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周延深正跪在祠堂裏挨著訓,宮裏突然來了人,說是陛下宣他覲見,命他即刻前往。


    周衡皺著眉,問道:“混賬小子,陛下為什麽突然大半夜要見你?”


    周延深茫然的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啊,難道是感念我才學太好?讓我進宮陪他吟詩作對?”


    越想越有可能。


    他身上還沾著酒氣,便對公公道:“公公稍等片刻,我換身衣裳,即刻便跟你走。”


    *


    禦書房裏。


    周延深低著頭走進來,跪在地上,道:“臣參見陛下。”


    “抬頭。”上位者那不怒自威的聲音傳來。


    周延深抬起頭。


    這是周延深第一次直麵聖顏,他驚了一瞬,都說他有著一張風流倜儻的好相貌,一雙桃花眼醉人的很。


    可與眼前之人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了。


    陛下三分風流七分矜貴,瞧著年歲竟比他還小的樣子。


    褚奕起身,他微微歪了歪頭,問:“聽聞周卿是個風流之人。”


    周延深忙道:“沒有沒有,隻是平日裏與諸位小娘子們吟詩作畫罷了。”


    “周卿不必自謙,今日朕聽聞了一件趣事,不知周卿可否想聽聽?”


    周延深做出一副恭謙樣,說:“臣願聞其詳。”


    “九洲有位共主,他娶了位貌美賢良的皇後。”


    九洲共主,那不就是陛下嘛!皇後不就是孟家女嘛!陛下與他說這作甚?周延深一臉茫然。


    “某日皇後出行,遭一浪蕩子調笑,你說朕該拿這浪蕩子怎麽辦?”


    周延深聞言,沉思一番,覺得陛下是在考他,他便道:“依臣之見,照大雍律法,當拔其舌。”


    褚奕又問:“若那浪蕩子有功名在身呢?”


    周延深道:“褫奪其功名,二十年內不予其參加科考。”


    褚奕唇角勾起,說道:“很好,看來周卿心裏還是很有數的,來人!”


    侍衛走了進來。


    周延深瞧著為首的侍衛,覺得他眼熟的很,這定睛一看,不正是先前春宴樓外與他對峙的那侍衛!


    周延深當即冷汗便流了下來。


    “周延深當街無狀,調戲良家女,褫奪其功名,拔其舌,二十年內,不予參加科考!”


    周延深臉色大變,他終於想起,先前春宴樓外,他似乎問過一句哪裏來的小娘子。


    而那時候,孟子楓說的什麽?說的什麽來著?


    說的天家二字!


    什麽外室,那是天家的人!還是當朝皇後!


    周延深忙磕了個響頭,說道:“是臣酒醉後一時無狀,望陛下能再給臣一次機會!”


    褚奕隨手翻開了一道折子,批閱著,他說:“即便那不是朕的皇後,你一時無狀,便可隨意調戲良家女子,壞人清白了?你當真枉為讀書人,功名在身卻胡作非為,叫朕好生失望!”


    朝中本就缺人,褚奕本覺得這周家子堪當大任,且周閣老在朝中從不站隊結黨營私,是臣子眼中的硬釘子。


    卻沒想到生出的兒子如此荒唐!


    “臣錯了,臣錯了!”


    “拖出去!”褚奕厲喝道。


    “慢!陛下!”


    李常福忽然捧著一食盒走了進來。


    褚奕皺著眉,問:“何事?李常福你是不懂規矩了嗎?”


    李常福冷汗津津,說道:“不是奴才不懂規矩,是皇後娘娘派人進宮,給陛下您送了東西還遞了話。”


    “什麽?”褚奕一喜,連忙上前,問:“棠兒給朕送了什麽來?”


    “娘娘說孟老將軍烤的羊肉外焦裏嫩,香味撲鼻,特地送了一盤進宮來。”


    李常福打開食盒。


    褚奕臉上的陰翳散了,他笑著說道:“她還念著朕,她還念著朕……”


    李常福又道:“娘娘還說,陛下白日裏公務繁忙,應早些休息,莫要因為公務傷了龍體,如今天色太晚,娘娘聽說了陛下宣新科狀元進宮的事,說即便陛下惜才,也不該大晚上宣人進宮,還請陛下趕緊將周小公子放迴去。”


    褚奕心裏一暖,他盯著那盤羊肉,暖流從心上淌過,道:“她果然還是關心朕的。”


    他問李常福:“李常福,你說棠兒是不是想朕了?她從未離開過朕的身邊,如今頭一迴出宮,定是想朕了,否則怎會讓人帶這些話過來?”


    話裏話外都在擔憂他的身子。


    李常福忙道:“可不是?皇後娘娘最是關心您了,您先前每日裏熬夜,娘娘看見了也是心疼的,今晚陛下就早些休息吧,折子是批不完的,明日再批也是一樣的。”


    褚奕卻道:“今日孟府烤了羊肉,這送來的羊肉都涼了,哪有現烤的好吃?”


    “陛下的意思是?”


    “去孟府看看,朕也想她了。”


    才大半日未見,褚奕心裏便空蕩蕩的,感覺做什麽都不得勁,這才將周延深叫進宮折騰,出出氣。


    “那周公子呢?”李常福小心翼翼的問。


    褚奕瞥了周延深一眼,淡淡開口:“既皇後開了口,便讓他迴去吧,下不為例。”


    褚奕不是不知道皇後的心思,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溫良,見不得有人遭罪,也見不得血。


    周延深長長鬆了口氣,說道:“謝陛下!臣日後定不會再犯。”


    褚奕拂袖,道:“走,去孟府。”


    孟府。


    周閣老大晚上負荊請罪,跪在孟府門口,求孟老將軍和孟棠救那孽子一命。


    周閣老是貨真價實的忠良賢臣,朝中棟梁。


    孟棠也不好叫閣老總是這般跪著,閣老說:“那孽子是老朽老來得子,平日裏被他那娘縱著,養成了這胡作非為的性子,但他人真的不壞,當初京外建難民營時,那孽子親自下場,一磚一瓦給那些難民搭建了屋棚,我家那孽子他是個能幹實事的,隻是口無遮攔了些,他罪不至死啊娘娘!”


    孟棠便修書一封,差人送進了宮。


    孟老將軍道:“周閣老想來還未來得及用晚膳吧?今夜孟府烤了羊肉,要不要一起來用用?”


    周閣老猶豫一番,心中擔心那孽子,留在孟家也能及時得知消息,便應了。


    褚奕來時,遭到了孟府門房的阻攔。


    “不好意思,近日孟家閉門謝客。”


    褚奕解下披風,露出了玄黑龍紋的錦袍,門房看直了眼,下一瞬,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說:“草民見過皇上!”


    “不必通稟,朕進去瞧瞧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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