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似乎是被裴宜勸服了,沒再提要去鄭家磚廠的事,在吃了一天裴宜做的飯後,秋天忍不住搶過了鍋鏟,由裴宜口頭指導,她自己做飯。


    秋天有一點比楊嬸好,楊嬸是節儉慣了的,哪怕裴宜站在旁邊指導,她也舍不得放油放調料,這菜少鹽少油,哪裏好吃的起來。


    秋天雖然也是從苦日子裏剛脫身的,但她百分百信裴宜,裴宜怎麽說她怎麽幹,還不問半個為什麽,做出的飯菜不能說是美味,可也至少有滋有味。


    秋天吃完第一口,驚為天人,下意識以為自己這日子是在做夢,手一抖筷子都掉桌上了,身體下意識雙手抱頭,等待一頓氣急敗壞的毒打。


    手都舉起來了,對上對麵裴宜疑惑的視線,秋天身體一僵,慢慢將手放下來,又慢動作撿起了筷子,時刻注意著裴宜的動向。


    裴宜衝她挑眉一笑:“看我幹嘛?筷子髒了就重新拿一雙吃。”


    秋天忍不住試探問道:“要是我剛才不小心把碗摔了呢?”


    裴宜無所謂:“打碎了就掃一邊等吃完再收拾唄,碗櫃裏碗多的是。”


    秋天噗嗤一聲笑了,聲音清脆:“二表哥,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裴宜疑惑看她。


    秋天道:“嗯……就是……我說不上來,不管是在樓裏,還是在舅舅家,這種行為都會被罰一天不準吃飯,還得挨一頓棍子。”


    裴宜低頭扒飯,輕聲道:“以後不會了,你若想,可以吃一碗扔一碗聽響。”


    秋天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她後知後覺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二表哥,自我娘病後,我很久沒這樣笑過了。”


    說完,她埋頭扒了一大口飯進嘴裏,又心想,這個白飯從來隻見樓裏給那些尊貴的客人們吃,她和她娘都沒吃過,原來是這個味道。


    日子平平淡淡過了半個月,轉眼就到了酒樓開張的日子。


    酒樓開張來的人身份複雜,裴宜沒打算帶上秋天,提前一日就跟楊嬸說了,將秋天拜托給她照顧,他則是一大早趕著驢車前往了縣城。


    剛到城門口,他就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鍾生。


    又是半月不見,鍾生大步走來,伸手牽了裴宜的手,觸手冰涼,他將裴宜的雙手捂在掌心,試圖讓裴宜的手暖起來。


    裴宜任由他握著,專注仰頭盯著眼前低眉垂目的男人,打趣道:“怎麽連這麽會功夫都等不了,還跑到這裏來等我啊?”


    鍾生終於看他,刀削斧刻的臉明明嚴肅的很,裴宜卻偏偏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出溫柔來。


    裴宜繼續逗他:“怎麽不說話?難不成是在書院讀書遇見佳人一見鍾情,不好意思跟我開口?”


    鍾生的表情終於破功了,一臉無奈道:“家裏有個醋壇子,哪裏敢跟人一見鍾情。”


    裴宜才不上他的當,直接當沒聽見,轉移話題道:“我半個月沒來,縣裏有什麽新鮮事嗎?”


    鍾生想了想,搖頭道:“我未曾聽說。”


    說話間,城門口早點鋪子的香味早把裴宜肚子裏的饞蟲勾出來了,裴宜一大早趕路飯都沒吃,眼神不停往旁邊飄。


    鍾生鬆開他一隻手,拉著他另一隻手走向早點鋪,找到座位坐下的同時,出聲點了兩碗麵。


    吃過麵,兩人一同趕往馬上要開張的酒樓。


    鄭元請了四隻舞獅,一大早就在酒樓前鑼鼓喧天舞了起來。


    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層又一層,馬車堵了一條街又一條街。


    裴宜一路走來,就聽見過去的路人們十個裏就有十個議論的都是酒樓開張的事。


    鄭元托裴宜的福,相繼拉到了江元洲、薑院長、縣令杜甫慶的支持,簡直不知低調是何物,雇了人到處宣傳酒樓的奇特,引得附近縣城的有錢公子都蜂擁而來。


    大街上的金龜婿多了,本縣城以及臨近縣城的未婚姑娘們也坐不住了,紛紛往街上湧,裴宜的驢車直接被堵在了城門口,壓根走不動路。


    大街上全是人,鍾生拉著裴宜的手握的緊緊的,兩人的手心全是熱汗,饒是如此,鍾生也半點不敢鬆開。


    他將裴宜半抱在懷裏,被人群擠出了一頭熱汗,裴宜倒是依舊一身幹爽,依舊是個貴氣又好看的小公子。


    兩人還在路上艱難挪步,關著門的酒樓裏,鄭元和南伯急得直踱步。


    南伯無奈:“少爺,今日大街上那麽擁擠,您想等裴宜少爺一起揭牌,隻怕會誤了吉時啊。”


