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麵上古井不波,但想來那段日子,想到師母的遭遇,幾乎咬碎了牙齒。


    隻是江連星沒想到她們二人故意繞路,隱匿行蹤,西狄人還能追上來。


    江連星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道:“能將您昨天穿的衣裙給我嗎?”


    羨澤愣了一下,還是立刻翻開行囊把裙子給他。江連星瞥見一眼她行囊包裹裏的貼身小衣,猶豫片刻,咬著嘴唇道:“……師母,恕徒兒冒犯,您能把貼身衣物也給我嗎?”


    羨澤:“?!”


    但她看了一眼淫修的屍體,大概懂了,非常豪爽的將肚兜和貼身薄衫卷起來扔給他。江連星都不敢用手去抓,僵硬的拿胳膊捧住了,幾乎要同手同腳,僵硬道:“隻是、隻是拿這衣服做幌子。”


    羨澤非常利落的起來收拾東西:“我懂。”


    江連星重新打開淫修的納囊,就像燙手似的,用手指捏著其中幾個物件拿出來,扔在床上。羨澤好奇的拿起來,笑道:“還有人做這種法器啊?形狀倒也擬真講究。”


    江連星大驚失色:“師母、那、那是——還是不要拿在手上玩吧!”


    羨澤不覺得這有什麽,但看到眼前的少年人如此局促的模樣,她才想起來自己扮演的是為人師表的溫柔師母,清了清嗓子放迴了床上。


    江連星確實是半開竅的年紀,她還是要收斂收斂。


    羨澤也將房間弄得更亂,她用劍割斷了床帳,床鋪上更做出打鬥的痕跡。自己的行囊也像是完全沒來得及收拾似的攤在桌子上。


    江連星道:“咱們住的是鬱江城最魚龍混雜的散修客棧,他們不可能不查這裏。但隻要察覺到有人將您擄走,他們一定會追擊,這裏反而會變成最安全的地方。師母,您就披著蟄隱衣等在樓上或者其他房間就好,等他們離開,我會想辦法跟您匯合。”


    江連星麵上安排的妥當,心裏卻不安。


    隻要是師母不在他眼皮下頭,就有概率出現狀況。但他們二人修為都很低,江連星靈力又幾乎耗盡,對方來勢洶洶,隻有這個辦法了……


    江連星扛起淫修屍體躍窗離開,羨澤這時候才發現江連星已經明顯力竭,她張了張嘴沒來得及叫住他。


    西狄人在城裏四處巡視,江連星這樣跳出去,不就是引著敵人離開嗎?若是沒能成功呢?


    她總覺得他是男主死不了,可這男主是命比藥湯苦三分的類型,他萬一經曆什麽不好的事呢?


    但現在也沒辦法了,先惜自己的命吧。羨澤披上蟄隱衣,剛爬到隔壁,還沒來得及找個更遠的房間,客棧大堂就闖入了十幾位西狄來的不速之客。


    西狄人擠滿了大堂,隼鷲飛入客棧,帶血的爪子抓在客棧欄杆上,從高處俯瞰著大堂內的許多人。


    老板娘既然是敢在仙府開客棧,也是見多識廣,麵對咄咄逼問,隻說是沒見到什麽讓人過目不忘的女人:“真要是願意查,您挨個屋踹門去吧,我攔不住,但要是哪個屋裏有大仙,您也自己承擔。”


    西狄人不論男女各個衣衫不整,穿著毛領掛袍,半個膀子露在外頭,而且滿脖子的金飾與彩石,活脫脫的富貴劫匪,他們身邊幾隻蠍豹甩甩尾巴,讓堂內的小二、老板嚇得縮成一團。


    羨澤披著蟄隱衣,偷偷從隔壁房間靠大堂的窗子往下看。


    老板娘讓他們自己查,他們真就這麽幹,挨個去踹門打砸,整個客棧吵得天翻地覆,老板娘直皺眉,正要開口,先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虎鳴,客棧地板都顫動起來。緊接著,高大的身影緩步走入客棧大堂,身邊是隻近一人高的碧瞳翼虎。


    從羨澤的角度,隻看到那人比其他伽薩教教|徒穿的更少,肩上披著金白色異獸毛領,褂袍隻穿了一隻袖子,大半都掖在腰邊,露出古銅色的肌肉胸膛。胸膛上是深色的百獸圖騰的紋身。


    羨澤咋舌:真是狠人,連乳暈都紋身了……多疼啊。


    他身量高大,黑發編了許多細辮,發梢上墜滿金飾彩石,手指手腕上也少說帶了十幾個寬窄的鐲子和戒指,有些明顯是某些教派的寶物,被他如同強盜顯擺一般戴在粗獷的大手上。


    正要發難的老板娘忽然臉色變化噤聲了。羨澤也猛地屏息。


    她在七樓,隔著這麽遠都能感受到他恐怖的靈壓!


