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崔日聽聞至此,忍不住反駁道:“不會的,如此大動幹戈,你怎好做壞了想師傅。”


    說罷,又麵色更為難看了些。


    有人做局,同樣傾盡一切。


    梁崔日收好散在桌角那張符文的紙,道:


    “我明日便入宮。但是師妹,如果我娘是千南惠,那麽師傅,總是好的,你這話萬萬不可讓她聽見。”


    殷問酒乖巧點頭,“我亦不敢多想。”


    “那師兄,為何你娘會生怨,且僅有響鈴的一縷,你可知道?”


    梁崔日這才開口迴答她先前的疑問,“關卡並未想出太多……隻是,細細想來,似乎她來過。”


    “誰來過?你娘?”


    梁崔日點頭,“哪怕陣法出現問題,活死人亦還有一段時間的僵化期,不會立馬就死。僵化期時,人如年久失修的工具,動作起來頗為費力。”


    這個殷問酒知道,她是見識過蕭澈死前的。


    加上老郝的敘述,蕭澈是慢慢變得呆滯,行動破綻也愈發的多。


    梁崔日還在繼續:“所以她的陣地,不是出現問題那麽簡單。


    以你景象之中看到的,她當時已經開始有僵化表現,師傅說尋了新的陣地,便證明在徹底死去之前,還可以到新的陣地去養。”


    殷問酒連連點頭。


    “千南惠自宿州帶迴陰生子時,不是在這院子裏住過幾日嗎。”梁崔日說著便往院外望去,如今天氣已冷,院中景色也早已不同。


    但他還是記得給師傅取毛毯的那天。


    “她一直覺得冷,將毛毯直蓋到了下巴去。戴著千南惠的人皮,問我是否準備獨身到死……”


    也隻有那一晚,兩人算是聊的時間較長。


    餘下時間,她吃吃睡睡,大多時候都在房中。


    梁崔日繼續道:“現在細想起來,她應該是我娘,千南惠的人皮下,是真的程十鳶。


    她知道自己即將身死,這個進度,比正常脫離陣法要來得快。


    那時她說過一句:明日為師就讓你見程十鳶。那之後,再見便是屍體一具。”


    而那屍體麵上,確實是千南惠的人皮。


    這個結果並不出乎意料,程十鳶確實是新喪。


    “再有就是……”


    梁崔日斷了口氣,努力深吸一口後才接上似的繼續道:“能讓活死人快速僵化到不可救,有一個法子。”


    這一點殷問酒大概是看書疏忽,記憶不深並未想起來。


    梁崔日調節情緒的功夫,她接話問道:“什麽法子。”


    “崔家祖輩早已身死,崔宅僅於一個老管家,我娘她,還是崔氏夫人……”


    梁崔日才說至此,殷問酒便反應過來了。


    生時,她是明媒正娶的崔氏夫人,拜了天地,合了八字,冠夫家之姓!


    死後,便依舊是崔氏亡妻來立的牌位!


    生是崔家人,死是崔家鬼!


    哪怕是個活死人!


    梁崔日的聲音又幹又緊,他道:“崔林之,還活著。”


    這個消息,似乎也沒有出乎意料,但被如此緣由肯定結果,實在讓人難受。


    殷問酒問:“無解嗎?師傅她若知道……”


    梁崔日肯定道:“崔家無旁人,無解。但此密法,他一個生意人,為何會知曉我娘以活死人之軀活著?又為何知道這種以至親身份寫她八字做術的法子?”


    “他與梁家也脫不開幹係。”殷問酒迴了這麽一句後,便低垂著頭。


    盯著桌麵上浸成深色的一水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藍空桑靠著窗邊透氣,殷問酒也怕冷,這屋子炭火燒得太旺。


    她一字不漏的聽完,想起在況府時殷問酒讓那況老夫人寫的六份和離書。


    心想這婚確實不能隨意的結。


    後患無窮!


    “師妹?此事你如何想?與你可有關聯之處?”


    殷問酒抬了眼,道:“我本就想著,你娘她以活死人之軀活著必然不願,為何要離開你,是因你學術法,總會察覺。


    而為何要繼續的活,則是她參悟了其中蹊蹺。


    崔林之與你皆被梁家人所殺,蘇越在已知你死的前提下依舊要做她為活死人?


    沒有理由。所以你娘也發現不對,於是繼續入陣養活死人之身。她死,也想死個明白。


    與崔林之那些年的情誼,想來她如此灑脫一女子必然不傻,崔林之待她必然也是真情實意她才會至死未察覺……”


    再細思極恐一些的想……


    殷問酒問道:“她做程十鳶時,可常戴麵具?”


    梁崔日答道:“經常戴,也喜歡各種奇裝異服的裝扮。”


    天下之大,碰巧遇見的機率該多小?


    但她還是謹慎。


    這便是板上釘釘的肯定。


    躲崔林之的同時也要找崔林之。


    可崔林之還是先了她一步。


    “她死在帶迴陰生子之後,那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麽事?


    “為何她一直以千南惠的身份行動,還是被人尋到了?”


    “近三十年,加蘇越一起她們都沒有尋到崔林之任何消息。”


    “蘇越至多三年必會去一趟崔宅,不為祭拜,是為等待崔林之露出些痕跡來。”


    “天下之大,這人要躲在何處才能不被查到,不被算到?”


    “若是龜縮山林,又怎會發現程十鳶,再置她於死地。他必然還是活在人群之中的!”


    “千南惠是程十鳶;那帶你長大的十來年中,師傅或許有時候也是程十鳶;那在雲夢澤時呢?師傅會不會有時候也是程十鳶;還有師傅會不會也偶爾做千南惠呢?”


    “那救我的,為我做那些的,是程十鳶還是師傅?如果是程十鳶,她會是因為什麽?是師傅,她又有什麽原因?”


    殷問酒像是在自問一般,劈裏啪啦往外倒出一堆話。


    也不需要梁崔日迴答。


    “至於你說的關聯,便在於我如今已經分不出她們誰是誰了,又是誰在為我做這些。”


    梁崔日自然也是滿頭霧水。


    他道:“你自己想不起來任何嗎?”


    “想不起來,任何!”


    她說著又晃動腳踝,喊起衛清纓來,“衛清纓,清纓姑娘?衛小將軍?我們以往不是還曾有過對話嗎?你可曾在酒泉見過我?”


    梁崔日看著她的動作,忍不住疑惑,打斷道:“對話?她有意識?”


    “有。我曾差點嗚唿時,她清晰的在我耳邊喊我,催我,還說時間不多這種話。後來便再沒活躍。”


    梁崔日道:“沒活躍之後,你身體便越來越好了?”


    殷問酒:“也沒有,好長一段時間因為陣破,我日日夜裏幾乎都要被怨氣壓死。自衛家滿門的困陣法過渡而來後,便好了,但她依舊不再活躍。”


    梁崔日盯著她依舊沒穿上襪子的腳踝道:“拿給我看看。”


    殷問酒伸手解開時,梁崔日在懷裏掏出一塊帕子來,“放在上麵。”


    “……”


    他舉著那塊帕子,去了書房。


    殷問酒同藍空桑一同跟著。


    書桌上井然有序的擺放著朱書黃紙。


    梁崔日單手執筆畫符,嘴邊念念叨叨,將那手帕放在黃符之上。


    良久後道:“我確認了三遍,這鈴鐺不過是尋常辟邪的鈴鐺,裏頭無任何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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