    鄭元滿不在乎地一擺手,道:“誤了就誤了吧,有裴宜那麽大個福星在,他什麽時候到什麽時候就是吉時。”


    說著,他又嘴一撇,苦哈哈地道:“都怪我,把陣仗搞大了。”


    隨著天上的太陽漸漸移到頭頂,來的人越來越多,縣令大人的轎子一到,鄭元和南伯不得不從後門走到酒樓前,請縣令大人揭牌。


    隨著杜甫慶和鄭元手腕用力,高掛在酒樓門廊上的紅綢“嘩啦”一聲落下,瞬間,無數鞭炮齊響,數萬五顏六色的小彩帶從天而降,落了底下的人一身。


    底下的人絲毫沒防備,彩帶落下時還被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就聽見有人大喊:“彩帶落滿頭,願在場諸君天天福運滿頭!”


    眾人情緒瞬間被點燃了,不約而同大喊:“鄭東家開張大吉!財源廣進!”


    此等壯觀景象,落在詔安縣百姓的眼中、耳中,竟是讓他們記了一輩子,仍舊記憶猶新。


    此後,每逢有店家開張,也必然學鄭元一般用彩帶送祝福。


    酒樓大門敞開,鄭元拱手請了諸位貴客先行,他轉身正欲請其他的客人入內,卻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看熱鬧的裴宜和鍾生。


    鄭元喜出望外,想喊裴宜又忍住,先招唿了客人進門,這才逆著人流奮力擠到裴宜麵前,抱怨道:“你怎麽才來啊?我原本還想等你一起揭牌呢!”


    裴宜笑眯眯衝他拱手:“鄭東家大喜,恭喜恭喜!”


    第55章 樓梯事故


    鄭元一聽就知道裴宜是在轉移話題,今天這麽喜慶的日子,他也不好多抱怨,隻能就此罷休,張開手替裴宜隔開路人幫他引路。


    揭牌這事他是特意提前通知了裴宜的,揭牌儀式他就請了兩個人,一個裴宜一個縣令杜甫慶,結果裴宜被他搞出的陣仗堵在了路上,這讓他上哪處說理去。


    裴宜經過大堂時,看到了鄭家磚廠的鄭老東家這個熟人。


    那日暖房宴鄭家磚廠隻派了個小管事來送了禮,人倒是沒來,今日見到裴宜,鄭老東家率先站起來與裴宜打了招唿,招手讓裴宜坐他旁邊。


    鄭老東家本是好心想介紹在座的老板給裴宜,隻是裴宜今日坐席不在此處,隻能對鄭老東家擺擺手,示意他該去別處。


    鄭老東家起身離席,直接擠過人群走了過來。


    “裴公子,今天有約了?”鄭老東家隻顧著看裴宜,裴宜旁邊的鍾生他瞧見了,卻是沒看見走在前麵三四步距離的鄭元。


    鄭元聽到聲音停下腳步,暫且沒動等著裴宜。


    裴宜笑著對鄭老東家道:“鄭老東家,好久不見,不巧,我今日的確約了朋友。”


    鄭老東家也沒強留,隻略略問了幾句裴宜的身體,又為年前裴宜救了十四叔公的事道了句謝,這才轉身迴他的座位。


    鄭元領著路上二樓,邊往上走邊迴頭和裴宜說話。


    今日來酒樓的人十分多,幸好裴宜當初設計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這一點,今天人雖多,但也不至於上個樓還得排隊。


    鄭元正打趣的說起他這聚福樓快要開業時,有多少位他爹曾經的友人來勸他,讓他考慮前車之鑒,不要再開酒樓了,轉過話題又說如果鄭元同意,他們願意出高價買下聚福樓。


    一個沒提防,鄭元與他身後要下樓的丫鬟裝束的姑娘直接撞到了一起。


    鄭元雙手抓著欄杆險險站穩了身體,那個姑娘卻是一個倒栽蔥,像個滾地葫蘆似的直直朝著裴宜倒了過來。


    裴宜腳步一停,他身後就是鍾生,完全沒法避。


    一雙大手突然從後麵掐住了他的腰,下一秒,裴宜騰空而起,眼睛一花,人已經在空中轉了個方向,變成了被鍾生以公主抱的姿態抱在了懷裏。


    鍾生一條大長腿微微抬起,準確的抵住了滾來的小姑娘的背。


    小姑娘摔了個暈頭轉向,被迫停下來後緩了好久才迴神,“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小草!”一個身著杏黃色長裙,長發及腰的姑娘著急的跑下來,蹲在小姑娘身邊想去扶又不敢,連聲追問:“你怎麽樣?哪裏受傷了?”