    一般來說,靈壓也需要需要磅礴的靈力做支撐,修仙者隻會在要裝逼的關鍵時刻,才顯露靈壓來震懾他人。而這個紋身猛漢,簡直是無時無刻不在裝逼。


    他很可能到達元嬰水平!


    而她的蟄隱衣,頂多是能讓具靈期的修仙者無法察覺,如果真撞見紋身男,她絕對要露出破綻。


    紋身男人站定在大堂中,其他西狄人連忙叫道:“聖使,正在搜查這間客棧,要不讓他們把住客全都趕下來吧。”


    老板娘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一直縮在後頭的老板實在是坐不住道:“各位神仙大能,小的們實在是沒見過多美多厲害的女人,隻是昨日有二人入住,好似是孤兒寡母。其中的女人戴著幕離,沒有露臉,但看雙手白皙細膩,身段也是極佳,恐怕就是您說的那人!”


    紋身男人一張口,果然口音有些奇怪,嗓門簡直是震耳欲聾:“孤兒寡母?她什麽時候有別的兒子了!”


    ……別的兒子?


    旁邊幾個西狄人拽住客棧老板,就要將他腦袋塞進蠍豹的嘴裏:“老板,你好好迴話,少要胡扯!”


    “沒胡扯,真的!她說是她兒子,隻要了一間房!”


    紋身男人赤|裸的臂膀單手叉腰,另一隻穿著袖子的胳膊甩了一下,從袖中甩出一隻靈寵,捏在掌心裏,道:“你來說,有沒有她的氣息。”


    羨澤看到他掌心裏,捏著一隻巴掌大的避役——也就是變色龍,那變色龍縮著腦袋尾巴,恨不得變成他手掌的顏色,讓他給掐住後脖子,才哀哀呦呦叫道:“有有有!羨澤來過這裏,她的氣息在高處!”


    完蛋。


    怎麽還有人認識她啊。這小變色龍跟她什麽關係啊?


    紋身男人揮揮手,幾個人登時將老板的腦袋塞進蠍豹口中,蠍豹毫不客氣的嚼了嚼,滿地紅白。


    老板娘尖叫昏過去。男人往前踱了幾步,目光往客棧樓上掃來,羨澤也在蟄隱衣下看清了他的臉。


    好一張陽光爽朗的麵容,濃眉大眼,五官立體,瞳孔是寶石般的濃綠色,眉毛有種孩子氣的亂糟糟,耳朵上掛滿了各種寶石與金珠,在他咧嘴眯眼笑起來時,又是毫不掩飾的天真殘忍。


    更令人膽寒的是,一道幾乎是將他撕裂開的一指多寬的傷疤,從他額頭橫亙到下巴,斜過整個麵頰,延伸到脖頸胸膛,仿佛曾有人將他整個撕開又縫補……


    羨澤腦袋裏幾乎是登時冒出一個名字:“戈左”。


    為什麽她記得名字,是她以前認識的人?


    戈左目光掃過來,似乎瞬間鎖定了小變色龍所說的方向,咧嘴一笑。


    要死!


    羨澤裹著蟄隱衣,連忙縮頭迴去,她已經來不及爬到更遠的房間了,小變色龍又能追蹤她的氣息,在這裏就是等死!


    羨澤開始不停地翻找自己的芥子空間。剛剛她好不容易從寶囊中抽出一個看起來有用的玩意兒,去哪兒了呢?


    霎時間,戈左已經飛身而起落到七層,揮手打開剛剛她和江連星居住的房間,緊接著幾個手下也跟著飛上來。


    戈左看著房間裏的亂象,又看到那幾件法器和地上被打爛的椅子,還有地上散落的鞋子,立刻猜到出了變故。小變色龍目光向隔壁房間轉了轉,立刻聒噪道:“被人擄走了!羨澤被擄走了,這氣息是修煉淫術的男人!”


