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全福餘光瞥見貴妃娘娘眉眼蘊笑,已經照帝王的意思,踱步走向禦案,輕快的腳步都藏著歡喜,每迴貴妃靠近帝王,周遭好似都溫暖起來。


    他眼觀鼻、鼻觀心,將殿內宮侍都趕出去,自己慢步走在最後,將殿門緩緩攏上。


    「我替爺磨墨?」杜浮亭指節搭在墨塊上,白嫩色與黑金色碰撞,煞是好看。


    「朕不過想賜字給幾位愛卿,倒不用嬌嬌專成朕研磨。」帝王賜字是大周素來的傳統,也是帝王給臣子的恩寵,這份殊榮不是誰都能有,不過杜浮亭隻聽過年節賜字,現下離過年還有兩三月的時日,不該這麽早才對。


    不過既然崇德帝這麽說,杜浮亭也沒出聲訊問,見帝王執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她便乖順的坐在帝王懷裏,揚起唇角一直不曾落下。


    靈巧的目光隨著他的筆而動,瞧的不是他筆下字跡,而是那節骨分明的手,偶爾她不安分的斜瞟帝王,觀察帝王的俊容。


    杜浮亭似乎能捕捉到,他眼底幾乎轉瞬即逝的滿足,可她又不敢確認,曾經的少年是執她之手,與她潑墨賭茶。


    「朕寫的如何?」


    崇德帝未說把墨寶賜給哪位大臣,可紙上赫然寫著「忠」字,筆跡未幹,宣紙上的字龍飛鳳舞,力透三分。


    杜浮亭手握成拳攥緊,開口道:「都說字如其人,其實也不盡然。以前爺是陸笙的時候,字跡清雋而不失溫雅,爺給我寫的書信拆開閱覽,好似春風雨露。現在爺貴為帝王,王者風範,行書迅猛而蒼勁有力,落筆幹脆又顯淩厲。一勾一劃皆有稜角,一橫一豎均為風骨……」


    她的誇讚溢於言表,可崇德帝眼裏並無喜意,薄唇緊抿,不怒自威地望著筆下的「忠」字,隻覺無比刺眼,心中浮起鬱躁。


    滿室的旎旖溫馨頃刻消散,讓人如墜冰窖。


    第6章 鬧矛盾(2) 崇德帝見不得陸笙二字從……


    杜浮亭自知理虧,小心地攀上崇德帝衣袖,神情忐忑緊張,「爺別生氣,全是我的錯,我並非有意提及過去的。」女人怯怯低語,眼裏隱含的悔意與深情不容錯認。


    她哪裏又有錯?


    不過是把人刻在骨血,雕在心尖,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而已。


    「朕沒生氣,不用想太多。」帝王壓了壓拽住他袖口的玉手,可他又冷又沉的嗓音與暗深的眼眸,卻不似他話中含義。


    甚至帝王陰沉眸光垂下,見杜浮亭並沒識趣的順勢鬆開他衣袖,他親自將她的手從他袖口扯下。


    到底是惱羞成怒了,崇德帝見不得陸笙二字從她嘴裏說出。


    杜浮亭不料他會扯她手,讓她鬆開,重心不穩下,腰側磕到禦案桌角,登時一股疼痛讓她皺了眉。


    即便如此,她依舊想靠近帝王,讓他消氣。指尖將要碰到他衣襟邊際,帝王卻是麵色凝重而不耐。


    杜浮亭手僵持在空中,停頓良久才泄氣似的收迴,心裏的苦澀滋味比過夜涼了的舊茶更加濃烈,貝齒輕咬紅唇,眸底聚集濃濃霧氣,她受不住他的冷待。


    「爺別氣壞了身子,臣妾下去讓蘇公公換盞茶。」杜浮亭端起禦案邊的茶盞,抬眸望向帝王,帝王斜飛入鬢的濃眉微皺起,略顯薄涼的唇抿成一條直線,直到杜浮亭繞進麒麟殿內間,再到蘇全福奉上新泡的君山銀毛茶,帝王都不曾出言問探一句。


    杜浮亭站在茶水間內良久,她所站的地方離內殿不過一層門簾與屏風之隔,隻要帝王問她一聲,甚至敲下桌麵,她立馬就能聽見,出現在帝王麵前,可是……並沒有。


    殿內死寂一片,連帶著威儀的麒麟殿越發沉沉,原先明亮的眼眸漸漸暗淡,她壓低嗓音同旁邊的小太監,道:「等會兒蘇公公迴來,記得同蘇公公說一聲,我先迴椒房殿了。」


    小太監察言觀色知曉事情不對,絲毫不含糊地應下,目送貴妃娘娘從茶水間的另一處門離開。


    殿內因杜浮亭的到來,獨有的清冽宜人的香氣隨著時間而消散無幾,蘇全福奉完茶就立於角落伺候,眼皮都不抬一下,全似殿內沒有他。


    崇德帝重新批閱奏摺,手邊碰到青釉裏紅的茶盞,神色頓了下,這是杜浮亭最愛的一套茶具,她來麒麟殿必然要用它泡茶,他還聽見過她背著人叮囑蘇全福,以後不準拿這套茶具待別人,隻有她和他能用。


    「她人呢?」


    蘇全福隱晦地朝後看了眼,並沒有聽到茶水間有動靜,迴道:「娘娘離開了。」


    崇德帝端起茶盞細細嗅聞,末了輕啜一口,茶是好茶,滋味甘醇,口感絕佳,泡茶的技藝亦是上層,是她的手藝。帝王麵上不顯,心髒卻傳來密密麻麻、連綿不絕的針刺之感,泥人捏的娃娃都比她有脾氣。


    杜浮亭進了麒麟殿,大概一刻鍾左右出來。她麵色無異、步伐淡然,來時如何,走時如何。除了麒麟殿僅有的二三人,無人知曉內裏真實情況。


    迴到椒房殿人就不似在外頭了,她藉口要繡花樣躲到暖閣,坐在繡架前愣神,指尖捏著繡花針久久沒有落下。


    紅珠走近才發現不對勁,「娘娘怎麽哭了?」


    「啊?」杜浮亭恍然迴神,放下繡花針在紅珠視線的低頭抹了抹臉頰,指尖濕濕潤潤,低低地笑出聲:「大概是讓殿內的薰香迷了眼。」語氣故作輕鬆。


    可殿內的薰香是以往的薄荷香,紅珠在心裏暗自嘆氣,沒讓旁人靠近內室,瞧見杜浮亭的失魂落魄,麒麟殿所發生的事,更是無人刻意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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