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我和東哥坐在小城某個茶室的包房裏。


    從見到東哥起,我的臉上一直掛著淡定自如的微笑。東哥不斷地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我隻是笑著,一言不發。終於,他忍不住說話了:“月月,你變了。”他略微躊躇了一下,接著說:“我希望,不是因為我!”


    “哈!”我揚起眉看著他,笑出聲來。我知道這樣的自己像一隻敏感的刺蝟,可我仍是用那種帶著一絲挑釁一絲無所謂甚至是一絲輕浮地笑看著他說:“我曾經因為叮當而變的開朗,也因為叮當而變的瘋狂,現在,我也是因為叮當而變得尖銳!我從來都看不懂這個世界,可這個世界逼我去正視它,就像現在我也必須要來麵對你一樣!”


    “你撒謊。”東哥毫不猶豫地說道:“月月,也許我不應該告訴你我是做什麽的,我明明知道你會恨我。可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嗎?我不希望你自己為叮當報仇!”


    “不可能!”我斷然地打斷了他,迴答的斬釘截鐵。


    東哥搖了搖頭,那種痛苦悲哀的眼神又出現在他眼底。他就那樣看著我,隱隱地溫柔和憐惜。他輕輕地說:“月月,你聽我說完好嗎?”


    我在這樣的眼神下沉默了。


    “你記得嗎?我說過,你也是我心中的天使。我喜歡看你笑,喜歡看你開開心心地站在陽光下。月月,我不希望你掉進這個社會最陰暗的角落,我不希望你接觸到一切不美好的東西。我很小的時候就一個人在外麵走南闖北,我見過各種各樣的人,接觸過各種各樣醜陋肮髒的交易。這個社會的陰暗麵不是你能想象到的,很多事,你就算是做夢都不可能夢到!我知道你想為叮當報仇,可這件事並不需要你親自去做。我反正是把腦袋提在手上過日子的人,遲早是落在政府手上一個死字,多一條人命根本不算什麽。我發誓,我一定親手幫你做了謝軍!好嗎?”


    我默不作聲的看著他。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我也知道,他一定會幫我做了謝軍。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對我的情義我更清楚!不管他在不在乎手上再多一條人命,我都不願意再欠他!畢竟,在他從紅燈區救出我和敏敏、梨子的時候,我已經欠了他一次!更何況,在我看來,他和害死叮當的那些人是密不可分的!


    我眼底一閃而過的恨意顯然沒有逃過東哥的法眼。他歎息,苦笑:“月月,我真的希望,我不是我,你還是你。那樣,我就有機會抓住一個天使!”


    “可惜,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每個人都會長大,都有自己要麵對的人生。有些事,是逃也逃不掉的。我也永遠不可能成為什麽天使!”我冷冷地說道。這段對白生硬拗口,可我們倆都明白它的意思。


    東哥抬了抬頭。上方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我們的頭頂,都沒有明媚天空、沒有陽光普照!東哥沒有再看我。他就那樣望著天花板,仿佛他的視線可以穿越頭頂的桎梏望見遙遠的星空一般。他語氣艱難,緩緩地問我:“你真的這樣決定了?”


    “是的。這是我的選擇!”我堅決地迴答。


    東哥慘然一笑,嘴唇蠕動著仿佛想說什麽,卻終是沒有說出來,最後隻是淡淡地對我說了一句:“好。我會幫你找到謝軍,然後把他交給你!”


    我沉默。其實,我心裏是恨眼前這個男人的,可是在恨之中又有一種我不能理解的奇怪的波動。他為我做過的一切我無法不感動,他對我的好也確實讓我心有所動。我也曾經想過,如果他沒有販毒,我和他之間,會不會有感情的出現。可如果他不販毒,我和他之間根本就不會有什麽交集,他不是所謂的大哥,我也不會在去紅燈區前感覺到危險向他求助。命運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特定的環境裏你才會遇見某個特定的人,一切都不可能改變!我們仿佛是被冥冥中早已預定好的路操控著,隻能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未來。


    我說:“我想看吸毒的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東哥沒有詫異,沒有勸阻,幾乎是在我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已經直接答應了一句:“好!”反倒是我有些疑惑。東哥好象看出了我的疑惑,淡淡的仿佛在解釋:“我知道你想了解謝軍那類人。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自己去做想做的事。”


    分手前,東哥對我說了一句:“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親妹妹。隻要我吳永東在的一天,我都會拚出命去護你!你不要想別的,我隻是很欣賞你的義氣和堅強。我見過很多男人都做不到這一點,你值得做我妹妹!”


    東哥的車已經看不見了,我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這個男人居然那麽了解我。我不想欠他,他對我的感情和對我的好卻已經讓我有許多壓力。所以他說我是他的親妹妹;所以,即使是我將來真的親手殺了謝軍,他也可以站在我身後為我抹去一切。因為,我是他妹妹!


    早在決定獨自去承擔一切時,我就告誡過自己,再也不許哭!可是有風沙吹進了我的眼睛,有點癢、濕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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