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師兄妹三人早早離開越城,走向覃寨村的路。


    繞過覃寨村上了後麵的小山坡上,時砂停在了一座孤墳之上。


    時砂將供品從空間戒中擺出,跪在墳前磕了一個頭。


    爹,對不起,我把八師兄帶來了。你應該不想見他吧……他好像也懶的搭理我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時砂心中默默的與墓碑說話,站在他身後的八弦看著墓碑上的名字,沉默的將眼光移到了時砂的背影之上。


    李淮行……


    八弦抿了一下唇,抬手摸摸音音他腦袋:“去一邊玩去,我有事與你十師兄說。”


    音音有些疑惑,抬頭看著八師兄嚴肅的臉,乖乖的往迴走,離開這片山坡。


    時砂聽到八弦的聲音背影僵了一下,然後他的餘光看到八弦跪在了自己身側。


    時砂有點驚疑:“八師兄,你……”


    八弦蹲坐著看著李淮行三個字輕聲問道:“你爹……認識唐啟安嗎?”


    時砂閉上了嘴,不想說話。


    八弦了然:“是吧,所以他是那個李淮行。


    原來,他是你爹。


    原來,他們離的這麽近。”


    時砂低頭悶悶的說:“他們沒有關係了!”


    八弦沒有迴應時砂的話自顧詢問道:“你知道唐啟安,那你知道我是他兒子嗎?”


    時砂低頭不願迴答,八弦一看就明白了。


    八弦歎了口氣:“所以,你爹告訴你所有事,你也知道我的身份。”


    兩個人跪坐在墓碑前,安靜低沉的氣氛籠罩著兩人。


    “對不起……”


    八弦的聲音打破沉默。


    時砂緩緩搖頭:“上一輩的事,與八師兄無關。”


    八弦看著墓碑聲音有些幹澀:“不,與我有關。如果不是我,我爹那天已經翻牆出去與你爹私奔了……”


    時砂震驚,他忽然聽不懂了,什麽叫沒有八師兄,他就私奔了?


    八弦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我不是我爹的孩子,我爹我娘我親爹,三人是從小到大的發小。


    我娘與我親爹互有愛意,兩人定了親事後,年少輕狂之下有了我。


    但萬萬沒想到我親爹在森林被野獸攻擊,沒有活下來。


    我娘原本是想殉情一起死的,然後發現懷了我,我娘舍不得我,便將事情瞞了下來。


    沒多久就聽唐家老太太要給我爹娶親,當時兩個人鬧的很兇,唐老太太以死相逼,他也以絕食對抗。


    後來是我娘找到唐老太太說,隻要選她,她可以勸服我我爹。


    於是老太太假意不逼迫他,我爹也就順坡下去,當天晚上就爬了牆,準備找你爹……”


    時砂聽著連李淮行都不知道的往事,渾身顫抖不止。


    荒唐……


    太荒唐了!


    為什麽所有事都與自己知道的不一樣,如果是這樣,他爹當初又是為了什麽而死!


    “我娘與我說過,她與我爹從小長到大,自然知道我爹逃跑會翻哪麵牆。


    那天夜裏她就站在那麵牆前,看著我爹翻上了那麵牆……”


    那一天,風清月明。


    傲嬌的少年爬上月光盈亮的牆頭,坐在牆頭疑惑的看著牆下陰影處的少女。


    少女向他招手,讓他過去,說有事找他。


    然後少年躍下牆頭向著陰影處的少女走去,融入了一片夜色。


    時砂咬牙隱忍的問:“然後呢?”


    八弦垂眸低低的說:“然後的事你就知道了,為了隱瞞我娘已經懷孕,他們很快的辦了婚禮。


    我爹在新婚之夜被很多人看著,等到天明才找到機會偷溜出去,想找到你爹解釋的。


    但是……鐵匠鋪明明什麽都沒少,唯獨沒有了你爹。”


    時砂的淚水到底是沒忍住大滴大滴的滾落,到底是為了什麽?


    就因為自己喜歡師兄,爹爹想到唐啟安就自殺了,但……這一切又有那麽多誤會,明明可以解釋的!


    如果……如果當初他們有機會解釋一句。


    如果……爹爹那一夜沒有離開等到天明。


    那爹爹又怎麽會怨恨而死,自己與八師兄又為什麽會這樣!