    手下也道:“確實,巡查的靈鳥看到,不久之前有人從房間裏跳出去,而且身上還扛著別人。”


    戈左拿起地上的鞋履,又看了看散落的行囊中的衣物,將衣服湊到鼻前,露出一個快活又擰巴的笑容:“真是她。不好好在她那早死丈夫的院子裏呆著,跑出來走鬱江城的方向,她莫不是去找宣衡了?”


    羨澤正在隔壁慌手忙腳找東西,她看不到隔壁,隻能聽到說話聲,聽見這句話她也愣住了。


    怎麽這個戈左也認識“宣衡”?


    也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啊。


    而且這小變色龍明明注意到了她,卻沒有暴露她的方位……


    找到了。她終於從擠了一堆垃圾的狹小芥子空間內,拿出了自己從寶囊中抽出的唯一有用的東西。


    [三百丈瞬移降魔杵][上品]


    看起來就是個跟燈台差不多大小的降魔杵,下頭還有一些簡單說明。這東西握在右手,然後左手拿著一件其他的事物——比如青花瓷杯,然後催動靈力,就會將使用者瞬移到跟這個青花瓷杯最相似的另一個青花瓷杯附近,不過限製距離是三百丈。


    簡單來說就是個位置不明的短距離瞬移。


    但問題是,每個客棧房間裏都是差不多的,如果她拿個桌子板凳,那說不定直接會瞬移到隔壁同款桌子板凳前,瞬移到西狄人臉前!


    有什麽不一樣的東西——


    “聖使,在城東某個花街的房間裏發現了屍體,但死的人根本不是客人,而是一名淫修。那淫修死的時候渾身赤|裸,隻身上捏了一片裙擺。”


    小變色龍連忙哀叫道:“嗚嗚嗚羨澤命好苦啊!怎麽就被抓走了,聖使快去找她啊!”


    戈左立刻揮手:“你們都去,不但去看一下,也追蹤附近有沒有其他逃走的女子。她被擄走的時候都沒有穿鞋,肯定跑不遠。”


    戈左並沒有著急走,他坐在房間中的椅子旁,手撫過她行囊裏衣裙的邊角,忽然又捏著手中小變色龍的脖頸,咧嘴笑起來:“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往隔壁看。在看什麽?”


    小變色龍完全沒想到這點舉動都被注意到,驚慌失措,戈左狠狠攫住它脖頸,隻把它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長舌吐出。它發出幾聲不著調的哀叫,忽然身形變化成少年模樣,渾身白皙赤|裸,倒掛在戈左肩頭。


    與此同時,戈左猛地朝隔壁抬掌,靈力如浪潮般狠狠拍在牆壁上,將牆壁拍碎成渣!


    氣浪掀起桌椅,隔壁房間裏空無一人。


    戈左扛著小變色龍變成的少年,踏過滿地碎渣,走入了隔壁,環顧四周,他也鬆開了掐著變色龍少年脖頸的手。


    如果羨澤此刻在場,就會發現這少年其實身體上並無男女特征,像是個還未分化性別的精靈一般。


    少年大口喘氣,心中慶幸,嘴上諂媚道:“這邊什麽都沒有,你想多了,我就是脖子疼,往這邊轉轉頭!”


    但戈左卻眼尖的發現,房間的地上有個黃銅蟾蜍擺件。他在手中拋接了兩下。


    客棧空房間裏怎麽會有個招財蟾蜍。


    戈左扛著少年,笑起來:“你還是怕我會害了羨澤?你也知道的,媽媽她總是會心疼我,看見我身上這疤,她不知道會不會哭——”


    變色龍少年聽他叫羨澤“媽媽”,別扭的齜牙咧嘴,戈左斜眼瞧著他,忽然笑起來,掐住他脖頸笑道:“你說,有我還不夠嗎?她怎麽能又有別的孩子了呢?”


