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書閣。


    諾大的大殿內,四麵書架環繞,層層向外圍成六角環型,正中央一張鎏金六角桌置於正中正對殿門,一踏入大門便首先能看到這方鎏金六角桌,雖然桌子上不放置任何擺設物件,光那漆麵雕花卻已經引人入勝。


    這是鳳翎王的私人書閣,平日裏除了來打掃大殿的宮人,偶爾有得到鳳翎王許可的宮人能進來拜讀一二典藏,此處不對外開放。


    一位身著素白鬥篷的女子,坐在一張登高長梯上,手中抱著一本厚厚的《亂述星軌》,纖長的手指在典籍上快速地掃過,然後又一頁頁快速的翻閱。


    突然一聲輕笑打破了沉寂。


    女子從書籍裏探出頭向下看,因為自己此時坐在足有三層樓高的登高梯子上,所以顯得居高臨下,待看清梯下是一身湛藍色長衫,和一張熟悉的麵孔,她歪著腦袋瞅著那人:“喲,夜貓呢!”


    “文珠,你向來是如此,閱書也要如此快!”


    女子將自己的鬥篷帽子拉下來,垂頭看仔細下邊的那個湛藍色長衫男子:“更深至此,你竟然還有閑心來典書閣。”


    “怎的隻說我,你不也在這裏!”


    素白鬥篷的女子莞爾一笑,合上書籍,慢慢的往下爬。


    “書給我吧,你這樣等會兒又該摔下來,弄髒這身素淨的袍子就可惜了!”


    “不過就是一件鬥篷,本座府上還有十件全新的,怕什麽!”她將書籍往他的方向投擲過去,那人穩穩的接住。


    “如此不愛惜白淨的衣裳,又偏偏愛這身素色,你這脾氣不能再古怪一點了,不然我真看不懂你!”


    他站在書架前,架上的長明燈映在他臉上,顯得雙顴線條更加硬朗。


    “亂述星軌?最近也時常看見大祭司在翻閱此類典籍,你們是紮堆在競賽誰看的多嗎?”


    她伸手將自己的書領迴來,“大祭司主占卜之職,多看些相關書籍是自然的,而我,隻不過是在查找一些舊史。”


    “深夜不睡覺跑來典書閣,你又在研究新的星軌嗎?”


    她點點頭,視線從他臉上移開:“這些書籍你看來甚是無趣,於我卻是寶貝,這水迷宮,沒有一處宮殿的藏書能有王的典書閣齊全!”


    “在我看來,看書的樂趣應該是慢慢品味,你這樣一目十行的略過,當真有趣?”


    “因為我需要查閱更多的資料啊!”她抬起胳膊指向剛剛坐的位置那裏:“我剛剛還發現,那上麵竟然還有許多手抄本,全是出自王的手筆,寫的正是我急需要找的資料;我還有大概五本才能全部看完!”


    “哦?你為何如此著急?”


    她猶疑一霎,無奈的攤手:“羿天,你不懂星象,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解釋我現在急需要查的資料!”


    “難道……”他半信半疑的看著文珠祭司:“新的星軌,是和水迷宮有關係的?”


    文珠祭司四下裏張望了一下:“羿天,這個事情你先不要聲張,我、我其實還不能確定,但是我總覺得這個星軌與我以往所見到的那些相比,有些奇怪。”


    “是……關於誰的星象?”


    她的眼神閃爍,顯然不想迴答這個問題:“反正能入本座法眼的,總不會是宮外的事!你這麽晚來典書閣找什麽?”


    羿天聳肩,“我本來就是想過來找些書籍打發打發時間的,你知道我這個禦用閑人,不上朝也沒關係;不過我沒成想的是會在這裏碰見你!”


    “就羨慕你這種命好的閑人!如今你也算嚐到了長生不老的滋味,是不是特別懷念你作為凡人的時候那股時間匆匆幾十載的感覺?”


    “懷念?”


    “嗯。”


    “文珠,你生來便是仙女,怎會識得人間六苦!”


    “正因為我不識得,才會對你這個凡人諸多好奇!”


    “凡人是如何?”他半晌忽而笑了:“來如飛花散似煙,醉裏不知年華限。一樣花開一千年,獨看滄海化桑田,一笑望穿一千年,笑對繁華塵世間。”


    文珠祭司的手指輕顫,她仿若聽懂了羿天的心情,他心中的惆悵生平,“人生恰如三月花,傾我一生一世念!”


    他定定看著眼前這個靈氣的女子:“文珠,你也吸了塵煙氣息,就不像你了!”


    “那又如何,我本來也就不像個正經仙女,天上的那些神仙一板一眼無趣極了,不然我為何偏要選了鳳翎王這片山頭,活的更自在些,鳳翎王雖然冷漠,但他在我心中,是個、熱衷解放規矩的君王!”


    “王該是很驕傲,你們敬他愛他護他!”


    “你又錯了!”


    “錯在何處?”


