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


    上京城宜人的夏季腳步徐徐奔向炎熱。


    殷問酒的第二批新衣裳送來時,宮裏傳來聖旨。


    咬文嚼字一卷軸,重點一句話:


    陛下賜婚,皇太孫周時衍與侯爵府嫡女樓蘭,良緣喜結。


    如周獻所料,趕在了月底前。


    肖氏差點沒樂的暈過去,一個勁的責怪樓雲川。


    猶如事後諸葛亮。


    當初她就說了太子妃中意樓蘭,還好沒聽樓雲川的嫁給那誰誰誰。


    樓雲川的臉色黑如炭,肖氏渾然不覺,笑的露出滿口牙。


    樓蘭含蓄些,但眼底那股傲氣也恨不得頂到天上去。


    皇太孫妃,太子妃,皇後……


    一步步,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她,是未來的皇後!


    這天下女子的,頂尖人物,她本就自命不凡!


    王弗雲首當其衝的在侯爵府受了氣,邁著腿就往蘇合院去。


    人還沒進院門,聲就傳來了。


    “小酒啊,哎喲,我氣死了,蘭兒要嫁給皇太孫,我這個做嬸嬸的難道會去說難聽話嗎?


    我好話一籮筐啊,那肖氏眼珠子都瞧不見了,抬著下巴一個勁兒的說我撿著一便宜閨女,撐死不過做個閑王妃!”


    還不是獻王妃,是閑王妃!


    王氏連連拍著胸脯,氣的氣都不順了。


    殷問酒笑著給她倒了杯茶,“莫生氣,生氣容易生病。”


    王氏拿水壓下氣惱,語氣平和了些道:“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酒兒你要是成婚,選自個喜歡的就好,咱們不求那高門。”


    樓蘭婚事背後的原因,兩位夫人都不清楚。


    王氏雖說去說了吉祥話,但打心底裏,還是不希望樓蘭嫁入高門。


    如她所說,那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說話間,藍空桑額前掛了一頭汗翻牆躍下。


    王氏嚇了一跳,藍空桑往這邊掃了一眼,自顧自迴房沐浴去了。


    “小酒,你這侍女……”


    話還說完,院牆下又躍下兩人。


    王前和卷柏。


    兩人衝殷問酒的方向道:“殷姑娘,藍刀客呢?”


    “房裏。”


    見兩人正準備去,她補充道:“沐浴。”


    把人定在了原處。


    隨即又翻了出去。


    王氏的目光跟著上竄下跳,“這倆人怎麽日日要粘著藍姑娘的?”


    殷問酒答道:“學藝。”


    王氏:“那藍姑娘選誰呢?”


    殷問酒:“選誰?應該選卷柏吧,他比王前厲害。”


    王氏:“厲害?哪、哪……”她沒哪出個後話來,又問:“藍姑娘多大年紀呢,若是成婚,你也得提前為她準備的。”


    殷問酒一頭霧水,她在說學武藝,王弗雲在說什麽?


    “那兩人不是喜歡她……不是那種喜歡她才跟著她。”


    王氏正朝著院門,抬眼見周獻走過來,“那獻王呢?他總是那種喜歡你吧?恨不得日日來找你。”


    殷問酒喝著涼茶,歪歪斜斜的靠在椅背上,又問了之前問過樓知也的問題,“怎麽叫喜歡呢?”


    “他來找我,就是喜歡我嗎?”


    周獻停在了院中,光明正大的偷聽。


    王氏答道:“聽說獻王不是還為你擋了一劍?若是不喜歡,怎會拿自己的安危來護你。”


    殷問酒笑了,“姑母的消息還挺靈通。”


    “那是,你每每出門我都憂心的很!”她繼續追問:“那酒兒你呢?可喜歡他?”


    蟬鳴。


    在這一刻都安靜下來,也許隻是因為周獻的注意力僅在殷問酒身上。


    她會怎麽迴答?


    無所謂嗎?


    還是答不喜歡?


    好像過去許久,又好像隻是下一瞬間。


    她說:“不知道。”


    哪怕是上次從應天府迴來,王氏問她這句話,她都會答不喜歡。


    嚴格來說,是沒有男女之情的喜歡。


    王氏笑了笑,旁人答不知道,或許是矯情做作。


    但殷問酒皺眉不展,是真的苦惱。


    “你對事物,很敏銳,但你對情感,很遲鈍。”


    王氏沉穩正經的一番言論,有點不像她本人。


    “就像那傻小子似的,卻根筋。”


    這樣說話,才是王氏嘛。


    殷問酒擺正自己,笑道:“他不僅卻根筋,他還不敏銳。”


    “是是是,小酒你比還明高了不止一節!”


    殷問酒笑著起身,“我要出門一趟。”


    “去哪?”


    問話的聲音來自身後,殷問酒一轉頭,就見周獻站在日光下。


    眉眼俊朗,一聲玄色衣裳,襯得五官冷冽奪目。


    “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才,去哪?我陪你一起。”


    “護城河。”


    這些日子,她往護城河跑了好幾趟。


    無所獲。


    路上。


    周獻問她:“不是說力所不能及嗎?”


    殷問酒:“是啊,看看風景罷了。”


    他也不戳破她,“自打出雲夢澤,這幾日該是最舒心的,就這麽過下去不好?”


    其實很好。


    殷問酒本就沒有什麽天下抱負,她活的隨性。


    “我體內還有蠱呢。”


    這事不提,其實她自己都快忘了。


    “前去雲夢澤的人大概七月末才能趕迴來。”


    周獻已經派人拿著她的書信去雲夢澤運書。


    他繼續道:“提起雲夢澤,你師傅還是沒一點消息嗎?”


    殷問酒搖頭。


    千南惠也沒有一點消息。


    兩人又走到了那荒宅小路,再往前走,路就封了。


    午後,怨氣最淡的時候,衛將軍府的天,還是明顯會更亮些。


    “講講。”


    她言簡至極。


    周獻也望著荒宅方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從何開始講講。


    “先講與你有過關聯的衛清纓吧,衛府被滿門抄斬時,我與周禹想辦法換了她一條生路。


    一代護國將軍,從入獄到定罪,少者兩三月,多則半年幾年的情況都有。


    衛府被收押後,我與周禹晝夜不歇的試圖尋找翻案破綻,為此也沒少得罪上麵那位。


    五哥這人直,多次頂撞,最終被他貶至邊漠。


    而我,因為一直是他‘最得寵’的兒子,所以格外開恩。


    五哥去邊漠後,我尋了機會見到老將軍,他已不知朝堂烽火,但卻直言勸我,無需多費力氣,衛府,必亡之。


    若是有可能,留清纓一條活路,讓衛家,有個燒紙人,或許,她也能等到還衛家清白那天。


    我找了替身,把清纓換出來讓她往邊漠去,去找五哥。


    哪怕隱姓埋名,女扮男裝,做一個小兵,在邊漠活下去,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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