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飄散,茶香四溢。


    殷問酒毫不客氣的端來品了一口,又放迴桌上,“衝淡些。”


    夜裏喝濃茶,也不怕失眠。


    周獻又加了熱水,再次開口道:“一人之見畢竟是片麵的,很局限,為何不願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呢?”


    殷問酒抬頭看他,“周獻,你這麽不希望我死嗎?”


    “自然,殷姑娘於我,有大用,恰巧我也能為姑娘所用,這種需求,很難得,很穩固。”


    周獻倒是說的直接,他又迴到春榭潮的問題上,“那個陳氏,是春榭潮的人?”


    “對。”


    “她是咒怨?”


    “應該。”


    “你在困擾什麽?”


    “困擾如果她是咒怨,為何半年了,老太太還沒死?”


    “如果是她,老太太沒理由不死對嗎?”


    “應該對。”


    “那你為何不跳出來設想,如果所有的證據都趨向於一人,但偏偏空出一個怎麽都無法圓上的疑點,我們便先關閉了它。”


    “關閉疑點?”


    “不是,關閉這個應該是的結論,如果不是她,會是誰?有誰成為咒怨,卻不希望老太太死?”


    殷問酒不說話了,一個人的思考確實是片麵的。


    她同樓家兩位大人全陷在了如果是陳氏,她有什麽理由半年了未害死樓老太太。


    他們都沒有再去設想,假設先關閉陳氏,目前已知的過往裏,還有誰會成為咒怨,卻不希望老太太死?


    周獻給了她新思路。


    但殷問酒一時半會還想不到。


    她又換了毛筆白紙,鬼畫符一樣的寫著字,指尖再次被染上墨。


    周獻一時難以辨認,去浸濕了帕子來給她擦手。


    再走到書桌旁時,白紙上寫了好幾個半年前。


    半年前生成的怨?


    半年前她在雲夢澤,一個半月前她自雲夢澤出發時,給老太太算了一卦,蹊蹺的死卦!


    假設那怨並不是半年前生的,老太太起初真的隻是病了。


    那有沒有可能是一個多月前才生?


    然後她趕到了,所以那怨還未能致老太太死?


    那一個多月前又能是誰!?


    殷問酒頭要裂了,她煩躁的把那白紙揉成一團往前扔去。


    紙張上的墨還未幹,染滿了手,帕子也不頂用了。


    殷問酒走到水盆邊淨手,動靜之大,水聲勝有聲。


    周獻整理著她畫的幾張符咒,寬慰道:“不是還有七日嗎?放鬆些,別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裏了。”


    是啊,還有七日。


    也隻有七日了。


    如果咒怨未解,老太太必死,她估計也得抓緊時間往雲夢澤趕。


    還是得告訴師傅,她埋在哪裏了。


    能多畫些符便多畫些吧,打包送給樓還明,她也算盡力了。


    周獻這邊剛勸完,殷問酒跟打了雞血似的,快步走到桌前又坐下了。


    “茶濃些!”


    她提筆開始畫符,與剛才畫的不一樣。


    周獻任勞任怨的在一旁衝茶,好奇問她,“這符咒是什麽作用的?難嗎?”


    “算平安符,邪祟勿近的,不算難,比給你的難些。”


    初學畫符時,殷問酒就很喜歡研究些小符小咒,逗人玩的,整人玩的。


    給周獻的便是其中一種,偷懶裝病的。


    平安符畫了一打,她喝了一杯濃茶後,又換了花樣。


    “這個呢?”


    “多子符,行房時貼於床角,增加命中機會。”


    周獻眉頭一皺,竟還有這種符?


    “這是準備送給誰?”


    殷問酒手中忙著,嘴裏也有問必答著,“送給樓還明,怎麽?你也要嗎?”


    為何要送樓還明這個?她一個姑娘家,想的倒是稀奇古怪……


    見周獻沒答,殷問酒又說道:“算了,你還是別要了,生在皇家挺難的。”


    她終於抬頭看了周獻一眼,很難言說似的。


    “而且吧,你這幅身子再不努力努力,怕是多少符也無用了。”


    這話確實讓周獻緊張了一下,


    “姑娘既然要留遺物,我這幅身子還請考慮在內,那藥十日之後可還要做什麽變更?”


    “要的,不過你這麽不定,我很難說十日之後要做什麽調整啊。”


    她托著下巴,很為難。


    “這樣吧,有時間我研究研究可能的走向,到時候如果我死了,你看情況來。”


    周獻接不上話。


    她把她要死了這件事,想的如此通透嗎?


    毫不在意,好像準備赴死多年的淡然。


    後頭一個時辰,她都在認真留著遺物。


    周獻沐浴完迴房時,殷問酒還在畫,桌上地上撒的到處都是。


    她大概畫了什麽厲害的東西,臉色變的差了些。


    “休息吧,別還沒到日子,先把自己逼死了。”


    周獻說的在理,殷問酒放下了筆去淨手。


    “這些你別動了,等明日空桑來分門別類,她認的快。”


    周獻點頭,自發的拖起了軟塌。


    他本想著今日不講謙讓,自己睡床的。


    見殷問酒這般努力的留遺物,反倒開不了口。


    “今日你睡床吧,這塌太委屈你了。”


    周獻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睡這軟塌估計連腿也伸展不開。


    殷問酒踢了鞋,一頭紮在塌上,“被子。”


    周獻從床上抱下一床厚被,蓋在她身上,她閉著眼,“你改明兒讓人在這房裏再搭一張床吧。”


    話音剛落,自己又否了,“算了,指不定還有幾天好活,將就著吧。”


    ……


    次日一早。


    樓家兩位大人一個夜裏也沒想出什麽蹊蹺來。


    一早便又結伴往寺廟趕去。


    如今他們能做的,隻能是在廟裏多求上一些時候。


    殷問酒睡醒時,周獻正坐於桌前整理著她的天書。


    她昨日說研究研究他病情可能的走向,沒想到竟然也寫了好幾頁紙。


    周獻辨認著自己抄出來一份。


    “殷姑娘前來看看,可有錯處。”


    殷問酒迷糊著眼,一頭秀發睡的淩亂。


    她沒朝書桌邊走,先去開了房門,沙啞著嗓子喊了一聲,“空桑。”


    藍空桑自牆院的另一端翻了過來。


    “幫我把符咒歸攏歸攏。”


    藍空桑走到書桌旁,沒先收拾符咒,她倒了杯溫水,“小姐每日醒來需要先喝一杯溫水。”


    周獻:“……”在交代我?


    很顯然是的。


    殷問酒接過藍空桑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


    她洗簌完時,藍空桑已經全部整理好。


    殷問酒把給周獻的病符推了出去,“這東西頂的時間短,消耗快,你且愛惜著用。”


    她又點了五張平安符給他,“送你。”


    最後左右看看,很是舍不得的從最少的符咒裏拿出一張來,“送你。”


    周獻問:“這是何用呢?”這符咒大概是難的,她的舍不得毫不掩飾。


    “續命的,人若是還有一口氣,便焚了兌水服下。”


    周獻大為震驚!


    這個殷姑娘,這身本事,死了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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