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問酒隨著蘇越一同走到朝瑤麵前。


    朝瑤再猶豫不過一瞬,便朝她伸出了手,既是姐姐放心的,她大概自有法子讓這位獻王妃慎言。


    殷問酒撫上她的脈,幾息又幾息,哪怕強壓著驚訝的麵色,眉心不自覺地微微皺起亦未能瞞過去。


    她小聲與蘇越確認道:“至少二十年?”


    蘇越點頭。


    朝瑤也微有詫異。


    殷問酒再看向這位純貴妃時,竟也覺得她實在太過不易了些,也難怪要戴上自己的人皮麵具。


    時下冬季,厚實衣衫遮蓋下的骨相,想必應該更為消瘦。


    好半晌,殷問酒都沒出聲。


    她在脈象之中,病症問詢之中已在心中過了好些個法子。


    然後一一推翻。


    她突然想起當初提示趙後命不久矣想讓她鬆口時曾說的話,此刻甚至也想對朝瑤說上一遍。


    但對朝瑤,終究是不合適的。


    可這世間壓根不會有可活死人骨的神醫存在啊,人為一個活,又當真能做到忍受如此遭罪的活法嗎?


    “娘娘……想活嗎?”


    她終於還是問出了口,壓低了聲音的,隻有緊緊圍著的蘇越和朝瑤本人能聽的見。


    蘇越的麵色難看。


    朝瑤看向她,一時也沒迴答殷問酒的問題。


    殷問酒繼續道:“大多數人皆求向生,娘娘若是……想活,民女亦能理解,娘娘現下所用的以毒攻毒之法,已實非常人所能忍,若是有比這更痛苦的法子可一試,娘娘可願?”


    朝瑤的目光還是看向蘇越,依舊不答。


    蘇越問道:“什麽法子?”


    殷問酒:“用蠱。”


    蘇越眉頭鎖緊,蠱術她有了解,也懂得些蠱蟲知識,但遠遠沒有到千南惠或程十鳶那般精通。


    可殷問酒身上的蠱蟲也隻是她引了樓還明一魄時,機緣巧合下帶過去的 。


    她不確認道:“你有信心?你學會了蠱術?”


    殷問酒:“不算有,也沒特意學,隻是稍微對冥蠱有些把握。”


    畢竟她體內那隻,是蠱王。


    提起此事,殷問酒又想起問她一句,“這蠱養的,隻是巧合對吧?隻有我是它的主人,對吧?”


    不會哪天,突然被別人一個響指要了命去。


    蘇越扯了一抹淡笑,“是,你是主人。”


    朝瑤聽兩人聊的內容,打啞謎一樣,必然不是陌生人。


    她也就更放心了些。


    殷問酒又道:“我想的法子,與您二人說上一說,再看看要不要實踐一番。”


    朝瑤是毒入骨髓的難以救藥,想必每每難受時,皆是恨不能敲碎了骨頭的痛著。


    “蠱術上有一蠱蟲,名冥蠱,中蠱之人因蠱蟲於體內而受下蠱之人左右其性命,這便是其中利弊之處。


    利在於,我可驅動此蠱在你體內汲取,哪怕是毒,對它們來說並無所畏,或許便能化解些毒素對你的殘害。


    弊在於,因我是下蠱人,所以你的性命被我拿捏著。還有,那汲取的過程或許會令你及其痛苦。”


    朝瑤聽完隻問了一句:“你一直說或許。”


    殷問酒嘴角彎了彎,“民女從未實踐過,娘娘若是願意便是第一個試驗之人。”


    若是旁的大夫,誰敢對純貴妃說這話。


    朝瑤聽罷卻隻是一笑,再看麵前兩人,竟覺得她們這性子還有些相似之處。


    蘇越猶豫了片刻,問朝瑤:“想試?”


    朝瑤點頭。


    蘇越笑得苦澀,“很多時候,我也在懷疑自己做的對不對。”


    朝瑤:“對的,至少今日我還能坐在這裏,與人說笑,便是對的。”


    蘇越這才看向殷問酒道:“那便試試吧,你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好,是讓人送來,還是明日?”


    蠱蟲對於育蠱人來說必是隨身攜帶的,但殷問酒還是嫌棄的很,沒有帶著的習慣。


    蘇越:“讓人送來。”


    這差事交給了宋念慈的丫鬟子衿。


    子衿出宮往蘇宅而去, 入了宅子便直奔蘇央而去,“獻王妃在棲梧宮中,讓蘇姑娘帶上冥蠱隨奴婢進宮。”


    “帶冥蠱……進宮?”蘇央滿眼驚訝之後隨之便是恐慌,“殷姐姐出什麽事了?為何在宮裏會需要蠱蟲呀?”


    子衿哪裏聽得到一句,隻是按交代辦事罷了,她催促道:“蘇姑娘,您快著些罷,幾人在宮中看著相談甚歡,該是沒出事,但是獻王妃要的很急。”


    很急!能要冥蠱想必自然是急事。


    蘇央沒再耽擱,忙去房中匣子裏取了兩個小瓷瓶出來,又看向匣中還剩的一瓶,最終都給帶上了。


    多些總比不夠要來的好。


    馬車軲轆聲連轉不停。


    子衿看著蘇央手中捏地死死的瓶子,出聲道:“蘇姑娘,您放鬆些,確實不像出事了的模樣。”


    蘇央也垂頭看向自己手中的瓶子。


    子衿什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此刻腦子裏都想了些什麽。


    棲梧宮住的誰啊?住的是越姨。


    越姨是誰啊?是殷姐姐的師傅。


    殷姐姐的一身本事,身體內的蠱蟲,都是越姨教的,越姨種下的。


    現在殷姐姐要冥蠱,還能是對付誰?


    一會她要怎麽辦喲,站在誰一邊呢?


    還是站在中間拉架?


    馬車進宮門時,蘇央將小瓷瓶都藏進了衣袖之中。


    ……


    禦書房中。


    周帝正批閱著奏折,聽影衛敘述著。


    他眉頭逐漸蹙起,手下動作也是越來越慢,最終放下筆來。


    “讓獻王妃為純貴妃探了脈?”


    影衛:“是,而後禹王妃的婢女出宮去接了一名蘇鳶的女子。”


    周帝問:“蘇鳶?是誰?”


    影衛:“臣已探查過,這名蘇鳶的女子原是春榭潮,京中一青樓裏養大的孩子,本名紅鳶,後被獻王妃接到樓府住了一段時間。


    再後來她買了一處宅子按蘇姓,為蘇宅,她亦改名蘇鳶,從樓府搬了過去。


    前兩日,獻王妃在街道上公然認下這位蘇鳶為妹妹。”


    周帝重複道:“青樓、妹妹?還真是善心。接她進宮做什麽?”


    影衛:“臣不知,探尋病情時,幾人都是耳語。”


    周帝亦沒多在意,允許殷問酒來為純貴妃把脈,想必是韞純的主意,她還是不想她死。


    而眼下他更高興的一點在於殷問酒說的那句話。


    她也想要為周獻生個一兒半女的問詢孕事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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