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身處一片黑暗中。


    這片黑暗中,除了她,還有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那人的腰背寬闊,隻一個背影就讓人心安。


    望舒努力的睜大雙眼,可她好困啊,劇烈的晃動腦袋也不能清醒。


    那人越行越遠。


    “別走!你別走!”望舒拚命地大喊著,可發不出一點聲音。


    “求求你,別走啊。”望舒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


    這地有一股吸力,讓她動彈不得,她急得眼淚流了出來。


    她撕心裂肺的喊著那人,她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眼前一片朦朧。


    是一片冰天雪地,混沌灰暗,狂風唿嘯,就算站起來,她也寸步難行。


    她雙臂抵擋在眼前,頂著寒風,一步又一步的艱難的往前走。


    她知道她遇到了推山雪,推山雪卷著狂風唿嘯而至,她寸步難行。


    她渾身上下隻有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衣服也在唿唿作響,阻擋著她前進。


    她赤著腳,腳踩在冰水裏,被凍得通紅,但她感受不到一絲的寒冷,她隻想追上那個離她越來越遠的人。


    “你迴來!”她大喊的聲音被風吞沒,風太大了,她被卷著退了兩步。


    她很快又頂住了身子,與風做抗爭。


    一片陰影將她遮蓋,她低著頭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純黑色的皂靴。


    望舒抬起頭來,望氏那張臉就在她麵前,笑臉盈盈的看著她。


    望舒撲進父親的懷抱,是那樣的溫暖。


    “新安。”父親溫柔的叫著她的名字,也同樣收緊了懷抱,把望舒整個人包裹在懷裏。


    “父親,你真的迴來了。”新安的聲音甕聲甕氣,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


    “新安,起死迴生是假的。”父親搖了搖頭,又帶著幾分不容置疑,“你得迴到自己的世界去。”


    “那裏沒有父親!”望舒大喊道,“我不要離開你。”


    望氏摸了摸望舒的腦袋,像小時候誇獎她,安慰她那樣:“新安一晃也是大人啦,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幼稚?”


    大概是感覺到了望氏要離開,她死命的抱著眼前的男人不撒手,也不說話。


    “野心從來都不是貶義詞,睚眥必報也不是,有些人想要弄死你,你就活著先一步弄死他,所以新安,你必須活著。”


    “父親呢?還不是仇未報就死了?”望舒歇斯底裏的喊著,“那你為什麽不報仇?你倒是從棺材裏爬出來啊!”


    “因為父親有新安啊,父親知道她會報仇的。”望氏嘴角勾起了笑容,他語氣溫和又堅定,滿滿的都是對望舒的信任。


    望舒陷入了一片沉思,最後她堅定的點了點頭:“好,既然是父親的願望,新安碧落黃泉,也一定手刃仇人。”


    望舒發誓,她主動放開了父親,放他離開。


    就這樣,望氏飄飄悠悠的,離望舒越來越遠,遠到隻能看到個小黑點。


    她目視著父親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流下兩行清淚。


    “子輿。”望舒的眼睛隻睜開了一條縫,她呢喃道,“是你嗎?”


    顧澤川聽到望舒說話,身子僵硬了一瞬間,偏過頭看著這個已經被凍得失去知覺的姑娘。


    她的臉被凍得通紅,身體冰涼,渾身還濕乎乎的。


    “別說了,保持體力。”顧澤川小聲提醒道。


    “子輿,他殺了我爹,還想殺我。”望舒想流淚卻流不出來了,她渾身無力的趴在顧澤川的背上,頭耷拉著,全靠顧澤川的力氣,才不至於掉下來。


    “我本來不想上山的,可我想給他一個機會,萬一,萬一他改變主意了呢?”


    “可他鐵了心就是要殺我。”


    “誰?”顧澤川問道。


    “他。”望舒想都不想的迴答,卻無論怎麽樣,也不肯說出那個名字。


    “別想了,睡一覺吧。”顧澤川再次讓她睡覺。


    “我能活著迴去嗎?”望舒不聽話。


    “我來了,你就能活著。”顧澤川霸道得好像在和閻王爺搶命。


    顧澤川也是不久前才與柴翊匯合的,柴翊還在遵守著規定等待望舒。


    “你是朝廷命官,我隻是一介黎民百姓,我去找她。”顧澤川知道柴翊的難處,隻這樣一句話,就說服了柴翊。


    那麽多的人無功而返,顧澤川始終沒有見到望舒。


    逢人就問:“有沒有一位大概比我矮一頭,很瘦的姑娘獨自上山,還沒迴來?”


    他從不同的人嘴裏聽到了關於望舒的不同位置。


    可以肯定的是,她一直向北,進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她走了很遠很遠的路。


    大多數人知難而退,保命而放棄尋找這起死迴生花,隻有一小部分的人還在努力著。


    天明天黑,顧澤川隻休息三個時辰,又踏上了尋找望舒的路。


    後來發生了一場雪崩,就在顧澤川到達推山雪處的幾個時辰前。


    在這裏,顧澤川見到了倒在地上凍得僵硬的屍體,一具又一具,可始終沒有見到望舒的身影。


    埋在一起的還有三男一女,那姑娘不是望舒的臉,顧澤川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


    被埋在雪裏的屍體也不計其數,他覺得走的每一步都是踩著死人在走。


    他帶的幹糧並不多,就扒開那些死人的幹糧,喝兩口死人喝過的酒暖身。


    他把沒有被打濕的狐裘裹在自己身上,一層又一層。


    他蒙住了整張臉,隻剩下一雙看清路的眼睛。


    踏破鐵鞋無覓處,望舒就那麽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她半個身子被埋在雪裏,紋絲不動。


    顧澤川扔下礙事的狐裘大衣,跑向望舒。


    深一腳淺一腳,他根本跑不快,也沒有往前猛力跑的力氣。


    把手放在望舒纖細的脖子上,感受到了她微弱的生命力。


    她還活著。


    顧澤川把望舒綁在自己身上,又用那些狐裘蓋住了兩人。


    望舒渾身都濕透了,她偶爾還會打個寒顫。


    她好乖的趴在自己的背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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