    這到底怨誰?怪誰?


    時砂用袖子狠狠的擦著淚,,嘴裏惡狠狠的嘟囔:“搞不懂,完全搞不懂,為什麽會是這樣!”


    八弦看著情緒激動的時砂輕歎了口氣,他伸手想安慰一下他,但手到了他背後又頓住了。


    他遲疑了會收迴了手,看著李淮行三個字,他想到他爹給自己最後的遺書。


    遺書中,他寫滿了對李淮行的愧疚。


    他說,李淮行給自己的命玉碎了,李淮行死了,他也不想空活著了。


    他說,他想拜托自己,幫他找到李淮行的墳,他想埋在他的附近。


    他說,如果李淮行不願,埋遠點也是可以的,他隻是想陪著他。


    隻是可惜,這份遺書被唐家人偷看了。


    唐啟安的屍骨也被埋入祖墳,連牌位都不許自己帶走。


    真的與他上山時,唐啟安與自己說的話一樣。


    “隋心,你去北弈山後無論有沒有進入北弈山,都不要迴來了。唐家是座牢,至死都飛不出去的牢籠。除非你在外活不下去了,否則,永遠不要迴來!”


    後來他一舉成為內門弟子,除了爹死時,他去收殮屍骨未成,他再也沒去過唐家。


    也因為屍骨拿不迴來,所以他也沒有去尋找李淮行的墓。


    隻是沒想到,他們倆離的這麽近。


    更沒想到,十師弟就是李淮行的兒子。


    八弦看著泣不成聲的時砂,他與自己說過,他是個孤兒,是爹爹一個親手拉大的。


    按著時砂的年齡,李淮行一人孤獨生活了一百五十年。


    一百五十年,在普通的人眼中都成老不死的了。


    到底是我爹負了他。


    就是……他哭成這樣,自己該怎麽辦啊?


    八弦歪頭偷看時砂:“對不起……”


    時砂搖頭,他想說什麽,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麽。


    八弦遲疑一會說:“我代替我爹,向你爹道歉。是他辜負了你爹。”


    時砂看著李淮行的墓,他爹會原諒唐啟安嗎?


    八弦也將目光放在墓碑前之上:“誤會太深了……但說到底還是我爹做錯了。”


    時砂將模糊的將目光看向墓碑:“他們愛的太深,恨的太深,誤會的也太深了……”


    “是的……”


    兩個人又一次陷入沉默,八弦看看墓碑看看時砂,最終起身說:“你與你爹多待會吧,我去找音音,你……情緒穩定了去下麵找我們。”


    八弦剛起身就感覺自己衣擺被扯住,向疑惑的看向抓著自己衣角的時砂:“怎麽了?”


    時砂抹也抹淚,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定:“師兄,我爹死在我生辰那天。我那天第一次知道我爹與你爹的事,我腦子全是混亂的。


    對不起,我不該吼你。”


    八弦怔了一下,他看著不敢抬頭看著自己的時砂。


    說實話,他很在意那個生辰日的事。


    因為在意,所以不願麵對。


    不聽,不問,不看,不摻和。


    當他得到時砂的解釋時,忽然就釋懷了。


    他帶的幾個師弟師妹,他向來很寬容的,幹什麽要與時砂計較這麽久。


    而且今天得到的解釋,也是因為自己爹的原因。


    當時的他得多難過,自己還閉了關。


    他是怎麽一個人過來的……


    八弦默默歎口氣摸了摸時砂的腦袋:“沒關係……還有,對不起。”


    時砂搖頭:“這些與師兄無關的,他們……”


    八弦蹲下身麵對時砂,打斷了他的話:“對不起,當初沒有陪著你……”


    時砂渾身一震,他看向時砂,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一次湧出。


    他伸手撲向八弦抓住他聲音又一次哽咽:“師兄……嗚……”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有眼淚不停砸落在八弦的胸口,哭的八弦心疼不已。


    他迴抱住時砂輕聲安慰:“沒事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清晨的陽光高高掛起,溫暖的光照在墓碑前的兩個人身上。


    音音看著掛在正空的太陽,摸著肚子:“師兄們什麽時候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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