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學不會,用殘缺的溫度來溫暖這顆原本沒有溫度的心,要用什麽,來這樣渡過漫長的冬夜。


    櫚木星爺入殿的時候,將托著的食盒裏陵姬悉心準備的吃食擺放到茶幾,心想今日王妃又做了些精致的糕點,君上最近胃口好像很好,連著幾日都沒有說要拒絕甜食,反而還頗感興趣的模樣。


    他擺好了糕點,想喚鳳翎王一聲,見他老人家躺在搖椅上,姿態自在的靜靜凝視著腿上的一個冊子,冊子上還有一層封印過的紅漆,仔細一瞧,竟是一摞厚厚的《雜敘》。


    櫚木星爺對這冊《雜敘》有些印象,還是在皇葉中了血咒的時候,他憶起當時摩裏安雅借走了白銀祭司帶出來的上卷,隻是今日鳳翎王手中握著的,分明是下卷,那兩卷舊書都是出自君上的親手執筆,每一個典故,秘傳的,罕見的,都是世上已經失傳的許多秘辛。鳳翎王喜歡收集這些,然後一點點的將它們寫下來,當做無聊的消遣,因為他老人家的漫長時光裏,並沒有更多的有趣的事情了。


    “王,今日陵姬送了些新鮮的菜式,您要不先嚐嚐鮮?”


    半晌,鳳翎王才反應過來,緩慢地抬起頭,“嗯?”他順著櫚木星爺的身後看去,看見茶幾上擺了兩盤精致的糕點。


    他的唇角難得的微微抿了一個淺笑:“王妃近日對甜食很有興致,總是送些新的菜式來。”


    櫚木星爺也點頭稱是:“王妃不知從何處聽聞……”他頓了一下,瞧著鳳翎王似乎沒有意味出什麽來,感覺君上自打閉戶療傷之後,不管是什麽事情,他總是一副興致怏然的樣子,對何事都有一副聽而未聞的淡然,甚至可以說,進入了一種“反應遲鈍”的狀態,從前總是能察覺到別人未出口的敏銳,現下好像完全失了敏覺,進入冬眠的假態。


    櫚木星爺在心中黯然的唏噓,鳳翎王變得這樣,他大概並沒有認真在聽。


    “陵姬許是聽聞,王從前很喜歡四海敬獻的甜食;如今您閉戶不出,少了甜食,陵姬就想給您也做些甜食,讓您能解解饞吧。”


    鳳翎王手中的冊子翻了一個卷兒,認可的點個頭:“她倒是很用心,你就幫本王再試一下口味如何吧,好吃的就記著抄一下做法。”他忽然想起某件事情:“前日那道糕點,本王瞧著就很討喜,都記下了嗎?”


    櫚木星爺自然是記下的:“記著記著,老奴怎會忘記您的囑咐!”


    “陵姬還在殿外候著?”


    “是。王妃想等您起身後,入殿來給您請安,老身推說您今日不見任何人,她還是等著。”


    鳳翎王的眼神落在那兩道糕點上,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讓她迴去休息幾日吧,本王喜靜,她是知道的。”


    這句話是警告陵姬,來得太頻繁了,擾了鳳翎王的清靜。


    櫚木星爺擦眼觀色機敏,自然是會意了君上今日對這兩道糕點沒有首肯的意思,就是“不合格”;也是辛苦了陵姬每日都辛苦做這些糕點來討好他老人家,可惜她不知情的真相是:鳳翎王對甜食一點興趣全無,從前四海的神仙敬獻的甜食,都是送到了碧雲殿,這件事,隻有內殿的幾個宮仆知情,外人並不知情;王妃煞費苦心想討好鳳翎王,全然是白費功夫。櫚木星爺心中不免為她心疼一下,真是個傻孩子。


    “是!”櫚木星爺迴過身看看那些糕點:“那這……”


    “嗯,今日就把這個糕賞給…”他抬起手指,想了一下,“嗯,昨日是東司,今日給南司吧。這些就不要再送來了,本王沒胃口。”


    “是!”


    櫚木星爺給他行個禮,將食盒又重新打開,將兩盤精致的糕點妥帖的放迴原位,一塊都沒有動過。其實陵姬不知道真相,她連著半月送來的吃食,鳳翎王其實隻在前麵幾次動過筷子,後來就沒怎麽嚐過,每次陵姬做了新的菜式,若是做得好看了他老人家覺得新鮮,就讓他記下,迴頭再做出同樣的菜式,跟著他老人家想要的味道嚐試過,覺得滿意了,就將食材、做法都記下。


    到今日為止,鳳翎王新起草的《食記》已經記了十幾道菜式。


    櫚木星爺每每看見他那樣仔細的琢磨食材上的替代,做法;都是為之動容。


    因為他做的這些功夫,全是為了已經不在的白銀祭司;他就像從來沒有想起來,她死了!這件事情他就像忘了那樣,執著的去做那些未能夠滿足她的事情,偏執的在等待一個已經不在這世上的女子。若不是雎羽上神讓旁人不要在他麵前提起任何白銀祭司一句,隻要他不提,旁人也不許提!就像一個禁語,被默默的掩藏起來。可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卻都像是她還在時那樣,等著像獻寶一樣拿到她麵前,告訴他,這是他收集到的寶貝,要炫耀給她看他多麽的用心!


    他病了!


    鳳翎王陷在對摩裏黎月離開的迷霧裏,不願意走出他給自己劃的保護圈,他不肯麵對的事實,他寧願一直深陷在裏麵。


    “你們誰也不要打擾他繼續做這些事情,他高興做什麽,就讓他去做!誰也別去阻攔他,更不要勸說他,不要再提起那個名字;鳳翎想要彌補她的,他會一一去完成!在那之前,他或許會用很長的時間才能完成,這樣對他療傷也有好處;所以你們不許打斷他,要幫他完成,遷就他的想法去做,懂嗎?”雎羽上神說這些話的時候,櫚木星爺知道,他隱忍在胸口的那股又憤又急的恨意;櫚木星爺知道這位平時總是沒個正經的上神,說出這些匪夷所思的話,是痛心疾首的領悟,更是無計可施的無奈。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隻要他入世,他就總是陪在鳳翎王身邊,不管怎麽趕,怎麽轟都轟不走。他就是喜歡黏在鳳翎王身邊,逗弄他,調戲他,讓他哭笑不得,又不會討厭。


    櫚木星爺忽然老淚一濕:人生得一知己,夫複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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