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問酒與周獻視線對上。


    心中頓悟。


    幾乎可以肯定皇帝賜婚一事,暗示他們可以不論世俗先育子的終極目的,與崔林之一致。


    梁崔日這樣一個滿腔自負的精致之人,此刻失態到一張臉漲紅。


    他哭哭笑笑,青筋暴起,指骨生生捏到發白的顫抖。


    緩了好一會,無人開腔。


    蘇鳶看梁崔日這副模樣,亦陪著泣不成聲。


    好長時間屋內都隻得聽聞蘇鳶的抽咽聲,還有梁崔日混入其中的沉重唿吸。


    “繼續。”


    梁崔日開口後,這屋子裏沉寂的氣息好似才流動起來。


    周獻問道:“監正大人的名號,大周誰人不知?為何如今三十二還能好活?崔林之難不成還在等?等到孫輩。”


    殷問酒也好奇,


    “八字相合的往後幾代,都能合嗎?再者,你的生時是因他而亂,這樣的八字合起來,也能行嗎?”


    殷問酒在雲夢澤的業務,更多在算卦畫符、引血招魂,醫術尚且還不能做到心中有底,這些邪術更是不能。


    寫在書本子上的字,她原本當神話故事來看。


    如今照進現實,更加缺乏經驗。


    她也分明記得,後天拉朽術的書冊上沒有這一代一代的延續之法。


    “被借之人的後代,不保證都能合,隻是因生父或生母被借之後,借命之人命盤混合,生死兩不論的狀態下,至親後人可能會有更高的契合度。


    我被人為控製的生辰八字,我亦不知。但方才算來,能借。”


    梁崔日此時已整理好自己,隻是說話的聲音低啞。


    他迴答完殷問酒的問題後,又道:“所以我如今三十二還能好活,約是我娘的壽命可容他等待我或許會有的下一代。”


    “大周監正……”他又嗬笑一聲,“當真是明晃晃的靶子啊。”


    大周監正,靶子!


    “若此刻我們推論皆為真,那師傅為何不為你換姓改名,為何不製止你入欽天監?”


    梁崔日抬起頭來,眼尾依舊泛紅的看著殷問酒道:


    “他若是能靠控我生時來合其八字……師妹,這樣的人你以為他會算不到我在何方嗎?”


    殷問酒心中一震,確實是她疏忽。


    因為她一魂一魄,不知生辰八字,壓根不會有人能算得了她。


    而術學之人,隱蔽自己的命盤亦是要學的重中之重。


    她自然以為,以梁崔日的本事,隱蔽自己的命盤對他來說自是輕而易舉。


    崔林之能下這長久一局,聯合梁家,騙過程十鳶,騙過蘇越……那麽他的本事,自也不小!


    梁崔日站在頂尖處,崔林之位於陰暗角落觀之,等之。


    他不急,或者說一切皆在他的控製內。


    三十二年……


    屋內眾人被爐火烘著也炸出渾身寒意來,連藍刀客都難得蹙眉。


    再看梁崔日,似乎也順眼了幾分。


    “我要求見純貴妃,不管用什麽法子!我要同師傅確認,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她為什麽要瞞,為什麽要騙,為什麽要躲!”


    梁崔日此刻情緒又變得極其不穩,恨不得立馬便要入宮。


    周獻製止道:“不可衝動。你們三人先自我確認一件事,蘇越此人,她這些年所行之事,是否斷定為好人?”


    殷問酒:“是。”


    蘇鳶:“聽著是的。”


    梁崔日是與她相處最久的,他點了點頭,咬著牙道:“一定是!”


    似乎再也聽不得,也不敢想,如果師傅在這其中還不做好……這世間,他還能信誰?


    周獻道:“那便更不可魯莽,她所言所行,皆有她的道理,若是因你們打亂她的計劃……是何後果?


    崔林之是何人我們尚且不知?他本事之高,隱蔽三十二年未被尋到,或許蘇越正在接近真相中。”


    梁崔日在術學之外的腦子,自認不如周獻與殷問酒轉得快。


    他沉下肩來,等著周獻的後話。


    “而如今我與監正你的境況雷同,陛下要借我性命,亦有望等著我與問酒再生一皇孫。


    你們堅信蘇越此人為好的前提下,這事,便不會是她促成。


    一來,她的姐妹因此而死,她養大的你性命亦被人拿捏著。


    二來,她不會讓問酒與我生下一個讓陛下借命的孩子。


    那麽宮中能知道這種邪術的人,能做這一邪術的人,便還剩監正你和周時衍。


    可周時衍年僅十七,最初向陛下提出我命可借之人必然不會是他。


    而梁大人你那年十歲出頭,且還未入宮,自不會是你。


    所以這人,我原先懷疑過蘇越,若非要將她剔除,那便隻剩一人……”


    周獻停頓在此,怕除殷問酒外的人聽不懂,又解釋道:


    “真的純貴妃入宮卻有其人,而後蘇越替之。具體哪一年不知,但她在宮中往返來去,約莫不會因情,至少在我以為。那或許是因為尋到了些什麽……”


    殷問酒之後,卷柏亦恍然。


    梁崔日不可置信地盯著周獻,也猜到了他想說誰!


    周獻繼續說道:“論一個時間線,二十二年前母後懷我,彼時的監正便是前任監正,元靳。”


    “十二年前,他親自去江南尋你,更三顧茅廬。


    我記得前些日子在江陵時,問酒問過蘇越,做程十鳶帶你時,那桂樹種在哪裏?


    蘇越答沒種,她猜到你要入宮。


    可你這性子,哪裏會主動入宮?又哪裏會有做官的野心?哪裏會被官爵之位束縛?


    她不是猜你,她或許猜的是元靳。”


    周獻語調平緩,一字一句吐出來,竟無人來駁。


    梁崔日對自己的定位,自然再清楚不過,他確實不會,也確實沒有那份心。


    他入宮的初衷,在他心中是因要尋師傅罷了。


    二來,元靳這個掛名師傅多次許諾不會約束他,他也確實做到了。


    無人反駁,周獻便繼續說道:“按我們猜想,崔林之必然是本事非凡,在術學這快元靳亦能對上。


    你肯定你為監正的八年,欽天監藏書閣無閑人可進,雲夢澤中書暫且不論,但周時衍之所學,必然出自欽天監。


    八年之前,掌管欽天監藏書閣的監正亦是元靳。”


    梁崔日:“可元靳已死……”後話他無需再說,便自我駁迴了。


    崔林之亦死了呢,他若真死了又如何解釋他娘的僵化之快。


    元靳死或沒死,又怎能定論。


    見他不說了,周獻繼續道:“還有一點,我之前因衛家一案查過他,一無所獲是連屍首亦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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