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路上的看得多了,都覺得自己不是個人了。」末了,江老漢嘆息的說道。


    祁承軒隻不過在災民逃難的路上走了一個白天,對此就深有感觸,在人間的煉獄走得多了,恍惚中是有一種自己已經不是活人的錯覺。不是說路上死了很多人,而是活人的情緒,對死亡和災難的麻木,歇斯裏地的哭號和不顧一切隻為向前的憤恨,對生的恨、對死的恨、對其他人的恨,災難化成了無邊無際的恨,一想到晉州城外黴爛的稀粥,好不容易、千辛萬苦的找打了活路,卻發現活路是這樣的。


    災民緊繃的神經稍加跳動就能夠繃斷,揭竿而起,給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機,那就毀了。


    作者有話要說:真焦躁,終於上來了,於是更新


    第六九章 :州城外枕邊之人


    江老漢差不多是和這一支流民一塊兒走到現在的,對霸占了永年鄉的土匪深有了解,和祁承軒攀談了一會兒,覺得這個青年人也就是麵相看著兇了一些,心底還是不錯的,於是耿直善良的江老漢決定給年輕人提個醒,免得他們受了難。


    習慣性的摸了摸腰側,卻摸了一個空,砸吧了一下嘴巴,跟了他十多年的煙鍋子早在路上的時候就折了,裏麵成年的煙油用光之後免得增加負擔他把煙鍋子也就給扔了,想想就心疼哦。江老漢放棄了尋找抽菸鍋子的感覺,但菸葉的香味徘徊在腦海裏,經久不絕,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江老漢還是決定用說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年輕人啊你剛才打的可是灰巾團裏的人,灰巾團是我們對那些人的稱唿,背地裏也喊他們土匪,他們一路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災年倒是讓他們得了自在,殺人了,沒有官府管,搶劫了,也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在路上,他們還把李大人給打死了,唉,縣令老爺是個好人啊,就這麽被他們活活打死了。豐城的堤壩毀了,大水眼看著就要過來了,他第一時間衝出來組織人手救人,之後又讓大家一起逃難,連他自己的老子娘都沒有救出來,他婆娘孩子恰好在縣城另一頭的娘家,這才逃了一劫。」


    江老漢嘆息了一聲,朝著另一邊努了努嘴,隔著江老漢一家兩三個人的地方有一個蓬頭垢麵的婦人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抱著一個罈子守著婦人和孩子,注意到他們的視線,少年警惕的看了過來,眼中全是兇光,看到是江老漢才微微的放鬆了一下。少年抱著罈子的手十分的小心,嗬護備至,帶著崇敬之意。


    「李大人過世後,我就幫著他們家把李大人給火化了,不然這等年月,剛埋的都能夠給挖出來。」江老漢連連嘆息,「灰巾團說是要替天行道、鋤強扶弱,讓流民們有飯吃、有衣服穿,一開始的時候還真有人信了跟著他們,但怎知灰巾團說的好聽,其實幹的都是缺德事兒,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不是被嘴巴上占了便宜就是……唉,喪盡天良的狗(雜)種,早晚要受到天譴的。」


    「官府會處置他們的。」大概是江老漢給的草根兒有些作用,厲景琛嚼了一些後腦袋清醒了很多,不再昏沉得難受,聽了江老漢的話偷偷的瞧了祁承軒一眼,以他對祁承軒的了解,他現在一定為官府的不作為而覺得憤怒,本質上祁承軒真的是個好的上位者,為天下蒼生計。


    江老漢對此不置可否,從豐城到這兒,一路上走過大大小小的城鎮,不是城門緊鎖,就是小氣的施捨一些粥米,還驅趕逃難的災民,流民們已經對官府很不滿了,不然也不會不遠不近的綴在為非作歹的灰巾團身後。


    「你們一來就得罪了灰巾團的人,以後有的麻煩了,看你們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少年,但是遭了難到了這邊大家都一個樣兒。老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滿打滿算,你們隻有四隻手,而他們那兒有百多人,得罪了他們不劃算啊。」江老漢搖搖頭,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江老漢不懂什麽詩文、也不會識文斷字,但他知曉一個道理,那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在雞群裏頭的鳳凰想要活得好,照樣要低下高貴的頭顱。


    祁承軒沉默半響,「永年鄉裏麵有藥材、有住處,我要進去。」


    「哪有哦。」江老漢連連擺手,擊碎祁承軒的妄想,「知道有大批的流民過來,永年鄉裏頭的人早跑了,像這樣的小鎮子,有一個藥堂、有一個坐診的老大夫就不錯了,收拾了東西跑了,哪裏會有什麽藥材,有也被灰巾團給糟蹋的差不多了,至於住的,灰巾團的人一進去就霸占了地方,還把看不順眼的地方給燒了,拆了不少家具被褥燒火,想一出是一出的鬧騰,我們到了這邊是第三天了,依照先前的習慣,明天灰巾團就會離開永年鄉,我們也要往前走了,聽說晉州城外有粥喝、有飯吃、有被子蓋,去了那兒就好了。」


    和江老漢想得一樣的人並不少,大家都將遠方的晉州城想像成天堂,卻不知想像中的天堂其實是現實中另一個地獄罷了。


    聽江老漢說的,祁承軒心中還是想到永年鄉看看,厲景琛的身體不好,最好有被褥有床好好休息,但厲景琛勸了他幾句,明天大隊伍就會移動,與其在這邊多生枝節,還不如順順利利的走到目的地,免得多了一些不必要的磨難,至於灰巾團,一群烏合之眾,早晚會收拾他們的。


    在外勉強過了一夜,好在天氣熱,夜晚的野外也不算是多冷,祁承軒抱著厲景琛睡了一夜,在祁承軒的懷裏麵,厲景琛竟然一夜好眠,寬厚溫暖的懷抱為他遮風擋雨,心竟然動搖了一下。厲景琛閉著眼睛靜靜的趴著,等這段路走完了,他們就會各歸各位,此前的旖旎不過是一場露水姻緣,劫後餘生的一時心動罷了。自欺欺人的這般想著,厲景琛又何嚐不貪戀祁承軒的懷抱,隻是不敢妄想,怕給了心到頭來也隻不過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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