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對危險來臨的感知其實比想象中的更加敏銳。


    當葉洲感知到有什麽東西砸過來的時候,想都沒想的直接按開了安全帶的扣子,一把起身,用高大的身軀擋住了行李箱。


    “葉洲——”


    顧行之看到他左側腦門被堅硬的塑料箱砸破,鮮血瞬時淌了下來,滴落在地上。


    顧行之急忙拉著他手臂,用力將他拉迴座位上。


    “你怎麽樣?”


    顧行之語氣有些驚慌,擔憂地把他的頭轉了過來查看他的傷勢。


    葉洲笑了笑,“我沒事。”


    葉洲確實不在意這點小傷,畢竟之前腦殼砸在地磚上那麽嚴重,結果還是一點事都沒有。


    顧行之雙手捧著他的腦袋,摸到一手的鮮血,心沉入穀底。


    隨後,葉洲聽到顧行之沉聲道: “你的眼睛怎麽了?”


    葉洲猛然意識到自己眼睛又開始變紅了。他連忙把頭轉了迴去,將額頭抵在前座的後背上,擋住了所有的神情,悶聲道,


    “沒事,可能眼睛結膜炎犯了。”


    顧行之聽後嗯了一聲,幫他把安全帶扣上,沒有再出聲。


    顧行之幫他係安全帶的動作並沒有引起葉洲的注意力,哪怕連說一聲謝謝的力氣都沒有了。


    因為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那種炸裂般的頭痛讓葉洲生不如死。他死死咬住了牙齦忍受著,牙齦硬生生地咬出血來。


    他感覺自己的耳朵也開始滲血了,隻是沒有之前那麽誇張。


    在忍受極致疼痛中的葉洲,清晰地聽到了坐在過道的另一側的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男人,喃喃自語的聲音,


    “外麵的天氣越來複雜了,這說明飛機已經掉在了對流層,如果沒猜錯的,這個高度大概在六七千米左右。從飛機開始下落,一分鍾不到的時間裏它落了幾千米,這個速度已經達到了自由落體的速度了。而它現在還在落,我們完了,我們都要死了,都要死了……”


    不——


    葉洲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一把拽住了身邊顧行之的手,緊緊地握住。


    額頭仍然抵在前座的後背椅上,一遍一遍的自言自語。


    “顧行之,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你一定會活下去的。”


    赤紅的雙眼滲出血淚。


    顧行之聽到他的喃喃自語,手被他抓到發疼。他轉了一下手腕,緊緊迴握住了他。


    在死亡來臨的這一刻,有這麽一個人不顧自己的安危用身體替他擋住了危險,還在危難時刻一直為自己祈禱,即使無濟於事,結局還是要死亡,他仍然覺得心頭滾燙。


    此時的葉洲已經完全感知不到身外那糟糕的環境,他腦子隻有唯一的念頭。


    顧行之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赤紅的雙眼,不斷地在緊縮顫動。


    血淚一直在流。


    漸漸地,他覺得自己的所有感知都再放大放大再放大,任何細微的聲音都一股腦地鑽進耳膜,腦子裏似乎看到所有人絕望哭泣的畫麵。


    他似乎看到了在飛機頭部駕駛艙裏,兩個駕駛員一直在努力操控著飛機。


    “升上去,升上去,為什麽升不上去啊——”


    其中較年輕的一位駕駛員坐在副駕駛室,右手一直拉著飛機的拉杆,試圖讓飛機一直抬頭向上爬升。


    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冷靜,嘴裏一直大喊著升上去升上去。


    而坐在主駕駛室的年長一點的駕駛員,緊緊抿著嘴唇不發一言,雙眸顫動,額頭上卻早已布滿了冷汗。


    他一直推著飛機的操縱杆往前推,努力地想把機頭往下壓,但是發現他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將飛機頭壓下來。


    機艙內警報器一直在發出警報,機質冰冷的ai聲一直在提醒 : “警報,飛機沒有速度,飛機沒有速度——”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隻是臨死前的掙紮。飛機仍然按自由落體的速度往下墜落。


    摔倒在休息艙地上最年長的機長,從裏麵爬到了駕駛艙,他仍然想不出飛機到底出了什麽故障,想不通駕駛員為什麽一直操控不了飛機,想著各種各樣的可能。


    當他看到飛機離海麵越來越近的時候,離飛機墜毀估計不到一分多鍾的時間,一種無力迴天的感覺遍布全身。


    他閉了閉了眼,冷靜地說了一句: “準備墜毀。”


    不——


    葉洲瞳孔的顏色瞬間從鮮紅變成深紅,無數細小的粒子瘋狂在他的瞳仁裏湧動。


    駕駛艙裏的三位駕駛員,頓時覺得腦子裏湧入一片清明。


    主駕駛位裏副機長瞬間意識到了問題。


    他朝副駕駛位的年輕駕駛員大聲吼了一句: “你怎麽一直在拉杆?!!——”


    在他話剛落下的同時,年輕駕駛員也終於意識到了他下意識做的這個動作一直是一個錯誤的操作。


    副機長電光火石之間,終於明白為什麽他所有的操作都是無效的。


    因為他沒有操控權!


    “把控製權快切給我——”


    幾乎同時,兩位駕駛員開始做控製權的切換,手上的動作迅速敏捷,開始配合。


    在緊急的一番操作下,飛機的機頭終於開始往下壓,漸漸地達到平行。


    直到飛機距離海平麵三四千米的時候,飛機整個機身已經趨向平穩不再晃動,機身保持著在海平麵低空飛行不在下墜。


    早已爬起來站在駕駛員身後的機長壓住極速跳動的心髒,緊緊盯著前方,緊緊盯著駕駛室和前方窗外,突然大喊了一聲,


    “好,快,加大馬力——”


    三個人極度冷靜之後,快速配合,原本已經失控的飛機終於被控製住,平穩地在低空飛行,然後速度越來越快,慢慢開始上升。


    此時在客艙裏原本已經在等待死亡的所有乘客,緊緊盯著窗外,看到飛機離海平麵越來越遠,幾乎都屏住了唿吸。


    “它,它是不是升起來了?”


    一名驚恐過度的乘客顫抖著雙手貼在飛機的玻璃窗上,哆嗦著嗓子問道。


    “是,是的,它飛起來了,它飛起來了——”


    幾乎同時,所有的乘客都往窗外看去,直到終於確定飛機確實飛起來了,而且越來越快,越來越高。


    這一刻,所有人都喜極而泣。


    “啊,它飛起來了,太好了,它飛起來了,嗚嗚……”


    “我們不會死了,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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