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與倫夜星官的這杯酒,從黃昏,喝到天黑,再從天黑,喝到天明,他身為君,是放任寬縱,她身為臣,是肆意自在,但是他並不介意。這一世的黎月活得恣意放縱,在他眼裏,與她前世那些責任相比,他希望她做一個快樂的小丫頭就夠了。他能捕捉到倫夜星官探究的那股隱晦的小心思,他也不介意旁人的眼光,再者那位,也是黎月的親叔叔,他並不擔憂,會有不好的言論外傳,更別說那個,躲在暗處藏頭露尾不敢冒犯君威的小星官。


    他從未想要,讓黎月躲起來。


    這世上有遠比他的清譽,更重要的事,是眼前的小丫頭。


    隻可惜這小丫頭,有點心盲,瞧不見他的偏寵,也識不破他的偽裝疏離,他更害怕的,不過是在自己離開時,留她一人,受盡無窮無盡的孤獨。


    安置好黎月,鳳翎王還掐了個睡訣讓黎月睡得更沉;他踏出殿門,一臉嚴肅的朝著殿外的人喚道:“皇葉。”


    殿外的侍衛和皇葉都恭敬地迎上行禮:“君上。”


    “太陽升起了,各司所都動起來。”鳳翎王的眸眼清冷,看向穹頂的海色,風已經吹得更猛:“通傳工行司加防堤壩,增援魔兵駐紮河岸,兩個時辰內,將南麵民眾轉移到高地。”


    “是。”


    皇葉和蒼迦統領也麵色不善地盯著風平浪靜的海床,但是說風平浪靜卻又時不時有一股風來,平靜中隱隱有一股即將來到的風暴。


    鳳翎王的聲音比平日裏的悠哉不同,多了兩分的肅然:“傳本王令,巫族撤去屏障,給無法轉移的人,讓他們躲到有屋簷的地方。”


    眾人詫異:這麽突然?巫族是隱藏在世外之地的村落,平日裏巫族能在人間自由來去但是凡人看不出他們的不同;若是撤去屏障,許多民眾便能夠以凡人肉眼找到他們的蹤跡,屆時怕是會對他們的日常生活多有打擾,怕有些巫族子民頗有微詞。


    有屋簷的地方,指的是被施了術法,有靈力庇護的巫族駐地,風雨將來,躲到巫族的屋簷下,便是凡人的保護傘。


    鳳翎王知道眾人自然有疑慮:“若沒有一人能逃過暴風雨的侵襲,誰人還能自掃門前雪。”


    但是君令既下,自有他的用意:“是!”


    蒼迦統領凝視著海麵,低聲說:“有漩渦流。”


    一般人很難察覺到的,但他們這種天生五感清明的靈獸,能夠感知到天地萬物的變化。


    皇葉也抬起頭去看,確實是有如他所講的小渦流,但是目前來看尚未形成氣候,隻是昨夜他總是覺得那時不時傳來的風,平靜裏帶著幾分隱隱的奇異氣息。


    此刻的平靜,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偽裝。


    蒼迦統領揚手將靠近自己的一個侍衛招過來:“此處增派一隊隨侍,務必緊隨君上出行;非本座的令,隨侍不許換崗不許自行其事。殿裏站哨的不許換一人,違者軍法處置。”


    這是他自己的兵,除了他和君上,無人能隨意調遣魔焰軍;於他而言,無人比君上的安全更重要。


    侍衛抱拳領命,即刻就小跑匆匆去調遣人員過來增援。


    鳳翎王隨即又想到什麽,和皇葉又叮嚀了一句:“羿天呢?”


    皇葉想起昨日羿天要與他的隨侍去往上遊分發年例之事,一拍腦袋,無奈地說:“羿君……糟了,昨日正巧安排了今日前往河岸分發年例之事,大概、大概是已到達下遊。”


    偏偏是今日。


    鳳翎王扯扯嘴角:“嗬!出門挑了個黃道吉日!”


    皇葉也是苦笑:羿君最近的運氣是真的背到家,朝臣罷朝才不過是剛剛過去的風波,這分發年例的事情千年也就做了這第一迴,竟然就趕上了風暴來臨的日子,也太倒黴了。


    皇葉揉揉額角,這倒黴孩子真的是點背到令人嘖嘖稱奇。


    皇葉想到什麽,隨即說:“傳信或許來不及了,我去走一趟吧。”


    鳳翎王不知是出於什麽,下意識地迴頭看一眼自己的寢殿,但是又沒說什麽。


    “魔兵日行十裏,我們現在就出發!”皇葉會意地朝著蒼迦統領點個頭後匆匆走掉。


    蒼迦統領站在寢殿的簷下,眸光定定追隨著鳳翎王,此刻他臉上也看不出是何種情緒,但是他知道,今日君上是從前那位站在昭河大殿裏,心係子民的神尊。


    他依然顧念河畔的子民,為他們即將迎來風暴而費神。


    這片海都是他的脾氣,但是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福禍旦夕,他能夠為他們遮風擋雨的,僅僅也不過是降下他的恩惠福澤,庇佑他們在災難中多一點生的希望。


    這就是神所能夠給予的福澤。


    他不能過多的插手凡人的命運,隻能降下福澤甘霖,抵禦那些作亂的妖魔不侵。


    而此刻,真正的風暴,將要到來了。


    鳳翎王半眯著眼,盯著穹頂那從海平麵穿透而下的微弱波光,“起風了,河堤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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