心,他的棺材像是被托舉到最中間最高的位置上。


    而圍繞一周的坑裏有殉葬的人,還有各種各樣雕刻出來的大型飾物,也有真的馬車、轎子一類的東西。


    在臨近主墓室的右側墓室,是一個單獨的墓室。


    望舒在裏麵雕刻的字上清晰的看到了祝好的棺材。


    那這些被注了水銀還保持著原貌的俊美男子,是她當年的麵首和妾君。


    他們形態各異,或坐或臥,穿著不同時節的衣服,栩栩如生。


    “出去吧,別把你關裏麵。”祝霽棠拉著望舒的手,將她從右墓室往迴拉,“新安,這個地方隱蔽,她可以在這裏安靜的睡上千年。”


    望舒隨意他拉著自己往迴走,她隻是在想,這些妾君裏,會不會有她的親生父親?


    她也像當年的祝長煙一樣,與自己的生父相見但不能相識。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望舒在主墓室裏還看到已經已經殉葬的義嘉和采荷,越往外走,是越來越多的各種金銀珠寶。


    多得眼花繚亂,望舒懷疑半個國庫都被搬到了地下來。


    這樣也有效防止盜墓賊進入主墓室,畢竟他們要的隻是這些財物。


    “好像個軍隊。”望舒指著那些戰車和穿著鎧甲的雕刻士兵、武器,“好厲害的樣子。”


    祝霽棠也沒比望舒多見識了多少,他也被這震撼的仗勢驚到了一瞬間:“我也想死在這麽牛的皇陵裏。”


    “誰不想呢。”望舒嘟囔了一句。


    不僅僅是祝歸,祝長煙的棺材也被運了進來,放到了左邊的墓室裏,在這裏,排列著太多棺材。


    全都是被祝歸殺死的兄弟姐妹們。


    祝歸像是炫耀戰利品一樣,把他們都放在了自己的左邊,而這些棺材,也都像是在守衛著祝歸,俯首稱臣。


    從主墓室經過彎彎繞繞的路,又行了很久才到墓室的正門。


    他們又在門外站了很久,裏麵才終於全部完事,祝霽鳴宣布所有人都可以往迴返了。


    坐馬車的坐馬車,步行的步行,騎馬的騎馬,各迴各家,各找各媽。


    這意味著,祝霽棠再次被軟禁了起來。


    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被放出來。


    迴宮已經是半夜時分,望舒坐在禦書房裏,臉上全然是疲倦。


    “郡主府還沒完善好,你先住在宮裏吧?”祝霽鳴開口詢問望舒。


    望舒靜靜的看著他,知道他最害怕的是自己提起祝霽棠的事:“不了吧,我有地方住。”


    她始終不能開口喊皇上,大抵還是別別扭扭的。


    “我的行李這兩日也該到了,勞煩皇上幫我全都送去顧府了。”


    住在任何地方,都沒有住在顧澤川家裏最安全。


    “你的封號前幾天剛複位,官職也還是……”祝霽鳴本來也沒打算苛刻這個從小被他帶大的妹妹,隻要她安安靜靜的,不搞什麽小動作。


    “隻要有郡主的那份俸祿,皇上,我不想再入朝為官了,您就放我自由吧。”望舒打斷了祝霽鳴的話。


    她說話時候的那份倦意藏都藏不住,眼睛裏寫滿了滄桑。


    論是誰看見,都以為她前幾年在朝為官受了難,所以才畏懼了,想要將自己蜷縮起來。


    是真的累,也是演戲,望舒心裏有自己的算計。


    “皇上這些日子操勞,我就不打擾了。”望舒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沒了很多妃嬪的後宮冷冷清清的,除了金榮蘭和矜貴妃,隻剩下了祝霽鳶的母妃還有零零落落幾個位分高的。


    她們過兩日也都迴自己的母家生活,祝霽鳶的母妃隨著她去江南封地。


    偌大的後宮,最後隻會剩下三位主子,宮女、太監的數量也銳減。


    “明日我帶著母妃就要離開了。”祝霽鳶正蹲在屋子裏幫母親收拾東西,眼睛的餘光看到望舒邁進來,小聲說道。


    “新安,這次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祝霽鳶抱住了望舒,兩人下一次再見麵,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日了。


    原來這就是長大的煩惱,他們小時候再親密,也終究要東奔西走,長年累月的分離。


    又或者說,他們小時候再親密,長大後也會因為不同的身份而離心。


    就是幾年前一群鮮衣怒發少年郎一同遊街,都再也不會有了。


    “你也是,在封地裏,要過得開心些,別想太多。”望舒迴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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