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朝會上最關心的無非就是突然來勢洶洶的海嘯,那浪頭打了三個時辰,攪得人神共憤卻束手無策,何況鳳翎王不發布指令也沒人敢輕易妄動。等了一宿鳳翎王也不肯傳見何人,眼看著那海嘯白白淹沒了冥海上萬頃的地域,水患將住民攪得流離失所!


    鳳翎王端坐在玉座上,看著滿朝百官,半晌沒有開口。


    黎月反複的卜算著星象,這場海嘯來得蹊蹺,完全不在她的卜算運程中,她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哪個地方出錯,所以又謹慎地再推翻了自己的星盤,重新演算,結果卻還是出乎意料地與原來無二致。


    鳳翎王側目看她一眼,眼神諱莫如深的透發一絲邪蘼:


    “擎奇,昨日海妖在本王的領域興風作浪,本王命你攜一支精兵去收服海妖,就地處置!”


    朝臣唏噓:海妖就能攪的冥海這麽大動幹戈,究竟是個什麽妖物敢在鳳翎王的地頭作祟!


    羿天麵無表情的看著朝臣的反應,心知肚明這是個幌子罷了,但是當著朝臣,不過是鳳翎王一個人的戲份,水治武將擎奇當即領命前去“抓妖”。


    沒想到鳳翎王竟然放了隻“海妖”為禍冥海。


    退朝後,鳳翎王召見沙莎祭司入內殿,他試探的問她,“若是女子在軍中女扮男裝,女子較弱瘦小,在男人堆裏卻以為永遠沒人發現,是不是很可笑?”


    沙莎腦袋沸騰,臉上卻依舊故作鎮定,從容地掬禮迴答道:“臣以為,隱瞞固然不對,但女子身份也諸多不便和困擾,流言蜚語又豈不是無事生非?軍令如山,女子身份在軍中的各種難堪也難以言狀。”


    “哦?你認為她是對的?”


    “報效朝廷,做男子裝扮也是權宜之計罷了。民間有詩寫的妙:不操井臼操鑼鼓,誰信英雄是美人!這美人雖然能當男子之任,可在世人眼中畢竟是女子,難免有輕蔑之嫌。固臣仍是覺得女扮男裝之人,也是無奈之舉!”


    思忖半晌,鳳翎王似有所悟的看著她,“黎月昨晚喝醉了。”


    想及黎月的隱瞞,沙莎嚇得跪下,大驚失色:“臣弟一時貪杯,王恕罪!”


    “臣弟…”鳳翎王的嘴角似有若無那抹邪獰的笑意令沙莎毛骨悚然。“就在昨晚,本王發現過去對摩裏氏過去的關心太少,以後本王會多些關注你們!”


    “黎兒……黎兒可曾發酒瘋?”


    鳳翎王看著沙莎的眼神意味深長,看的沙莎後背冷汗直下,“鳳族新貢獻給本王的一身鳳尾縷衣,生生就讓她吐個酸爽,要不要讓她賠一件?”


    沙莎祭司的臉色鐵青,單膝點地:“臣弟當真糊塗!鳳族精心繡製的繡衣臣弟固然是賠不起的,不如就以巫族的水羽裳給王做賠禮可好?那件衣裳雖然比不上鳳族的精細手工,但也是出自妖精的手藝,輕如鴻羽,水火不侵。”


    鳳翎王不置可否的撫平袖口的皺褶:“嗯,本王順嘴說說罷了。就這樣吧,你退下。”


    “謝王寬宏,臣明日便命人送至宮中!”


    黎月剛踏進內殿,看見姐姐一臉菜色正準備離開大殿,黎月喜極,迎了上去,可是姐姐看她的眼神也充滿責備,正想和她搭話,就見姐姐毫不遲疑一巴掌甩到她臉頰上,大殿之上本就靜悄悄,這一巴掌脆生生的打得她頭暈腦脹,打小姐姐的管教嚴厲,可是也不是不分是非輕易發脾氣的人。


    啪!


    迎麵又是一巴掌!


    黎月莫名委屈的看著姐姐,捂著自己的臉頰,辣辣的疼,她可憐兮兮的望著長姐,她可不輕易動手的,定然是自己哪裏做錯了惹得姐姐竟然二話不說就先發怒了,而且她從小就進宮侍奉神明,以此重任,姐姐也是礙於身份不會隨便就責備她的!


    “混賬,誰許你喝酒的!你身為水迷宮的大祭司竟然沒有恪守宮信,卻以一副醉態麵聖,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摩裏氏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我!”黎月捂住自己的臉頰,臉上火辣辣的痛覺讓她還未從震驚中迴過神,姐姐的責罵劈頭蓋臉。


    “幸好沒出亂子,不然你怎麽對得起水迷宮和王的厚望!”


    黎月揪住沙莎的袖子,諾諾地喚一聲:“姐姐……”


    啪!


    沙莎反手就是一巴!


    嗚嗚!


    她終於忍不住委屈地紅了眼眶,眼淚簌簌落下,嗚咽的嗓音夾雜著委屈:“大姐~我隻是喝多了幾杯,沒有闖禍~”


    沙莎一聽更怒,揚起手又要打下去!


    他的手指動了動,看黎月臉頰五個清晰的手指印,確實是委屈!平日裏即使她做了再大的蠢事,他也沒真的動她多少皮肉,摩裏沙莎雖長姐如母,對家中族親素來管教嚴厲,但是真的在他眼皮底下看見了,他忽然覺得很不舒服,他忍不住出聲阻止:“夠了。”


    沙莎及時地收住了手,看著黎月的眼光卻仍然嚴厲苛責:


    “再有下次,我看你這神官也就做到頭了!不知自製的家夥,還不快謝謝王的恩典!”