    “小姐!”叫小草的小丫頭止住哭,自己努力站了起來,下一秒又開始掉眼淚,“小姐,我腳扭傷了。”


    “沒事沒事,我讓人送你去醫館。”杏黃色長裙姑娘扶著小草柔聲安慰了幾句,轉頭看向救了小草的恩人,這一看原本的表情立馬變了,她控製著自己不去多注意眼前的人,隻低著頭柔聲開口:“謝謝兩位公子救了小草。”


    鍾生沒說話,拉著裴宜讓開了一條道。


    杏黃色長裙姑娘見狀,立馬扶著小草慢慢下了樓。


    待下了樓,杏黃色長裙姑娘壓低了聲音對小草道:“小草,你待會看完大夫迴來,先別來找我,想辦法打聽打聽,救你的那兩位公子都是什麽人。”


    小草懵懂點頭,又道:“小姐,哪有那樣救人的啊,萬一他一腳踹我臉上了,我還得感激他。”


    小姐噗嗤一笑,想到了什麽後,又忍不住紅了臉頰,小聲道:“你打聽時小心一點,別被人發現了。”


    小草使勁點頭,她家小姐身份特殊,老爺管的也嚴,若是小姐私下裏打聽外男的事被人知道,老爺一定會罰小姐的。


    這兩人自以為隔得夠遠聲音夠小沒人會聽見,卻想不到世上還有鍾生這樣被異能改造過身體的人,鍾生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卻沒太在意。


    他與裴宜都認定了彼此,且在外人眼中他與裴宜都隻是鍾家村普通漁民,還背著克父克母的名聲,哪怕那小姐家以勢壓人,也不會看上他兩的身份。


    開業第一天,聚福樓限時半價,托裴宜那一百八十種調料表的福,鄭元在這方麵花了大價錢請人幫忙找,愣是找到了將近一百種,又有裴宜技術指導,飯菜香一路從廚房飄到桌上,又順著窗戶門縫往外飄,香味籠罩了半個詔安縣。


    看熱鬧的百姓們原本以為上午街上擠不進人的盛況就是巔峰了,誰知道到晚上就連本縣一些沒接到請帖的富戶,也忍不住去了聚福樓,雙手捧著錢袋子求聚福樓收下。


    這也導致後廚十來個廚子鍋鏟輪的飛起,從早上開始備菜,天都擦黑了客人都還滿滿當當,好些熬不住的都輪換了兩三次,一看到傳菜的小二進廚房,就忍不住手抖眼皮子也抖,十分想眼前一黑厥過去。


    還是鄭元親自去了後廚,一句“今天工錢翻十倍!”,喊得內心十分崩潰想罷工的廚子們當即跟打了雞血似的,熱血上頭哐哐敲著鐵鍋表示還能堅持五個時辰!


    宵禁前一個時辰,聚福樓不再收客,半個時辰前,大部分客人都結賬走了,一些不差錢的公子哥兒則是付了留宿的錢,住在了二樓的雅間套房。


    南伯和底下的三個管事算盤珠子撥的飛快,愣是花了半個時辰才算好了賬。


    南伯捧著賬本,滿臉喜氣喊醒了同樣守在賬房,已經無聊到睡著了的鄭元。


    “少爺,恭喜啊!”


    “多少純利?”鄭元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嘴巴就先問出了聲。


    南伯將賬本子送到了鄭元眼跟前,鄭元定睛一看,當即發出一聲“我眼花了?”的疑問。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大腿肉一把,疼痛驅走了他剩餘的睡意,確認自己的確是醒著的,鄭元默默在心裏念出了那一串文字:“八萬六千五百三十五兩。”


    “八……”鄭元倒抽一口冷氣,“好家夥!真是好家夥!”


    第56章 看著有點眼熟


    那三個賬房先生是分別算的一部分賬目,總賬則是南伯一個人經手的,鄭元自己也清楚錢財迷人眼的道理,勉強克製住麵上的狂喜,幹咳一聲吩咐道:“南伯留下,你們辛苦了,都迴去休息吧。”


    那三個賬房先生恭敬退出去後,彼此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對對方說了句“恭喜”,恭喜彼此不用擔心酒樓會生意寡淡失業,也恭喜彼此找到了個金飯碗,日後不說前程,東家給他們的錢財肯定是能令人滿意的了。


    賬房內,鄭元抱著賬本左看右看,忍不住問南伯:“南伯,確定了?沒算錯?”


    南伯笑得滿臉皺紋:“少爺,重複核算了三遍,都是這個數。”


    鄭元聞言傻樂了兩聲,又忽地站起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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