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洛不想理他,隻問道:“雲知禾呢?”


    陸沉沒有迴答,隻敲了敲身前的石桌:“先吃飯好不好?”


    好不好?


    這踏馬算什麽問題?這個時候,誰能吃的下飯?


    宋錦洛看著石桌上擺放著的飯菜,因為天氣涼,每一個菜的下麵都用一個小火爐聞著,真是……想的周到的。


    可此時此刻,這樣的周到卻讓她想殺人,她繃著唇線,冒著雨大步走近亭子,逼近陸沉:“你把她藏哪去了?陸沉,你還是不是人是雲知禾將羨玉害成這樣的,你還想包庇她?”


    相較於她全身的怒火,陸沉卻顯得平靜的多,他解釋道:“我沒有包庇她,你要殺她,隨時都可以,隻是洛洛……你已經一整日沒吃過東西了,我擔心你會……”


    “不必!!”宋錦洛突然高聲打斷他:“我再問你一次,雲知禾在哪裏?”


    細雨揮灑,被一陣秋風卷進了涼亭內,陸沉突然將她攬在懷裏,抬手將她圈住,宋錦洛沒有防備,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氣又怒一掌劈向他的胸口,然後後退幾步:“我之前就和你說過,別碰我,你想死嗎?”


    陸沉被打的猝不及防,冰冰涼涼的雨水將他肩膀一側和臉上淋的透濕,聞言淡淡一笑:“若是能死在洛洛手裏,倒也算的上圓滿了。”


    宋錦洛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他許久:“你不要同我說這些,我隻問你,你真的要包庇那個想害死你侄女的兇手?”


    “我從未想過包庇她,洛洛,你這樣汙蔑我,到底是因為什麽?”陸沉道。


    宋錦洛冷笑一聲:“除了你,還有誰會救雲知禾……明明就是……”


    可話說一半,卻被硬生生止住,她忽然發現,會救雲知禾的,也許還有另一個人。


    陸沉抬眼睨著她,輕聲一笑:“明明就是什麽,說下去。”


    眉眼輕皺,宋錦洛正要說點什麽,不知何時迴來的風聲突然出現,小聲道:“王妃娘娘,是大焱的皇帝派人將雲知禾帶走的。”


    她以為是桑丞,卻完全沒想過這件事情連大焱的皇帝都會摻和進來。


    據說大焱的皇帝不問政事已久,基本都是太子桑丞理政,這個時候皇帝帶走雲知禾是想幹什麽?


    陸沉伸出手,想將她拽過來,畢竟她剛才退的太過,此刻有一半的身子都在雨裏,半邊身子都被淋濕了。


    可指間才觸碰,卻被宋錦洛一把甩開,袖口的箭矢破孔而出,擦過他的脖頸,留下一道血痕,然後紮進不遠處的石牆上,發出叮的一聲,力道之大,那銀箭在釘上牆後在雨中不停顫動。


    宋錦洛向後兩步,靠在亭子一角的柱子上,憤怒的眸子定定的看著他:“別碰我!”


    有些自嘲的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心,陸沉抬手緩緩在脖頸上拂過,看著指間沾染的血跡,他眯著眼輕笑:“洛洛,你應該再準一點,也許按照你的力度,能切斷我的脖子。”


    “的確,下次我不會手下留情!”宋錦洛雙手緊握垂在身側,縱然穿著一身廉價的青灰色粗布,可依然難掩她絕色的容光。


    她語氣冰冷,渾身帶著肅殺之氣,顯然是將對雲知禾的憤怒都傾瀉到了他的身上:“攝政王若是不信,大可一試。”


    對麵的人,唇角微勾,眸中並無太多情緒。


    陸沉就那樣靜靜的打量著她,見她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滿是憤怒,周身縈繞的是壓抑不住的殺氣。


    他挑了挑眉,漫不經心的搓了搓指間上的血跡:“還什麽都不知道就這麽恨我?”