    “沙莎。”


    沙莎祭司迴身麵向鳳翎王福身:“是!”


    “黎兒如今司為大祭司,”他眯著眼掃一下黎月發紅發脹的臉,嗓音帶著明顯的不悅,“是賞是罰理當由本王處置;朝臣敬你也怕你,可在本王這裏,你也隻是沙莎祭司。”


    沙莎臉色一變,俯首拘禮:“王,臣剛才一時激動,恨不能自拔出手教訓這個頑皮崽子!”


    黎月委屈的撅著嘴,但是她還是跪下,“有錯的是我,王隻要罰我就好了!臣自知有罪,請王責罰。”


    他點一點她的頭,看那噘得老高的嘴,挨打還不知道疼顧著護短,小性子!“好,就罰你…替本王打掃大殿!”


    她努努嘴,淚水還在打轉,咬咬牙認命地道:“是,王!”


    沙莎悄悄看向鳳翎王,那驚為天人的輪廓看不出情緒來,仿佛站在麵前,卻教人摸不著他的心緒是否就在眼前,冷漠疏離,那高高在上的神隻。


    她猜忌鳳翎王到底發現了沒有,可是看在鳳翎王竟然還願意為黎兒說話的麵上,她反而迷惑了。作為摩裏氏的長輩,教導弟妹是她的職責,鳳翎王今日以官階來壓她,警告她!日後即使在殿上,黎兒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


    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造化!


    沙莎想到一人之下的時候,心裏咯噔跳了起來。


    一人之下!


    沙莎踏在鵝卵石頭上的腳步一個踉蹌,差一點摔跤,神思被現實拉迴來。


    她的手指不禁揪住自己的衣擺,黎兒,姐姐對不住你,就不該讓你踏入水迷宮,從此一入宮門深似海……


    這是要與摩裏氏分別的分割線嗎?從此她們隻能用仰視來凝視這個孩子,看著她高高在上的孤獨,看她孤單的眼眸凝視水迷宮孤寂的星空嗎?


    沙莎停下腳步,迴頭凝眸望向那夢幻的世界絢麗的光輝,長長歎息:也許,這是黎月與水迷宮不解的夙緣,躲不過避不開,無論是否當日和君君玩笑打賭才踏進宮門,這些也許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也許早已注定,她終究是要在巫族的史冊裏留下故事。


    天意啊!


    昭河殿的中殿裏,水治武將領著一支隊伍,扛著一隻鐵籠子進來。


    “王,臣捉獲了這隻雪狼,海嘯已經結束了,海水已從人間退流,死傷者數有上千!”


    “本王的旨意是什麽,你沒聽清?”


    他明明說的是:就地處決!


    擎奇忙拱手行禮:“王息怒!這匹雪狼雖然不知從何處跑到此地,臣捕捉雪狼的時候發現它神誌不清,在臣的馴服之下,雖然還是見人就咬,但獸性消了不少。海嘯已經平息,臣轉念一想,如此神獸,若是殺之不免可惜;就想帶迴來交由王處置!”


    鳳翎王眉毛輕揚,“罷了。”


    看著籠子裏張牙舞爪的雪狼,鳳翎王突然對著黎月勾勾手指:“黎兒,過來。”


    黎月還沒從長姐的教訓中走出來,陰鬱著一張臉,磨蹭著走到他們身邊:“王?”


    “擎奇抓的這隻雪狼,甚是可愛,你看如何?”


    黎月蹲下來,籠子裏的獸物通體雪白,身軀比一般的狼犬高大許多,強壯的四肢肌腱發達,血色的瞳孔發出森冷的眸光,確是匹靈獸!


    雪狼歪著脖子和她對視,嗚嗚嗚……她也對它歪脖子,雪狼竟然學起來,腦袋再歪一點,黎月和雪狼好像就比試誰的脖子能更歪一點。


    脖子都要歪掉了,黎月站起來:“嗯,兇是兇了點,模樣倒是討喜的。”


    “它與你有緣,不如就賞給你當寵物。”


    “真的嗎?”


    身後的羿天眼神亮了,鳳翎王開玩笑的吧?這可是一匹雪狼,站起來都要比人還高大的身軀,那森森白骨的獠牙要是一個不小心,哢嚓掉大祭司的一隻小胳膊,都是一口咬的勁而已。


    擎奇也是有些愕然的看著鳳翎王:“這……”他看著籠子裏那頭獸物,不知道是否剛才馴服的時候打得狠手,現下的雪狼確實乖巧許多,可是當寵物……他看一眼大祭司的小胳膊小腿,再看一眼雪狼的龐然身軀!“王,雪狼的體塊、獸性不比其他靈獸,若是傷了神官大人?”


    鳳翎王看向自己的大祭司:“怕嗎?”


    黎月伸手去夠它的頭,竟然出氣的乖巧,頂著她的掌心撒嬌的蹭了兩下:“有什麽怕的,它喜歡我!王,就把它給我作伴吧,它要是敢傷了我,您把它燉了吃唄!”


    什麽!


    聽到要燉了吃,雪狼賣勁的撒嬌,嗷嗚兩聲更加乖巧的屈起自己的爪子藏到身下壓著。


    “你看,它是聽得懂話的!”


    鳳翎王點頭:“嗯,賞你了!”


    黎月高興的蹦躂起來:“好啊,謝王的賞賜!”


    “謝我做什麽,擎奇捕迴來的。”


    她乖巧的和擎奇做個謝禮:“謝過擎奇大人!”


    “不敢,這畜生攪了一鍋禍水,臣隻是略盡薄力,治水本就是臣的職責!”


    鳳翎王涼涼的看他一眼,殊不知,這一鍋禍水,就是本王攪的!


    一旁看著這對主仆的羿天為他捏了把汗,擎奇將軍啊擎奇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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