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越翻她一眼。


    躺迴椅背,繼續道:“他問我那孩子呢? 我說留在江陵補孝了,然後我問他,可否先不告訴林之?


    他詫異的看我一眼,我後來才知道這話簡直說到了他心坎裏。


    他問我為什麽,我編道想帶著他遊曆江湖增長見識,我也有個伴,若是告訴林之,他便會向當初與我搶十鳶般,把孩子搶迴去。


    當初我不喜這師弟,況佑年都看在眼裏,雖然我理由實在拙劣,但他竟沒有反駁的點了頭。


    隻道上京魚龍混雜,做欽天監的孩子,或許還沒有被我帶著安全,還讓我一定要好好護著你。


    你是十鳶的孩子,我當然會,他便沒再多言,孽化得差不多,便讓我走了。”


    崔林之以自己的視角接話道:“當下他願意依著你,是因為我正處於讓周洄重用信任的階段。


    如果我知道仇已報,孩子已被找迴,哪裏還會對周洄如此賣力?


    那本就不是我的抱負,我極有可能便帶著崔日隱居於世去了,屆時,他還要再尋一個心安的助手埋在欽天監,豈不是又得尋尋覓覓,教導多年。”


    周獻問道:“這最多,也隻會瞞到您坐上監正吧?而且這一過程之中,程姨已醒,總會有變故,在那半年之後?”


    蘇越道:“是,半年之後,我收到十鳶的消息,她的軀體又開始出現僵硬化。


    彼時,我依舊不確信林之是否借命,但我們本就關係淺薄,他遠在上京謀業,一年能聯係上一次都是有緣。


    我帶著崔崔,也確實有樂趣得多。


    十鳶對崔崔的不舍,我看在眼裏,我問她我尋了一處新陣地,要不再養養,如今以崔崔的本事,還遠不至於察覺你不對來。


    如江陵那個場景所見,她拒絕了, 半年又半年,之後呢?


    她知道我那時候還沒有用心教崔崔,因為真入了門,便再難瞞。”


    蘇越看著崔日道:“你娘說,希望我好好教你一身本事,能立身處世,哪怕無爹無娘,依舊能不畏任何。


    最好呢,是自在無謂些的性子,這樣便能如我們一般,活得輕鬆。”


    崔日的眼眶,再次泛紅含淚,“那、那為何又出現了變故呢?”


    蘇越歎了口氣,“變故在那衣冠塚。”


    “當時做的陣,匆忙且一般,如今連一個人都養不活,我便沒著急先去毀陣。


    她當時已經開始出現長時間的呆滯不動,躺在棺槨中,睜著眼,與葬一個活人無異。


    還是八十一道經,雖然她已經不再需要。


    我封了棺蓋,開始一鏟一鏟的往上埋土。


    那一夜月色透亮,周遭一切都瞧得清楚的很,也或許是我自己心中的毛病,總覺得那棺槨歪了些。


    很小很小的偏移,像紮在我心中的一根刺般,又鏟過三鏟,我還是丟了鏟跳了下去想給它歸正。


    也就是在這時,聽到了微弱的、敲擊木板的聲音。”


    藍空桑被她帶動的竟也有了些緊張感,道:“於是你又開棺了?”


    蘇越點頭:“開了,一開棺便見她怒瞪雙目,像是被我活埋快要氣死般的瞪我。”


    崔日:“然後呢?”


    蘇越笑道:“然後我說埋?她瞪我。我說起?她還是瞪我。我說你要鬧哪樣嘛?她就瞪出眼淚來……其實在她那個狀態下,不該還能有這樣的反應才是。


    既然有,不管她如何瞪,我總不能再埋了,於是將人帶到了新陣中。


    然後帶著你在那附近的村子遊蕩,方便看她狀態。”


    崔日道:“我記得那時候我是在村長家過的除夕,你走了得有三、四個月,又是做什麽去了?”


    周獻看崔日一眼,心道他這點心思,問得真是毫不隱藏。


    蘇越道:“迴上京了。”


    她並不在這件事上過多解釋,隻道:“我發現這似乎又不是一月兩月能好的樣子,迴來後便布陣設防,帶你走了。


    也是從那之後,才算認真教你,入門過後第一件事,便是讓你自算自己的生辰,可還有印象?”


    崔日連連點頭。當初問酒推論出來或許崔林之還要借他命時,他便想起了這事。


    他的生時,師傅給了一個大致,然後便讓他自己推。


    蘇越道:“懷疑十鳶被借命,也隻是一個懷疑,我對借命一術,實在生疏,也是在那之後才開始各處尋找它的術法為何。


    有所了解後,為能安心,你的生辰八字必要知道。


    而等你推出時,便又將林之這惡人身份做得更實了。”


    她笑道:“完全能與之相合啊。”


    周獻疑惑:“沒有想過親自去問崔叔嗎?或者況佑年。”


    蘇越道:“問過,旁敲側擊。那幾年我並沒有完全在二人麵前消失,我會入京,向況佑年交功課,他若是覺得我差,還會壓我十天半月的讓我勤學苦練。


    那也必然逃不開林之的問詢,問我可查到了梁家,如今他的地位,已經可以派兵直達目的的圍剿,就是不能大用兵力滿大周的調查。


    可那時候哪裏還有什麽梁家,早被端了。


    我隻說沒有,並不多解釋,反而是況佑年解釋的詳細。


    他猶如一個軍師,與林之分析周洄如今的朝堂危機四伏,如若因欽天監者私欲而被人詬病……烏七八糟一通,將林之勸得歇下勁去。


    林之隻能痛恨自己的無能,妻死兒失蹤七年之久,他一步沒能前去報此大仇。


    從況佑年宅中出來後,他追上我與我道謝,謝我多年奔波。


    我問他,在欽天監中可有增長所學?師傅不教導的所學。”


    崔林之在一旁笑得無奈,他那時候壓根沒聽出來蘇越的試探。


    周獻道:“所以雲夢澤的藏書,真是自欽天監運出去的?”


    崔林之:“是啊, 我答她欽天監藏書之多,我剛為監正不久,最核心的藏書還未閱完,但各類門派應有盡有。


    我秉承著博覽群書增長見聞也好,陸陸續續將欽天監藏書盡數複刻出去送給阿越,包括邪術。”


    蘇越笑道:“我收到那本拉朽術時,笑出了聲,以往打探的所有,都沒這書中道的清楚。


    於是我又問他,對借命一事如何看?”


    似迴憶兩人那些年的愚蠢行為,二人都是苦笑連連。


    崔林之道:“我們尊況佑年,敬況佑年,若是換做未入欽天監前,我定會一五一十的向況佑年道明,領罰。


    因我心術不正給師姐送去那麽些邪術禁書。


    但那時候我已經為官好些年,一路坐上了監正之位,心思自然不算純粹。


    且打我入宮開始,目的便是借力報仇。邪術,我自己也看。


    正是什麽?那時候我很模糊。


    在七八年愧疚、自責、憂心你生死、憂心你是否也被教得善惡不分之中,早已談不上一心向正。


    於是我答師姐,術之正邪,全看如何應用,如何定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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