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當天。


    毒是周獻自己服的。


    宮宴一切都按章程走著,年複一年的章程。


    周獻喝個不停,他的性子在眾皇子公主中最為跳脫。


    加之周帝的寵,大家也樂得同他胡鬧。


    宴席過半,禹王選王妃的事被順利提上了章程。


    此時周獻已表現出醉意。


    以往這時候的主人公都是周獻,今年排在他上頭的五哥迴來了,能幫他先擋上一會。


    張家的孫女,李家的嫡女,趙將軍的親妹……


    今年新增了哪些,哪些是以往想說給他做王妃的,周獻都分辨得出。


    對於各方的推薦,周禹一概應道:“兒臣的婚事,全憑父皇做主。”


    周帝一麵誇著周禹,一麵責怪周獻的挑三揀四,“那你呢,你是要娶那天上的仙女嗎!”


    “迴父皇,兒臣已經尋著那仙女了。”


    周帝不信,“你倒是報上名來,是哪家的姑娘?”


    周獻之前也沒少無中生有的搪塞過。


    “她不是什麽大家的姑娘,她就是……噗”


    他正說的憧憬,突然一口黑血噴了出來,人直接栽倒下去,磕在桌麵上。


    “獻兒!快傳太醫!”


    皇後嚇的麵色慘白,目光不自覺就看向了太子周昊。


    一陣兵荒馬亂後,周獻昏迷不醒。


    太醫院的禦醫輪番來開了解毒的藥方子。


    毒性頗為詭異,不善毒的太醫甚至連藥方都不敢開。


    最終有兩位擅毒的老禦醫開出的藥方相同,周帝和皇後這才敢給周獻用。


    脈象勉強穩定了下來。


    除夕宮宴也敢下毒!


    帝後二人麵色鐵青,下了旨,徹查到底。


    今日宴會上的所有人,碰過膳食酒水,甚至是器皿采購之人都一一盤查起來。


    眾皇子公主,嬪妃等首當其衝。


    “此事,皇後怎麽看?”


    都是自己的親兒子,皇後話說的委婉,“臣妾不知,隻不過這下毒之人為何會如此等不及的要在宮宴上動手?”


    周帝沉吟不語。


    “陛下是有懷疑的人?”


    周帝的目光落在皇後身上,“沒有結論前,朕懷疑任何人,包括皇後。”


    “陛下!”


    皇後跪了下來,“獻兒是臣妾十月懷胎,高齡走鬼門關生下的孩子,您怎能說出令臣妾如此寒心的話來呢。”


    她說著,眼淚已經撒了下來。


    “獻兒如此沒有功利心的一個孩子,究竟是誰這麽容不得他?皇後問心無愧嗎?”


    趙後低垂著頭,隻是重複著:獻兒是我親生的孩子啊……


    “禹兒迴京後,除了進宮,便是一個人關在禹王府,誰也不見,隻見獻兒。皇後覺得,他們可是有了旁的心?”


    “陛下!”趙後喊了一聲,不敢接話。


    周帝勢要把話擺在明麵上講,“如今能對這帝位有想法的,也就這三個兒子了。”


    他說這話時,幽幽的盯著趙後看了好半天。


    “一個閑散王爺,一個連上京城官員都認不全的邊漠將軍,皇後和太子,都這般容不得嗎!”


    “親生的?親生的孩子你夥同太子投毒五年之久!你就是這般區別對待親生的!”


    周帝大發雷霆,一個茶盅砸向地麵,陶瓷碎片濺起,在趙後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她不顧地麵上的碎渣,跪走上前抱住周帝的腿。


    “陛下,今日之事,確實不是昊兒所為,昊兒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獻兒的命啊!”


    周帝袖袍一揮,站起身,“皇後的話,皇後自己可信?這大周的太子還是他,你且讓他安心再等等,急難成事!”


    ……


    難怪他讓她離的近些,還支走了藍空桑!


    殷問酒還坐在地上,她把頭擱在床榻邊,聽周獻講起的過程中表情千變萬化。


    “你的毒,是你母親下的?”


    “嗯。”


    “你早就知道了?還次次都跑去中毒?”


    “嗯。”


    “這次自己服毒,就是為了栽贓太子?”


    “算是。”


    “他不是你親哥哥嗎?”


    周獻苦笑一聲,“我還是我母後親兒子呢?”


    殷問酒的情緒很複雜,她這麽近的看著周獻虛弱慘白的臉,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見她半晌不說話,周獻主動問:“在想什麽?”


    “在想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們認識不到三月,你不怕我去找太子?或許他比你的天子之氣更足。”


    兩人是耳語的距離,顯得親昵。


    周獻笑著道:“太子最大的孩子今年十六了。”


    “他也是可以做你爹的年紀,殷姑娘怕是真要睡在後爹和後娘中間。”


    殷問酒想想直搖頭。


    但這也不能成為周獻同她講這些的根本。


    “我說過,姑娘一身本事,對我有大用,誠心相交。這次在宮裏也多虧了姑娘的病符,讓兩位長輩能肆無忌憚的在我臥房談起心來。”


    周獻說著自己又嘲諷的笑了。


    “你呢?”


    “我如何?”


    “你想做皇帝嗎?”


    周獻遲疑了片刻,“生在帝王家,很多事都不能從心,我說不想,可我想活命,那就得想。”


    他從懷裏拿出一張紙來。


    “我裝了一天一夜,差點沒趕上姑娘的船,你就當真不等等我的。”


    那紙是殷問酒讓藍空桑送去的藥方子。


    殷問酒伸手去拿,周獻不讓。


    “等了一天啊!這藥方子沒用了。”


    “我知道,但這是姑娘的善心,”他側頭看向殷問酒,繼續道:“姑娘嘴硬心軟,大概也是已把我稍微看重了些,抵不過還明,抵得過知也了吧?”


    提起樓還明,殷問酒沒答他的話,反問道:“這些樓還明都不知情?”


    “不知情,我與他隻是做最平凡的摯友……”


    他頓了一下,“還有一事……”


    “何事?”


    “想必不出一日,上京城中便會傳出你我的事,也就是姑娘的清譽……”


    周獻在宮宴上說了一半的話,剩下的便是按他安排的,傳入坊間。


    獻王有一發小,樓家樓還明。


    樓還明旁親表妹前來上京投奔樓家。


    被獻王相中,更是隔三差五的往樓府跑。


    不少人還目睹了兩人在藥鋪做善事、逛街、一同下酒樓、乘一輛馬車、更是在大街上公然調情!


    眼下那表小姐遠去遊玩,獻王拖著病中的身子,追到了湖邊趕了小船去追心上人!


    如此佳話。


    也是隻有周獻這個閑散王爺能幹出來的事兒。


    殷問酒聽完很淡然,“沒所謂,我或許不會再迴上京,要麽換張臉也簡單。”


    “但你又是為何一定要去應天府?”


    “一為躲,二為躲。”


    一躲為躲那慢性毒,二躲為他刻意躲,意為宮宴都能下毒,他害怕的躲走了。


    這樣,陛下做某些決定時,才會多一份考量。


    “三為……和姑娘加深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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