    變色龍少年表情驚恐,不知該如何迴答,幹脆兩眼一翻,裝昏過去。


    幾百米之外。


    一隻黃色蟾蜍嚇得呱呱亂叫,深夜之中,它突然被襲臀,而轉過身去,卻根本沒看到人影,隻有一隻手按在它濕滑的屁|股上。


    它驚得四腿亂蹬,而那隻手也瞬間消失了。


    羨澤在裙擺上擦了擦手,將身影藏在蟄隱衣下,長舒一口氣。她記得客棧老板的櫃台上沒有擺蟾蜍,賭的就是自己拿著那個[建泗鎮棺材鋪前台招財蟾蜍],會被瞬移出客棧——


    隻不過僅僅是使用[三百丈瞬移降魔杵]的那點靈力,就讓她周身經脈痛的難以忍受,這身體真是鐵廢物啊。她光著雙腳站在濕冷的石板地上,靠著牆喘了幾口氣,下一步,就是要找到江連星了。


    ……


    江連星特意做出羨澤已經逃出城的假象,看著不少西狄人追著線索走了才迴到客棧。


    客棧的房間已經空了,甚至連隔壁的牆都已經被徹底擊碎,他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師母、師母?!”


    房間裏根本沒人迴應,反而是隔壁的牆毀的很蹊蹺。


    雖說那個戈左修為很高,但如果不是直接目視,大概率是發現不了蟄隱衣的……除非說戈左還有特殊的追蹤她的手段。


    他打算直接下樓去問,剛從靠大堂的窗戶探頭,就看到大堂中滿地斷肢碎屍,似乎是戈左放任蠍豹咬死了很多人,隻剩下老板娘坐在櫃台後麵的地上哭泣。


    好多修仙者也都探頭往下看,咋舌不已,但顯然剛剛沒一個願意出頭。


    “真是瘋了,西狄人這些年在九洲十八川越來越頻繁露臉,他們是要在中原腹地建八百個分舵嗎?”


    “有錢又有異獸,各個還都修為高,誰惹得起。哎,那個滿身紋身的聖使,找到他說的那個女人了嗎?”


    “找到了吧,他們走的時候我瞄了一眼,看他扛了個人,沒看清楚,就瞧見兩條白花花的腿來。”


    江連星臉色慘白,滿身紋身不就是戈左嗎?!白花花的腿還能是誰!


    他登時從窗子翻出去,什麽也顧不上的躍到屋頂之上,看向遠處天空。他們巡視的靈鳥已經往城外的方向飛去了——


    一定是抓住了她,否則怎麽會這麽果決的出城!


    夜裏有細微的雨絲飄落,江連星踩著一雙快被磨破的舊布靴,站在屋頂上搖搖欲墜。


    他長時間奔波,靈海空空,連腿都抬不起來,他能追上嗎?就算追上了又能怎麽樣?他現在的身體病還未痊愈,築基都沒有,不可能從戈左手中帶走師母。


    不。


    他決不能就這樣離開師母,也不能這樣放棄。


    江連星大腦飛速運轉。


    金鵬沒法到中原腹地來接應伽薩教,最起碼他們還要陸行一段時間才會乘坐金鵬往西。


    這一路上有天險關隘,可以製作法器炸毀山石,想辦法埋伏他們;也有幾處他上輩子知道的妖邪洞府,可以引妖邪出來襲擊戈左。


    還有一些仙門分脈在距離此地幾十裏處,這些仙門厭惡西狄人,他前世也學過伽薩教的功法,完全可以偽裝伽薩教襲擊仙門,引發兩方鬥爭,再想辦法救出師母。


    他腦袋裏列舉了幾種辦法,為成功概率排了序,每個法子都沒有把握,都很難,但不論選什麽辦法,他都必須跑到這群西狄人前麵去設局!


    他必須動起來、跑起來!


    ……


    羨澤偷了一雙人家晾在門外的繡鞋,裹著蟄隱衣在雨中走,她還沒找到迴客棧的方向,就瞧見一道人影從頭頂掠過。


    她抬頭一看,那人已經跑到了遠處的屋瓦上,跑的踉踉蹌蹌,在細雨中差點要滑倒,他手腳並用抓住了瓦片,兩腳都要抬不起來似的機械性的繼續往前奔跑。


    羨澤在他摔倒時看清了那張臉——是江連星!


    江連星麵上神情,是一種發了瘋反而呆滯的魔怔,額頭上青筋鼓起來,嘴角卻緊緊抿著,哪怕摔倒也昂著腦袋,兩隻眼死盯著遠處盤旋的靈鳥,生怕自己挪開眼就追不上找不到了。


    與此同時,他頭頂的龍傲天值,正在瘋漲:


    65%、66%——70%!


    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師母帶我改嫁八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馬桶上的小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馬桶上的小孩並收藏師母帶我改嫁八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