    文珠祭司臉上浮現出敬仰的神情:“他,是可以與曾經的天君阿修羅比肩的鳳翎王,我們追隨的,也不是鳳翎王的名號,是他天生王者的傲氣凜然,是那股為神為魔無所畏懼的魄力!我入宮數萬載,沒有一刻覺得自己選錯!若是說護,也是他放下了自己在九重天的地位,庇佑冥海十萬子民!”


    相視無言,默契的一笑,心領神會!


    羿天讚同的點點頭。


    清晨,碧雲殿。


    黎月梳洗完畢,到庭院裏用膳,雨桑平日負責張羅大祭司的吃食,今日早晨她特地準備了一些比較開胃的吃食,神官大人晨起都是沒多大胃口,她今日就將前幾日鳳翎王賞賜的南蠻臘味,拿去做了四個菜式:酸辣炒臘肉,土豆蒸臘肉,魚香臘肉,白果臘肉;希望能提起黎月的胃口。


    黎月坐在那裏,正看著那滿院的海棠樹發呆。


    一樹樹海棠花開得旺盛,地上飄零了些許的花瓣,滿樹的粉嫩鮮豔。


    “大人,這些食材都是您最喜歡的,今日就多喝兩碗粥暖暖胃吧!”


    黎月首肯的點點頭,夾一口菜放進嘴裏:“其實晨起本就沒有什麽胃口,你不用做這麽多菜。”


    “今日加了一道醋味,興許您就有胃口了。”


    她咀嚼了口中的臘肉後才慢慢道:“雨桑,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雨桑自是高興了,福身去忙別的。


    她忽然想起什麽,喚住庭院裏某個宮娥:“紅羅,這幾日有去和櫚木星爺討教蘭花的種植,學的如何,有沒有不清楚的地方?”


    “甚好,我將原本的植株都按著星爺的指示全部照做一遍,等一年之後,大概就能成了!”


    黎月嗯一聲,一年雖久了點,可是這蘭花就是嬌氣,受不了冥水,更受不了冥海的氣息。這兩年她前前後後換了好幾十盆蘭花,都焉了!


    希望這次星爺的法子管用!


    雲棲從殿外進來,手裏抱著個裝水的瓶子,小心翼翼的碎步前行。


    到了黎月跟前,福身道:“主子,這個是王遣人送來的聖水,您看,放何處?”


    黎月嘟囔著瞥一眼那個瓶子,大清早王還特地來提醒她要完成任務。


    “放裏屋吧。”


    她昨日跪了兩個時辰,膝蓋都跪的發紫了,這會兒還隱隱作痛,王還要時刻來刺激一下她,真是!


    “對了,狼崽子睡得好嗎?那捆仙索一定把它弄得很不自在。它、有沒有鬧騰?”


    “沒有,這會兒睡得還很沉,剛剛我進來的時候還聽見它打唿嚕。”


    “那就好!”


    黎月嘴上是放心了,但是筷子在盤子裏搗蒜兩下,還是出神的想著和渡劫有關的事情。


    雲棲看在眼裏,卻不免疑惑。


    黎月心一狠,閉閉眼。


    她霍的站起來。


    “大、大人?”


    “不用進去了,聖水給我。”


    黎月不等雲棲反應過來,接過她手中的水瓶徑直走了出去。


    雲棲在後頭小跑跟上。


    原來黎月是要去找那頭雪狼,雲棲跟在一旁,隻見黎月將聖水置於一邊,靠近了雪狼,喃喃念叨著什麽。雪狼本來見到黎月還很亢奮,可是不知為何又突然倒下睡著了。


    黎月摸摸它毛茸茸的耳朵,心疼的揉了揉:“乖乖的,睡醒就沒事,本座給你抹些止痛的傷藥,過幾日就好了!”


    黎月變出一把小刀,握住它的前腿,在腿上劃了一道口子,血液頓時就流到她手中的碗裏。


    雲棲看得一愣一愣,雪狼的血是靛藍色的?


    隻見黎月用繃帶將傷口上藥撒粉綁好,她用了許多繃帶將傷口重複包了兩層,依然沒有鬆開它的捆仙索。


    昭河殿。


    當黎月抱著聖水緩緩步入大殿的時候,殿中的人一一向她投來了注目禮。


    鳳翎王依舊高高在上的睥睨著一切人事物,紋風不動。


    黎月走到玉座前,微微躬身:“王,這是第一瓶聖水,還請交給二位神君!”


    鳳翎王頷首,櫚木星爺便上前和黎月接過水瓶。


    皇葉在一旁悄聲問:“黎兒,膝蓋還疼嗎?”


    黎月木訥地搖搖頭:“沒事。”她朝著玉座上的人拱手說道:“王,如果沒有其他事宜需要吩咐,臣先告退。”


    鳳翎王幽幽的眼光掃過來,嗯一聲,黎月便退出大殿徑自離開。


    “王,大祭司今日似乎心情不佳。”


    鳳翎王淡然一笑:“小孩子,玩具弄壞了就會哭鼻子。”


    皇葉嘿嘿傻笑一聲,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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