    下一刻,他袖腕翻轉,銀絲環在內息的催動下凜冽出擊。


    誰都沒想過他會動手,連一旁的風聲都沒看明白。


    即便宋錦洛速度也很快,可到底也沒反應過來,隻眼睜睜的看著那熟悉的銀箭擦著她的肩膀飛過。


    銳利的銀箭割斷她肩膀上的黑發,她耳旁掠過一道急利的風聲……


    緊接著,她的身後傳來一陣痛苦的悶哼聲,然後便是重物墜落的聲音。


    銀絲環依舊是擦著她的耳畔收迴,餘光中,她瞥到泛著寒光的尖頭上綴著濃稠的紅色血液。


    她幾乎是和風聲同時迴頭,便見到一個人影倒在院子內,已經沒了氣息。


    風聲趕緊冒雨過去,查看一番最終朝著亭子內的二人搖了搖頭,看不出任何身份。


    陸沉動手自然幹脆利落,雖然是動手殺死暗中跟蹤的人,但這其中到底有沒有刻意報複的心思,誰也說不準。


    宋錦洛愣在原地,隻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太過離奇,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但是讓她感到害怕的並非是陸沉動手,而是……


    她剛才的驚愕讓她意識到,她竟然在心裏從未對陸沉防備,她覺得,陸沉不會對她動手。


    這樣的想法,實在過於荒誕。


    “嚇到了?”陸沉看著她麵色泛白,狹長的鳳眸中竟然勾起一絲惡劣的笑意:“別怕,我不傷你。”


    這是實話,他的確不會對她動手,即便她真的要殺他。


    他隻怕會乖乖遞上利刃,然後昂著脖子等她動手。


    秋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仿佛想將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徹底淹沒,水榭閣的院子內,此刻安靜的十分詭異,隻有細細密密的雨聲,被秋風裹挾……


    宋錦洛愣了片刻,低頭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斷發,臉上神色幾番變化,最終都化作一絲清淺的冷嗤。


    她忽然就朝著石桌走了過去,然後又親自斟了一盅熱茶,遞給陸沉:“既如此,倒是多謝攝政王了。”


    可待陸沉伸出手準備去接的時候,她卻手腕翻轉,一碗茶水撲頭蓋臉的朝著陸沉潑了過去。


    下一刻,上好玉瓷茶盅摔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陸沉怔愣片刻,竟也未發怒,甚至都沒擦掉臉上的水漬,就任由水漬糊了滿臉,顯得滑稽又狼狽。


    他隔著眼睫上的水滴,問道:“消氣了嗎?”


    這一通變化,驚的站在不遠處的風聲差點合不攏下巴,甚至都不記得應該迴到屋簷下去避雨,就那麽傻傻的站在屍體旁邊,忘了自己應該幹嘛。


    宋錦洛冷笑不語,冷風細雨從四麵八方灌進亭內,寒意滲透筋骨。


    她站了許久,突然就覺得累了,在這浪費什麽時間?


    如果陸沉真的在乎羨玉的死活,羨玉怎麽著都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大焱的皇帝又如何,作為北齊的攝政王,他要為自己的侄女報仇,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可能想讓。


    說到底,陸沉會輕易的將雲知禾交出去,不過就是還做著雲知禾能複活他那個白月光帝姬的美夢。


    半晌得不到迴答,且麵帶譏誚,陸沉大抵也知道她又想岔了。


    轉身倒了一杯熱茶,推到桌子的另一邊,見她還是不動,又歎了一口氣,道:“你放心,雲知禾活不了多久。”


    “陸沉,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雲知禾必須得死在我手裏!”


    她定定的看著陸沉,眼底冰涼:“羨玉,也就是你的侄女,現在被雲知禾害的生死未卜,即便是我……目前也無法將她救醒,所以我一定會替她報仇,我不要求你心疼她,但是請你不要從中作梗,不要再因為你心裏那點見不得人的欲望再去救雲知禾。”


    宋錦洛說完,便決然的轉身離去。


    根本不等陸沉說話。


    亭子中壓抑的氣氛讓她幾乎有些窒息,想到之前兩人之間的種種,一個是別有用心的刻意接近,另一個則是帶著目的想要對方的命,她離開的速度飛快,很快便和細雨融合,隻餘一點青灰色的背影逐漸遠去。


    風聲有些擔心,他搞不清楚兩人之間到底怎麽會變成這樣的,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他抬眸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著已經快連背影都消失的王妃,一時間猶豫不決:“主子,王妃她……”


    陸沉將目光收了迴來:“她不會做傻事的。”


    這句話,像是在迴答風聲,又像是對自己說的,可過了半晌,他又道:“你跟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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